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歷三十八年,吏部侍郎沈軍闊犯貪墨罪被革職下獄。
同年三月,沈家被查抄,男子流放嶺南,女子充入教坊司。
沈隨音和嫡姐沈琉月就在其中。
被充入教坊司,說好聽點兒是做歌伎,其實就是官妓。
臨走前沈隨音和嫡姐被允許去送他們一程。
「阿音,你跟你長姐不一樣,她身份貴重不能被糟踐,教坊司的人會安排你們接客的,你記住,一定得你去,你姐姐那份,也由你承擔。」
沈軍闊鄭重吩咐沈隨音。
或者說是威脅。
他眼眸幽冷:「沈家以後還能不能回京立足,就靠你嫡姐了,所以這事兒必須你擔著。」
沈隨音臉色冷漠。
沒答應,也沒拒絕。
沈軍闊向來偏心,卻沒想到已經落難到這個地步,還要她犧牲自己去保護嫡姐。
「想想你弟弟,你也不願意他死在嶺南吧?按照我說的做,以後沈家重回京城,你們姐弟倆也能跟著享福。」
沈隨音美眸劇震。
她不可置信。
親生父親竟然弟弟的生命作為威脅,逼迫她淪為一名真正的妓女。
她瞥了一眼瘦弱的弟弟,又轉向那眼神充滿威脅的父親,心中湧現出深深的憤怒與諷刺。
為何是她?
僅僅因為她出身低微,是庶女,就活該遭受這樣的踐踏嗎?
她一直知道父親偏愛其他子女,但她並不介意,因為她擁有慈愛的母親和可愛的弟弟。
然而,她從未料到,在父親心中,她竟毫無價值,是可以輕易拋棄的。
但她又能如何呢?
阿娘失蹤不見了,她要保護好弟弟。
重重咬了咬唇瓣,沈隨音許久才緩緩開口,艱難道:「我知道了。」
沈父滿意,這才柔聲對著嫡長女道:「月兒,你之前才名在外,那些王公貴子定會去看你,你要擇一個身份最高的,不擇手段讓他幫你贖身娶回府中知道嗎?」
「父親放心。」
沈琉月擦擦眼淚,一身白衣仙氣飄飄、風姿綽約,端的是飄然若仙。
「女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沈父攬住沈琉月,兩人哭作一團,這父女情深的一幕落在沈隨音眼裡卻只有噁心和怨恨。
「你別傻站著了,也去跟你弟弟告告別吧。」
沈父揮袖打發沈隨音,明顯是有話要私下跟沈琉月說,嫌她在這兒礙眼了。
「女兒告退。」
沈隨音麻木福禮,轉身小跑向弟弟。
「姐姐!」
年僅七歲的弟弟緊緊抱住她的腿,驚慌失措地問道:「姐姐,這幾天你去哪裡了,我很害怕。父親說我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會和我們一起走嗎?」
「乖,姐姐在京城會給你買一個大房子,以後再接你回來,好嗎?」
沈隨音心酸地抱住弟弟,將臉埋進他稚嫩的頸窩:「你要乖乖的,姐姐一定會接你回來。」
弟弟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姐姐別哭,我會乖乖聽話的,姐姐別擔心。」
他越是懂事。
沈隨音就越是難過。
深深的無力和悲慟讓她胸腔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
「姐姐。」
弟弟忽然小小聲道:「我看到母親了,昨天夜裡我起夜看到她拉著哥哥和父親在說話。」
什麼?
沈隨音怔住。
怎麼可能。
抄家的次日,嫡母在莊子上慘遭火焚,與此同時,她的生母也神秘失蹤。
儘管有傳言稱生母趁亂逃走,沈隨音卻深感懷疑。
她堅信生母不會捨棄她和弟弟。
如果嫡母尚在人間。
那麼,莊子上那具燒焦的遺體又屬於誰?
沈隨音感到一陣寒意襲來,心如刀絞,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但又不敢確信。
「聽姐姐的話,你要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就當從未見過母親。」
她迅速恢復鎮定,緊緊抓住弟弟的肩膀:「記住,我們誰都沒見過母親。」
弟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
沈隨音站在原地目送沈家男丁遠去的馬車,胸膛起伏中死死攥緊手指。
她好恨。
如果嫡母沒死。
那死的就是她可憐的阿娘。
是父親。
他以阿娘的死保護了他的嫡妻,又讓她做一顆棋子保護他的嫡女。
他們要活。
她和阿娘就得死嗎?
為他人做棋子,生死不由人……沈隨音怨憤痛恨得渾身哆嗦。
她不甘又怨恨,恨不能撕碎他們,可她不能,因為弟弟還在他們手上。
「你在看什麼?」
沈琉月走過來,頤指氣使的態度像對下人一樣:「回去以後告訴教坊司管事的,就說你要接客。只有這樣那些王公貴子才會來,我也有機會在他們面前露臉。」
沈隨音調整好情緒。
她轉身衝她勾唇,露出一抹燦若桃李的笑,晃的天邊雲彩都失色不少。
「姐姐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和父親失望的。」
她要他們都給阿娘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