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嗜血紅顏

循著夜色,一襲飄飄白衣隨風飛揚。

仰首,隱約間只能窺探出點點光影,除此之外,四周幾乎通體全黑。伸手,果然不見五指,甚至連丁點輪廓都不可見。

猝不及然的腳下提氣,白衣便漸漸隱沒于黑咕隆咚的新月之下。

「何必趕盡殺絕呢?」

夜色朦朧中,一道暈黃色燭火忽明忽暗的隨風搖曳。順著崎嶇的碎石小路,未完全束起的黑髮隨風亂舞。

輕紗遮面的女子雙眼一如以往亮比星辰,黑夜中,猶如詭異的貓眼般熠熠生輝。「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硬壓下心中漸漸抬頭的浮躁之氣,道姑打扮的年長女子敲打木魚的節律不變,然而隨著佛珠一個接一個的滑過指間,口中念叨的佛經卻明顯有些紊亂起來。

「靜蕪師太又何必在意呢?」

原來這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竟是靜蕪師太?銀狐的生身之母!

「若不是師太不吝告知,紅顏又豈能如此輕易找到神龍見首不見尾銀狐金狸呢!」疑問的口氣,卻是十足的嘲弄。既然你靜蕪有勇氣說出自家兒子兒媳的下落,本就該料到結局定是這般淒涼才對啊!

「多行不義,必自斃。」

「那就等到自斃那一天吧。」

慧黠的眼角微微一上揚,面紗下桃紅唇瓣輕啟,吐氣如蘭。

「放過金狸吧,如今她只是一介婦孺,她對你再構不成威脅了。」

「孩子可愛嗎?」

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突然入耳,手克制不住的一顫,佛珠應聲落地,劈裡啪啦的盡數滾落眼前,碎滿一地。

「斷紅顏,你會遭天譴的!」

「借師太吉言,紅顏感激不盡。」閒話家常般的道出自己心中對自己早已設定好的結局,斷紅顏逕自起身,熟門熟路的朝著靜蕪師太身後那一面牆走近邊輕嘲道:「可是,身在地獄之人,上天許是管不到的吧。」

「定要這樣趕盡殺絕嗎?」

「不,斷腸谷需要一個接班人。」

輕如棉絮的軟軟低語卻猶如驚雷震耳欲聾。靜蕪師太終於還是沉不住氣的再次提起身旁閒置了整整二十年幽藍寶劍,提劍便朝著已然伸手撫上那面牆壁的斷紅顏的後心直刺而去,口中亦不曾忘記大吼了句「狸兒快走!」

毫無徵兆的,一柄長劍直逼近斷紅顏的後心。但是斷紅顏卻仿似背後長眼般的毫不費力的避開利劍,然後牆壁轉動。

原來牆壁後竟又是另一番洞天呵!

入眼的桌椅談不上莊嚴華貴,但卻盡為上等檀木製作而成,包括衣櫃、床鋪,甚至角落裡那個已然破損的三腳木凳。銳利的雙眼如鷹般極為犀利的掃視眼前不算太大的小房間,上下左右,一點點一寸寸,甚至連一目了然的房梁都未放過,然而,除了這些傢俱卻是半個人影也沒有。

「密道在哪?」

一陣涼意隨著冰冷刺骨的話語一起鑽入體內,靜蕪師太竟是忍不住一哆嗦,然而想到對方那變態的打算,她還是咬牙咽下心中的那抹膽顫。

迅雷不及掩耳間,靜蕪只感覺道似有風拂過耳際,斷紅顏玉白素手卻已經輕易的掐住了自己的頸子,不用懷疑,只要她稍一用力,她這條命便是她的了。

「密道在哪?我不想重複第三次,師父。」

「原來你還記得老身曾是你師啊?哼——」完全不介意斷紅顏狠礪的雙眼已然染血,靜蕪師太克制不住譏諷道:「也許老身當初就不該救你這個天孤煞星!」

「啪!」重重的一甩手,馳騁江湖數十年的靜蕪竟被一個年方雙十,正值桃李年華的小丫頭扇巴掌,且只一掌便嘔出大口的鮮血。

「我敬你為師,今日便留你一命。」

話音一落,白衣飄然而起,只在眨眼間便盡叫黑暗吞噬,一如來時般毫無跡象可循。

仿若雕塑般的任由嘴角源源不斷的鮮血成流,靜蕪師太只是目不斜視的緊緊盯著斷紅顏消失的方向,一臉無奈的不停搖頭歎氣:「當真是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啊……」

「娘,您還好吧?對不起……狸兒救不了娘……對不起……」

抬頭,入眼的中年女子一臉梨花帶雨,懷中是一方錦被包裹的嚴嚴實實。似是極無奈的,靜蕪師太只是長長的又一歎息,良久才一臉擔憂的任金狸攙扶起身。剛扶著婆婆做到佛像前的竹椅上,金狸就忍不住開口問:「娘在怪狸兒嗎?」

「怪什麼?」靜蕪不置可否的撇撇嘴,「狗兒可好?沒有受到什麼驚嚇吧?」

「沒有,他一直在睡,很熟。」

金狸趕緊將孩子送到靜蕪手中,然後才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杯略有些涼意的茶,恭恭敬敬的遞到靜蕪面前,低頭細聲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仿佛安慰著金狸,又似在安撫自己紊亂的心,靜蕪師太只是不停的重複著「那就好」三個字,著迷般瘋狂,良久才又如夢初醒般將孩子狠狠的塞到金狸懷裡,出口之語已然變成:「快走!走的越遠越好!斷紅顏說要狗兒便一定不會輕易罷手!」

「呵……」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金狸欲出口的疑問在耳邊響起這麼一聲冷意十足的輕呵聲,盡數吞回獨子裡,只能傻傻的緊抱住懷中那一小團肉球,一臉防備的緊盯著眼前蒙面女子,再也做不出多餘的反應。

「師父果然還是瞭解徒兒的啊。」

宛如一陣輕風似的輕飄向傻愣住的金狸,斷紅顏靈動的鳳眼不覺更加猩紅起來。

「你你你……你……娘親……狗兒……」

饒有興味的觀賞著語無倫次的金狸,斷紅顏只是不動聲色靜靜觀賞,絲毫不在意身後那股越來越凝重的殺意。

「如此……看來武功確是盡廢了。」若有所思的輕點點頭,斷紅顏唇畔的笑意不由加深,眼角也自然更楊高了些許,「想不到我斷腸穀的斷腸花竟是這般好用啊。」

「是你……是你……是你……」

「對,都是我。」

絲毫不在意金狸顫抖的嗓音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斷紅顏只是很大方的全盤接受她的指控,面紗下,桃紅色的性感雙唇笑的如沐春風。

「我殺了你!」

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自從武功盡散後,金狸第一次恢復了二十年前的驕傲強勢,絲毫未考慮到此刻的自己憑什麼沖上去,只是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然後,憑著那股怒火,很強勢的沖了上去,儘管靜蕪一察覺到她的魯莽之舉時便已盡力上前試圖阻擋,然而,那一刹那實在是太快了,快到靜蕪根本來不及收劍,血已然滴答而下。

「狸兒?……」傻傻的望著貫穿了金狸身體的幽藍寶劍,靜蕪徹底呆住了,自己這柄塵封了整整二十年的碧血寶劍竟是以自家兒媳的鮮血開鋒?

「娘,狗兒……狗兒……」

看著嘴巴張張合合卻終究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話語的金狸,靜蕪乾涸了二十年的眼角倏然間濡濕,「狸兒,娘對不起你,對不起狐兒,更對不起狗兒……」

「哇——」

洪亮的啼哭之聲忽的響徹這隅總是靜謐無聲的松翠庵。

「狗兒嗎?」一臉嫌惡的提起哭鬧不休的繈褓,斷紅顏絲毫不覺得自己此刻只提著人家的一隻腳左右搖晃有什麼不妥,「即使是你狐狸雙傑老來得福,然而斷腸谷的接班人也是無命消受福德的,既如此以後便叫他斷福德吧?」

「斷紅顏,你不可以……」

「從來沒有人能告訴我該怎麼做!」

口氣鮮少的強硬起來,斷紅顏嗜血的雙眸不由的移到剛剛的了名字的斷福德纖細無骨的脖子上,早已染血的雙眸不禁又多了層狂野。

「是嗎,福德。」說著,斷紅顏便俯首輕柔的吻上斷福德粉嫩的脖頸,良久,直到小傢伙停止哭鬧,安安靜靜的睜著他滾圓的雙眼不住的打量著倒在血泊中的母親,以及手握利刃的靜蕪師太,滿眼好奇。然而,突來的刺痛卻又痛的下傢伙不遺餘力的扯著嗓子哭鬧掙扎。

「斷紅顏,你不得好死,你定會下十八層地獄……」眼看著猩紅色的鮮血自嬰孩纖細的脖頸處汩汩而下,靜蕪師太再也無法理會佛學的育人道理,她只記得今日若不殺此魔女,江湖武林必大亂!

「為他,染我一面紗,師父該滿足才是。」

頂著梅花映雪般剛剛染就的猩紅面紗,斷紅顏輕鬆地閃避開靜蕪師太的淩厲攻勢,斷紅顏只是輕輕一揮灑,一陣青煙飄然而起,然後,毫無自覺的,靜蕪師太便靜靜的躺倒在血泊中,更真切的體會著自家兒媳那溫度未散的灼人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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