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這幾天，靳偉平的心情特別愉快。這並不是因為靳墨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現，所謂的朋友歸來更是子虛烏有的事，他的開心只因為靳墨的改變。

他已經快記不清靳墨有多少年沒有笑過了。曾經，靳墨也是個有著一顆火熱之心的快樂孩子，他愛笑，愛鬧，更愛在他回家後，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講那些看到的、聽到的、甚至想到的「新鮮事兒」，那時一家人在一起是多麼快樂！

「唉，可惜啊——」靳偉平在心底歎了口氣，「若不是當年不小心讓那孩子見到那一幕，或許他對白玫的誤會不會那麼深，這些年，他的生活就不會如此痛苦不堪了……」其實，靳偉平的心裡又何嘗不苦？好多次，看著兒子痛苦的模樣，他都恨不得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可是話到嘴邊又被狠狠咽下，他忘不了白玫的苦苦哀求，更忘不了自己在她面前許下的承諾。

最近，希望的曙光乍現。如他所料，那個叫黎若薇的女孩，短短幾天，就讓靳墨的生活發生了不少改變。雖然靳墨的工作習慣絲毫未變，依然將公司裡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可是他的目光不再冰冷，語氣日漸溫和，笑意常常爬上他的嘴角唇邊，偶爾還能看到他展露迷人的笑顏。這一切怎能不令靳偉平心花怒放？

雖然，通過管家的詳盡描述，他早已在心中勾畫出了女孩的樣子，可是他依然忍不住好奇，想親眼見一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融化靳墨心中累積多年的寒冰。於是，他走到靳墨的辦公室前，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靳墨並未抬頭，依然忙於手中的工作。靳偉平靜靜地站在那裡，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兒子。在心底，他不得不承認，靳墨是遠勝於他的。單就外表來說，他集合了白玫和自己的優點，相貌是遠勝於他的。而且，靳墨學識淵博，冷靜睿智，處理事情溫文儒雅又乾淨俐落，大有三國時期，周瑜「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絕世風姿。內心裡，他曾無數次感謝蒼天，此生待他不薄：讓他既能和最愛的女子結婚生子，又擁有一個如此完美的兒子。

靳墨原本以為進來的是秘書，可過了半晌，也沒聽對方開聲，於是忍不住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父親正微笑著立於他的面前。「爸，您來了，怎麼也不叫我一聲——」靳墨有些尷尬，連忙站起身。

靳偉平啥哈一笑：「想兒子了，來看看不行嗎？」靳墨微笑不答，過來扶他在沙發上坐下。「爸，最近您玩得還開心嗎？」靳墨的問候極其真誠。「開心，尤其是見你開心，我更開心！」靳偉平笑聲爽朗。靳墨知道父親是在打趣他，於是忙把話題岔開：「爸，您找我一定是有什麼事吧？您平時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啊！」

「明天就中秋了，我們父子倆也該好好吃個團圓飯啦！這算不算事啊？」靳偉平笑著問道。

「這當然是大事！」靳墨也笑了，「這次您想去哪家吃？」

「聽說，你那裡翠菊開得不錯，就去你那裡吧！好多年沒嘗過王媽的手藝了，這心裡也想念得緊了，哈哈……」靳偉平此刻的模樣真的似在回味王媽的手藝。可靳墨哪會不懂？父親只是想借此機會見見他家中的那個女子。這些年，王叔向父親彙報行蹤的事，他一直假裝不知道，正因為他明白父親的苦衷，他也完全能夠體諒父親的拳拳愛子之心。

靳墨的猶豫靳偉平全看在眼裡，於是他故意打了個哈哈：「哈哈，看來兒子不歡迎我啊，那我還是不去了吧！」

「不是這樣的，」靳墨忙解釋，「我怎麼會不歡迎您呢？只是——」靳墨欲言又止。

於是，靳偉平忙接過話頭：「你是在擔心我為難你家那位可愛的女孩子？」靳偉平頓一頓，輕拍拍靳墨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兒子啊，看來你還是不瞭解我！從小到大，你做的每件事我都支持你。你的朋友本不多，多一個朋友，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去為難人家？唉——」靳偉平深深地歎了口氣。

父親的這口氣深深地歎進靳墨心裡，讓他愧疚無比：他不是不知道，父親唯一的心願是希望他快樂，父親想去他家裡看看也完全是出於一番好意。而他卻用這樣的態度，深深刺傷了父親的心。

「爸，明天去我家吧，我會讓王媽好好做幾個菜！」這一次，靳墨的語氣十分堅決。誰料，靳偉平卻笑著搖搖頭，再次輕拍靳墨的肩，深情地說：「孩子，你應該知道，我最希望你幸福，於我而言，你的快樂最重要！如果我的貿然造訪會讓你的朋友不安，我想我還是不過去了。」

聽了父親誠摯的話，靳墨心裡五味陳雜，說起話來也似乎有點哽咽，「爸——對不起——不過，明天請您一定去我那裡過中秋，我會作好準備等著您——」

看著兒子真情流露，靳偉平心裡倍感欣慰。他想了想，才對靳墨說：「這樣吧，你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如果都願意我就去，如果有人不願意，我倆找個舒適點的酒店，父子倆喝喝酒拉拉家常也不錯。」

下午，靳墨到家的時候，王叔正在忙著清掃院落，若薇蹲在院角看王媽擇菜。這幾天，靳墨上班的時候，無所事事的若薇除了看書，就是圍著王媽轉，跟她學做菜，和她拉家常，惹得王叔有時還忍不住參與進來，三人海闊天空的聊上一番。若薇的到來，讓這個曾經寂寥的小院也平添了幾分歡樂。

看到靳墨回來，王叔忙停下手裡的活兒上前迎接，王媽也迎上去，殷勤地問靳墨晚上想吃些什麼。唯有若薇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著他。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他們二人很快就成了老朋友。

靳墨三言兩語答完王媽的話，便大步走到若薇面前。先是輕輕抬起她纏著繃帶的右手仔細看了又看，然後才輕輕地問道：「還疼嗎？」若薇調皮地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是早就說不疼了嗎？怎麼，你又忘了嗎？我可不是什麼嬌小姐！」看著她可愛的樣子，靳墨溫柔地笑笑，略帶歉意地說：「腫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估計再過些時候，就可以活動了，這些日子也難為你了……」「沒事，這麼多年來，一直辛苦了我的右手，正好借此機會讓它好好休息一下！「若薇依然調皮地回答。

靳墨沒有答她的話，只是盯著她受傷的右手看，她感到他似乎有心事。「你——有什麼心事嗎？說出來——或許——我能幫得上你。」若薇試探著問道。

靳墨聞言，抬起頭，看著若薇關切的神情，略一沉吟，才鄭重地說：「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我父親——想來家裡吃頓團圓飯，你——你會歡迎嗎？」

聽到這話，若薇的腦子裡立刻蹦出這樣一句話：「這是你的家，我有什麼資格不歡迎呢？」可看著他深邃的眼睛裡寫滿真誠，她立即意識到，那樣說一定會傷了他的心。他之所以這樣鄭重其事地徵詢她的意見，完全是出於對她的尊重，或者說，他在心裡把她當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想到這裡，若薇忍不住有些開心。可是一想到要見的是靳墨的父親，她又十分害怕，畢竟她賴在這裡名不正言不順，說得不好聽一點兒，就是一白吃白喝的臭無賴兒，不知道他的父親會如何說她？

看著她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沒有說話。靳墨料定她是不會歡迎了，眸子裡忍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看到他哀傷的眼神，若薇心頭一顫，立即在心底裡罵起自己來：「黎若薇啊黎若薇，你不是下定決心要幫他走出陰影，要讓他快樂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忘啦，遇到這麼點困難你就想退縮啦？你真是個膽小鬼、懦夫！」

於是，她立即露出潔白的牙齒，掛上燦爛的笑容，用十分輕鬆愉快的語調說道：「我當然歡迎啊，其實我早就想看看，什麼樣英明神武的父親，才配擁有你這樣出色的兒子？」聽到這話，靳墨高興地松了口氣，看來，他先前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只是——」若薇的神色又變得為難，「不知道，你父親會不會嫌我礙眼……」「我敢保證，絕對不會！」看到若薇疑惑的樣子，他又忙伸出兩根指頭，信誓旦旦地說：「我可以發誓！」若薇「噗嗤」一聲笑了，伸出手按下他豎起的手指，忍不住調侃他：「想不到，一向冷酷的靳大少爺，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面，真是不簡單啊，不簡單！「靳墨雙手一攤，肩膀一聳，嘴一撇，裝作無辜又無奈的樣子說道：「枉我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全都是拜某人所賜啊！」若薇聽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晚飯的時候，靳墨突然問起若薇，要不要買些什麼東西。若薇疑惑不解地問：「你指要買什麼？我好像什麼都不缺呀？」靳墨吞吞吐吐地說：「聽說……聽說，絕大多數女孩子都喜歡……漂亮衣服……和……化妝品，你——不需要嗎？」一聽這話，若薇的心情立即黯然，小聲地說：「原來你是在嫌我土……」靳墨一聽，驚得扔下手裡的碗筷，連連擺手解釋：「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真的不是這意思……」

看到晶瑩的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靳墨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後悔自己說出那麼不合時宜的話。「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人生地不熟，想要的東西無法去買，所以想著出去了可以給你帶回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靳墨的語速和他的心情一樣著急。

看著他著急的樣子，聽著他著急說出來的話，若薇的心情慢慢平復了：他應該真的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吧！是她自己多心了。唉，在他這樣一個天神般的男人面前，有哪個平凡女子能不自慚形穢呢？

「我真的沒有，唉，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靳墨還在拼命解釋，可他越著急就越是說不清楚。「呵呵，」若薇突然抬頭嫣然一笑，「我逗你玩呢，我才沒那麼小氣呢！好了，吃飯吧！」

「其實——」靳墨正準備告訴她，她即使穿最普通的衣服，不化妝都很美。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若薇就把手指放在唇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他只好將話咽回肚裡，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直到確信她不再生氣了，他才重新拾起筷子，幫她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