太陽出來了,是白色的小圓圈,比寒夜裡的月亮還涼。因為凜凜春寒,雪未化盡。地上猶積滿污水。淘氣的孩子跑過街道兩邊的梧桐樹下時,揮舞手上的木棍,往仍殘餘少許雪粒的枝丫上猛力一敲。雪簌簌落下。在樹下走過的大人趕緊去拍掉進脖子裡的雪粒,邊拍邊罵,罵閻王打的、沒爺娘教的、生兒子沒屁眼的。用的是鄉音,這就非常好聽。每句話的最後一個發音都往上拋,像用蘆葦管沾肥皂水吹出來的泡泡,像鳥兒在枝頭嬉鬧時的鳴叫。頑孩們更加興奮,縱身用木棍敲斷屋簷下掛起的冰棱,脫去開縫的毛線手套,急忙忙把冰棱握入通紅的小手掌,瞄準行動最遲緩體態最臃腫咒駡聲最惡毒的人扔去。就有人喊,「這個伢崽是張家最小的崽。」於是,張家最小的崽仿佛《封神演義》裡被破了隱身法術的士兵,頓時慌成一團,跳著,拐過潮濕的街角,消失在一堆低矮雜亂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