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少年不識愁滋味 第四章 無情總被多情惱

開春了,新花吐蕊,嫩柳抽枝,寒意漸消,春光融融。

我著一襲秋香色蘇錦長衫,站在花園裡,數著桃花樹上得花骨朵兒。

「一朵,兩朵,三朵…」看著滿園的桃花,梨花,海棠花,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花兒,我心情就好的不得了,我雖不是惜花之人,卻喜歡看滿園花開的場景,千朵萬朵壓枝低的景色,總會讓人覺得生命的偉大。

「數了多少了?」正當我快將一棵樹上的花骨朵兒數完時,卻被背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也忘記了數了多少。

「王爺…」沒想到這段日子一直躲他,還是遇見了。我對他欠了欠身準備離去,他卻擋在我前面不讓我離開。

「王爺,我該回去練字了…」我埋下頭,隨意編造了一個理由。

自從我病好了那天起,心中就對他產生了一種抗拒,他越是對我好,我越是抗拒,我是個隨時都會消失的人,我不敢在這裡留下任何感情。

「子洛,難道你就這麼不願見我?」他的語氣中有質問也有不相信。

「是。」我說話的聲音變得更小。

我猜想現在的他一定很生氣的看著我,所以我不敢抬頭看他,雖然我這個人吧膽子挺大的,不過這裡可不是二十一世紀,既然來了這裡,凡事也要按照這裡的規矩來,他是王爺,我自然不敢頂撞他或者呵斥他離開,只期望他能讓我走。

早春的風還是有一絲寒意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與此同時,他卻將我擁入懷裡。我極力反抗無果,於是對準他的腳尖用力踩下去,他忙放開了手,終於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推開,然後頭也不回的便跑回了閨房。

坐在花梨木制的椅子上,我用雙手托著下巴,臉已經燒得滾燙,甚至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我這到底是怎麼了!不過就是抱了一下嘛,以前和朋友們不也經常摟摟抱抱的嘛,如今怎麼越來越小氣了?難道壞境對人的影響這般大麼?

「不要不要不要!」我用力的搖著頭,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剛才的場景,可越是控制自己的思想就越要想。

「該死的顏顧羲,該死…」除了說這句話,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天,我屁顛屁顛地往書房跑,準備讓哥哥帶我出府,卻聽到屋子裡有談話聲,出於好奇,我躡手躡腳的走上前,趴在窗子邊聽他們在說什麼。

「如今墨氏一族在朝中盡是針對我們,先前是墨氏那邊的大臣上奏彈劾爹,現在又開始對我進行挑剔,他們這樣步步緊逼,即使皇上有意維護安家,也不是辦法。」哥哥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憤怒。

「雖知道如此,但墨氏一族的背後便是皇后,皇上一直對皇后寵愛有加,如今這般局勢皇上也是左右為難。」聽爹的口氣好像有些無奈。

「皇后,墨吟寐…他們墨家勢力不就是皇后和她爹漸漸栽培出來的嗎。墨程是嶺南王,他弟弟墨以蕭是禁軍副都統,按理說我們的實力就算不均衡,但也相差無幾。然皇后從中插上一腳,對安家威脅大大增加,安家在宮中並無人相助。各大臣的意思爹你還沒看明白麼,他們都是看著哪邊勢力大便跟著哪邊。爹,若再不想辦法,我們在朝中便真的是四面樹敵了。」大哥歎了口氣,「到時候就算皇上想保我們恐怕也難以保住。難道我們就這麼認了嗎?」

「可如今形勢已這麼明顯,我們在朝中已快孤立無援了,先前還以為義王爺能助我安家一臂之力,現在怕是不行了…唉…這樣也好,咱們總算可以過上幾天清閒的日子,看來我這個丞相再過不久就該讓賢了。」

之後便是一陣沉默。許久後,又傳來一聲輕歎,那聲音是那般滄桑。

我正聽得入神,卻聽到屋裡的腳步聲愈發清晰,於是忙躲在書房的拐彎處。

看到爹離去的背影,如此蕭條,沉重。每次看到他,我便會想到自己的父親,他們都是年紀相仿的人,雖所處年代不同,各自職位也大相徑庭,但他們的肩上卻都擔負著家庭的擔子。

我的眼眶又有些濕潤。

「小姐,您在這兒呢。」韻兒跑過來,不住的喘著氣。

她這麼一吼,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因為知道哥哥最討厭有人偷聽和別人的談話,所以害怕他過來質問我是否聽到他和爹的談話,於是我故意放大聲音對她道:「我東西掉了,昨日來過這裡,估摸著是不是落在這裡了便過來找找。」

待她喘完氣,我又問道:「你冒冒失失的跑來找我究竟何事?」

「小姐,義王爺管家方才來讓奴婢帶個話給小姐,說‘明日未時,瀾江橋頭’,他說告訴小姐知道是什麼意思,奴婢便沒多問。」

「你打算去還是不去?」哥哥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身後。韻兒識相的前身退了下去,我亦隨哥哥進了書房。

「哥哥,可以不去麼?」我眨巴著大眼睛,眼中盡是祈求。

「他是王爺,你自己看著辦吧。」他的意思似乎是讓我去。本想與他多談會兒天,但想到他方才和爹的那番談話,或許我不應該打擾他想辦法吧,於是在草草說了兩句之後便退出了書房。

這段日子下來,我總覺得只要是顏顧羲和我的事,哥哥總是站在顏顧羲那邊,還時不時的說這顏顧羲的好,弄得他挺委屈,而我好像罪人一般。

夜靜了下來,稀稀落落的星星點綴著幽暗的蒼穹,不只是夜太黑還是星星的光芒太渺小,多少時候都叫人看不真切天上是否有星。鳥兒已經棲息,花兒雖睡了過去,馥鬱的花香卻在周圍散開,愈來愈濃。

獨自一人倚在門旁,看著那片不屬於自己的蒼穹,進入了無限的遐想。

我開始審視在古代將近一年的生活,這一年中,除了讀書寫字,我竟什麼也沒學到,也什麼也沒做。安子洛是個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皆通習之的大家閨秀,而我只是個成績不出眾,道德不高尚,做事不踏實,什麼也不會的「三無產品」。陰差陽錯的穿越讓我成了安子洛,是我的幸運還是她的不幸?

算來與顏顧羲相識也有半年多了,說咱倆是朋友吧,我對他卻一點也不瞭解。若說不是朋友吧,但有時候兩人卻如此要好。這關係,還不是要理了,只怕剪不斷,理還亂。

旦日,未時。

我來到橋頭,見他亦在此,似乎已等了一些時間了。

「讓你久等了。」我對他笑了一笑。

昨兒想明瞭,與其這樣關係不明不白,不如當面講清楚,搞曖昧什麼的最無愛了。

他率先上了一隻裝扮的比較精美的小船,然後示意我上去。我一腳踏上去沒踩穩,險些落了水,還好他反應夠快,一把將我拉住,我才站穩了腳。

「咳咳…」我輕咳了兩聲,忙將手抽了回來。他似乎也意識到剛才那動作太過親昵,也朝我尷尬地笑了一笑。

隨著他進了船內,一名小廝替我們斟上茶水,然後靜靜地退了出去。

兩人就這樣相對而坐。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便等待著他發話,豈料他僅是看著我,似乎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

「王爺今天找子洛出來可是有事?」終於忍不住如此尷尬地氣氛,我開口說了話,然後端起茶水不顧淑女形象猛灌一口,差點嗆到。

「小心嗆到。」他依舊是那般淺笑,並我搖了搖頭。

放下茶水,他依然不說話,我索性也不說了,兩人就這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而此時,我的心卻像有只小鹿一般,咚咚的跳個不停,我也不斷地往茶杯裡斟茶,喝茶。此時我已經在心裡鄙視我千百回了,緊張什麼啊,以前給自己喜歡的男生表白也沒這麼緊張過,話雖如此,但我的心似乎跳的更快了。

伸手去拿茶壺,豈料他卻一把將我握住,我用力想將手抽出來,卻被他越握越緊,無奈,只得讓他暫時握著。

「子洛,難道你真的忘了?」他冷不伶仃的冒出這麼一句話,還好我現在沒喝水,否則一定噴出來。

「我應該記得什麼嗎?」我反問他。

再者說,我並不是安子洛,她的那些事我又怎會記得,我有些無奈地看著他。

「記不得,就算了罷,或許這樣對你也好。」

我是一個好奇心極強的人,這點至今也為改變,直覺告訴我,安子洛之前一定和顏顧羲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王爺可以告訴子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至此,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手一松,我也順勢將手抽了回來。

然後他喚來小廝,拿上一個雕刻著梨花紋木匣子遞給我並叫我打開。

匣子裡呈著一支玉制雕花簪子,看做工和質地都算得上上品。正當我看著這只簪子有些納悶欲還給他時,他卻笑道:「這本是屬於你的。」

說罷,他又看著窗外,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沒想到他竟然將這首《木蘭花令》我背過的地方完整的背了出來。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換。何故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我接著把下面四句念了出來,然後補充道,「這是後四句。」

「當初聽你吟這首詩時以為你在責備我。」他淡淡道,「忘了也好,比翼連枝當日願…楊貴妃和唐玄宗終究還是如此…」

原來安子洛和顏顧羲之間真的關係不一般,早戀啊,我心中暗暗嗤笑。

「回去罷。」他歎了口氣,然後對船頭的小廝道。

他把我送到丞相府然後獨自離開了。看到他遠離的背影,是那麼孤獨,寂寞,蕭條。我心中卻變得難受起來。他在乎的,只是安子洛。我卻是擁有安子洛身體的章熙。

自那日起至今已一個月有餘,顏顧羲竟然一次都沒再來過丞相府。哥哥起初追問我到底那天和他說了什麼,我只是低頭不語,他最後也沒興趣問了。我想興許是顏顧羲都告訴他了吧。

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顏顧羲的身影竟然常常出現在腦海中且揮之不去。到底,是安子洛對他的感情纏繞在身上無法散去,還是我真的對他有不一樣的感覺?到底安子洛和他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

閱軒閣。

我喚來韻兒,問道:「我以前和義王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韻兒目光有些閃爍,低著頭小心回答:「小姐,我不知道…」

「真不知?」

「不知…」

「最後問你一句,真不知?」我瞪著她。

她終還是沒說,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別為難她了。」身後傳來久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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