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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二娘卻一臉愁容地找到我。
于二娘,我與她的交情素來很淺,不過見面打一聲招呼,每天早上要請個安,便沒什麼交集了。對於她會來找我還是頗感意外的。
我走上前去對她欠了個身,道:「二娘今日來找子洛可是有事?」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兩行清淚從臉龐滑落,我有些不知所措,忙從衣袖中那出手絹替她擦拭眼淚,並關懷道:「二娘,究竟怎麼了?您別哭啊。」
可這不說還好,一說她哭得更厲害了。在她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我才得知竟是二姐出了事,身懷六甲卻摔了一跤,導致早產,而今命懸一線。
容府的派來的人不知何時已在我們身後了,只聽得他催促道:「二夫人,三小姐,我家少爺吩咐小人來接二位去見少夫人」
我想也沒多想,拉起二娘邊往外走,繼而跟著那小廝上了一輛馬車,並且在上車前囑咐李伯,讓他等爹爹回來了立刻告訴爹爹關於二姐的事。
馬車一路疾馳,二娘早已是淚落連珠子。我雙手緊緊地握著,蔻丹掐進了手心也不覺得疼。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充斥在我心間,我默念著,二姐,你一定不能有事。
容府。
二姐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姐夫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眼中滿是愛惜和疼痛。容老爺和容夫人也在一旁坐著不做聲。二娘見狀,一下子撲上去趴在二姐身上,抽泣道:「漪兒,你不能有事啊…你若有事…娘可怎麼辦…」
我站在一旁,看著平日那麼高傲神氣的姐姐而今變成了這副憔悴不堪的摸樣,眼眶也變得有些紅了。姐夫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以便二娘能好好坐著和姐姐說話。
「大夫怎麼說?姐姐身子怎麼樣?孩子可好」我向旁邊的姐夫發問,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孩子已被奶娘抱走…你姐姐她…」他別過頭去,看著床上的姐姐,不再說話。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鼻子一酸,終於忍不住流下淚水。
走到床邊,我拉著二姐的手,對著昏厥的她道:「姐姐,還記得以前在府中咱們吵架嗎?咱們誰也不讓誰,一定要說到對方無法反擊才行,可你每次都說不過我。」深吸一口氣,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她手上,「你醒過來啊,你還沒吵贏過我呢,以你的性格,願意就這麼輸給我嗎?」
二娘在一旁早就泣不成聲,姐夫始終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姐姐…你醒過來啊,你的孩子還要你這個當娘的抱抱呢。」
過了許久,姐姐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姐夫見此,立刻沖上來握著她的手,姐姐也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勉強扯出一絲微笑,無力的說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或許這就是命罷…」
「漪兒,娘不准你這麼說…」二娘坐在床頭,撫摸著姐姐的臉頰。
「娘…」她從姐夫手中抽出柔荑緩緩伸向二娘,替她拭去淚水,「娘,女兒不孝…今生再無法盡其孝,如果有來生,女兒定為娘盡孝終生…請娘…原諒女兒的…自私…女兒有些累…」
「子洛…」她又喚著我,我走過去拉著她的手,淚水簌簌的往下落。
「子洛…你哭什麼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姐姐只怕再不能和你吵架了不過姐姐遺憾的還是還是不能看著子洛穿上嫁衣」
「姐姐,你別說了,你好好休息,會好起來的…」
她笑著搖搖頭,放下了我的手。
「德晟。」她又輕聲喚著姐夫,「我記得你說‘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而今,我也要對你說這句話…心有靈犀…」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握著姐夫和二娘的手也滑落下去。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一刻,姐姐閉上了眼睛,臉上卻掛著微笑,仿佛是睡著了。一瞬間,整個空氣都是沉重的,連呼吸也那麼沉重。
過了半晌,姐夫突然無力地坐在床邊,指尖顫抖著滑過她的輪廓。這一刻,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淚珠。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我知道,姐夫一定很愛姐姐,姐姐曾經也一定很幸福。
二娘愣愣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卻突然暈了過去。
離姐姐過世已有一個月了。我坐在閱軒閣上,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姐姐的音容笑貌清晰的呈現在眼前,沒想到去年我們還在鬥嘴吵架,今年她卻撒手人寰了,是造化弄人是命運不公?姐姐不過才十七而已。十七歲,放在現代是花一樣的年齡,是初生的太陽,然而這朵花卻在應該燦爛的時候突然凋謝,這是何等的悲哀和傷痛。
於是突然覺得,人類是多麼渺小,渺小到猶如碧天裡的星星,滄海中的一栗。我們有時候歌頌生命的偉大,殊不知最脆弱的還是生命,因為隨時隨地,都可能失去它,而這一切也往往是防不勝防,只會讓我們措手不及,即使想未雨綢繆,也不知從何下手。
而姐姐的死,更提醒了我,要珍惜身邊的人,無論是你喜歡的,討厭的,熟識的,陌生的,或許某一天他們會突然消失在你的世界,就像我突然來到這裡,突然失去了所有朋友,親人一般。所有人,包括現代的,古代的,甚至顏顧羲,或許終將成為我生命中的過客,而誰,又是我的歸人?
簾落地,杏花雨。一曲驪歌,悠悠別離情。
姐姐,我想你了。我看著天空,或許姐姐此時也在想我呢。淚水從眼角無聲的滑落。細細算來,距離姐姐過時已有一段時間了。
這一天,顏顧羲差人來傳話,讓我去他府中。
我隨著一名婢子走到那水榭下,卻聞得上邊傳來爽朗的笑聲,這是顏顧羲的笑。我輕笑了一聲,提裙,欲走上去,抬頭卻見得他一手摟著躺在他懷裡的穆素懷,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兩人有說有笑,而且顏顧羲還挺開心的。
轉身,我頭也不回地便跑開了,任那名婢子在身後喚著安姑娘也裝作未聽見。
顏顧羲,你今日讓我來便是讓我看到這邊一幕嗎?穆素懷,你這麼做,是要讓我知難而退嗎?我一邊跑,一邊笑著,淚水卻不自覺地溢了出來,本來以為做好了一夫多妻的準備,但看到他們如此和諧,心裡卻那麼不是滋味。
月滿樓上。我讓小二上了一壺酒,開始當水一樣的猛灌。白酒的辛辣嗆得我眼淚直流,也不知道這淚真是酒嗆得還是本來就有的。第一次這樣喝白酒,感覺真不好受。
突然一支強有力的手奪過我手中的酒壺。本以為是顏顧羲,我忙拭去臉上的淚痕,然抬眸卻發現眼前站著一個長相俊美的陌生男子,他著素色長袍,玄色束冠將頭髮全數束起,腰間掛著一塊純白色的玉佩,打扮雖樸素,但一看也是個不凡之人。
「你幹嘛!」我伸手去想將酒壺奪回來,但他一個轉身,卻讓我撲了空。
「安子洛,你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如此舉動,傳出去了成何體統。」他似乎在呵斥著我。
「你誰啊,我不認識你,你管我幹嘛?」我的頭在酒精的作用下已有些暈乎了,說話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溫柔。
「我是誰不重要,你認不認識我也不重要,倒是你,堂堂丞相府千金居然在外面喝酒,也不知安丞相是如何教子的。」他斜眼看著我,我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這人到底煩不煩啊,這酒是我買的,我願意喝你管得著嗎?你和我有半兩銀子的關係嗎?」長這麼大,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沒遇到過這樣無聊的人,我連認都不認識,還跑來教訓我。冷哼一聲,我又道:「我爹爹怎麼管教子女的,又與你何干?」
他將酒壺放在幾案上,又閣下一錠銀子:「這下,這酒是我的了吧,你喝了我的酒,我就得管。」
「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啊。」說罷,我伸手去拿荷包,卻發現腰間什麼也沒有。突然反應過來,去顏顧羲府邸素來是不帶錢的。摸了半天無果,我的臉漲得通紅,這下臉丟大了吧。他見狀,笑了兩聲,拉著我的手腕就往外走。離去之時我順手將幾案上的酒壺也拿著,反正給了錢,不拿白不拿。
「喂,你放開我。你這樣是非法的,這是拐騙,誘拐婦女兒童是犯法的!」我氣急敗壞的對他道。他卻依然拉著我的手不放,反而拉的越來越緊。不知他從哪裡喚來了一匹馬,然後他嫺熟地上了馬。
見他鬆開了我的手,又上了馬,此時不逃,要待何時?於是我轉身準備溜之大吉之時,他卻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他幾乎是將我提上馬的,我不知道他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正當我納悶時,他卻駕著馬疾馳而去。我用一隻手扯住他的衣服,生怕掉了下去。
「你再扯衣服就破了。」出了城,他放慢了馬速。
「切,不就一件衣服,賠給你便是。」我不屑道。
「倒不是衣服的問題,如果你真那麼想看我的身體的話,你盡情扯吧。」他訕笑道。
這個人簡直無良,良心簡直大大的壞了。我雖不服氣,卻無可奈何,只得放開他的衣服,心中不住的咒駡他。
他帶著我來到一座山的山頂的亭子中,青山雲霧繚繞,煙斜霧橫,飄渺如仙境般。複見四周,山重水複,鬱乎蒼蒼,在氤氳的雲霧中又隱隱約約看不真切。亭子的對面便是幽深的懸崖。然而對於有恐高症的我來說,看到到這一切,非但沒有喜悅之感,取而代之的卻是內心的恐懼。坐在亭中,我不住的往亭子的柱子邊上靠,以尋求安全感。
「怎麼?怕了?」他走到我身邊坐下。
「誰…誰說我怕了?我怎麼可能怕,倒是你怕了才是吧。」我哼了一聲,別過頭去,然後將酒拿出來,又猛灌了一口。
「幹嘛喝酒?」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我轉過頭看著他,「曹孟德不是說了嗎,唯杜康者得以解憂。」
「可李太白不也說過舉杯消愁愁更愁嗎。」
「你幹嘛非要和我作對啊,很好玩嗎?」我背過他去,又喝了一口。
不知道現在的顏顧羲在幹什麼,他聽到了那婢子喚我的聲音了嗎?他回來尋我嗎?還是依然在陪他的側妃,依然在哪裡你儂我儂。想到這裡,心中滿是苦澀,難道今後我真的要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的愛嗎?
我讓他把手攤開,把酒壺放在他手上,靠在柱子上,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他將酒壺放在一旁,拍著我的肩膀,道:「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這裡沒有別人,不會笑你的,哭出來會好一些。」
於是,我轉過身抱著他便哭了起來。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沒說一句話。
終於我止住了哭聲,也放開了他。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喚我誠爺便是。」
「誠爺…有多誠?還爺呢…」我打趣道,「話說,我們認識嗎?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丞相千金貴人多忘事,怎麼會記得我呢。」他字裡行間滿是嘲笑。於是我不再理他,自顧地喝起悶酒。
終於將酒壺裡的酒喝盡,我已經是全身無力,頭昏腦脹,語無倫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