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風雪順著柴房的門灌了進來,比起雪光,那殷紅的喜袍更刺痛了雲鶯的眼。
「齊晏果真把你藏在這兒,他怎麼敢的?」
一名年輕貌美的新婦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目光充滿了憎惡與嫌棄。
雲鶯緩緩梳理著紛亂的髮絲,蒼白面容上綻開一抹令人心悸的笑意。
「六姐是來向我請安的嗎?」
雲嬌瞳孔一縮,不顧侍女的阻攔,上前掐住了雲鶯的脖子。
「雲鶯,你好大的膽子!一個水性楊花的棄婦,也配我向你請安?」
雲鶯痛苦地嗚咽一聲,臉上的笑容美得越發驚心動魄。
「我是齊晏明媒正娶的鄴親王妃,只要我不死,六姐始終是妾。」
雲嬌冷笑,「鄴親王妃?你以為齊晏娶你是因為愛你?他不過是看在桑將軍的面子上,想借桑氏奪權。如今桑氏謀反,滿門被滅,你覺得你還有用嗎?」
「你說什麼?」
雲鶯表情一凝:「桑氏……謀反?」
「你還不知道呢?」雲嬌志得意滿,「桑氏窩藏反賊,意圖謀逆,證據確鑿!桑氏被抄,你舅舅被斬首,你那幾位表兄也死在了亂箭之下。還有你那個剛出生的小侄兒,被戰馬踏成了肉泥,連屍骨都找不到……」
「不可能!」雲鶯尖聲嘶吼,「我舅舅不會謀反的!齊晏呢?我要找齊晏!」
她發瘋似的要衝出去,卻被雲嬌派人死死按住。
「如今你尚且自顧不暇,還想著替桑氏正名呢?告訴你也無妨,桑氏確實是被汙衊的,所有的罪證,都是齊晏偽造的。對了,你舅舅的頭顱,還是齊晏親手砍下的……」
雲鶯渾身顫抖,滿目猩紅:「齊晏……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九妹先有命活著再說吧。」
不顧雲鶯的反抗,雲嬌將一杯毒酒灌入她喉中,猖狂大笑:「待你死了,我便是名正言順的鄴親王妃!」
毒酒入喉,穿腸而過,被壓抑的恨意與悲痛剎那達到頂峰。
雲鶯紅著眼眶,驀然撲上前去,在雲嬌的尖叫聲中,拔下了她的簪子,決絕地捅入她的心口。
「住手!」
熟悉的喝聲響起,雲鶯被人狠狠踹開,單薄的身軀如落葉一般,輕飄飄地倒在薄雪之上。
血噴湧而出,汙了那身純白的衣裙,她艱難地睜著眼,看著她的夫君齊晏。
此刻他穿著喜袍,懷裡抱著滿身是血的雲嬌,俊容冷戾緊張,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刺得人心口發疼。
他迫切地讓人去找太醫,扭頭看見倒在血泊中的雲鶯,唇瓣顫動著,欲言又止。
「鶯鶯,我心悅於你,你可願嫁我為妻,讓我一生一世都護著你?」
「鶯鶯,齊月國內憂外患,若桑氏不肯上交兵權,齊氏皇族危矣。」
「雲鶯,你別胡鬧,我娶雲嬌只是權宜之計,你仍是我的正妻。」
舊日的甜言蜜語在千瘡百孔的記憶中逐漸清晰,雲鶯不知道,原來人的承諾可以如此輕賤。
她躺在骯髒冰冷的柴房裡,回顧著慘淡而荒蕪的前半生,只覺得可笑無比。
她生來就是東陽侯嫡女,她的生母出身武將之戶,雲鶯本能順遂一生,富貴無虞。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是阿娘去世,父親抬了小妾孟氏為妻,她成了身份尷尬的嫡女?
還是她與齊晏訂下婚約,一步步墜入了他精心編造的謊言與陷阱?
抑或是她遭人設計,名節有損,成了京城人人不齒的笑話?
雲鶯嘔出了一口血,艱難地起身,猩紅的雙眸宛如厲鬼,癲狂的笑聲令人渾身發寒。
雲嬌捂著傷口,驚惶大喊:「瘋了!雲鶯瘋了!快,快燒死她!」
齊晏微微一動,似欲阻攔,但最後還是任由火把丟入了柴房,在風雪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齊晏!」
隔著火焰與風雪,雲鶯望著他,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會遭報應的!」
大火肆虐,滾燙的血從體內溢出,劇烈的疼痛席捲全身,靈魂逐漸從傷痕累累的身軀剝離,一聲淒厲的詛咒穿透風雪,將命運拉回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