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靳墨的車駛進前院的時候，正準備離去的工人自發地在別墅前站成兩排。一下車，管家便迎了過來：「少爺，您回來了，工人們已經把黎小姐的房間佈置好了，請您過目！」「嗯。」靳墨點頭的樣子顯得極威嚴。

靳墨的威嚴與他父親——靳氏集團的董事長靳偉平相比毫不遜色，或許這就是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吧！可他的冷漠卻不是天生的，他心裡似乎有一道關得緊緊的門。若薇的到來，似乎把靳墨心中的門拉開了一絲縫隙。

「但願如老爺所說，黎小姐會是那個能解開少爺心結的人吧！」跟在靳墨身後的管家在心裡歎道。

「這就是女孩鍾愛的房間麼？」靳墨眼裡寫滿驚訝。房間的設計似乎在刻意追尋一種恬靜、柔美的主題，以溫馨的嫩粉為主色調，將花朵圖案作為主要的裝飾。配有碎花和蕾絲的精緻布藝，輕柔飄逸的紗簾幔帳，可愛的芭比娃娃和毛絨玩具，讓整間居室變成了一個夢幻般的童話王國。

也不怪靳墨會驚訝，他的世界從九歲那年開始就不再有童話。這些年，靳墨一直在刻意地回避女人，所以即便是當下最時興的裝飾樣式，對他來說也是陌生的。「她看過了嗎？她喜歡嗎？」靳墨心裡升起一串疑問。很快，他發現他想看到的那個身影，並未在他的視線內出現。

房間裡沒有。客廳，也沒有。庭院，還是沒有。靳墨的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恐慌：「她不辭而別了嗎？」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靳墨的心開始窒息。

管家跟著靳墨庭前屋後轉了一圈，發現少爺的臉色越變越難看。他當然知道是為什麼，於是馬上上前，謙恭地說道：「少爺，黎小姐說要到周圍走走轉轉，這會兒也該回來了，要不，我去接她吧？」「只在周圍走走？」靳墨繃緊的神色有了一絲鬆動。「是的，應該就在這附近吧。」「好了，王叔，你去忙你的吧！」管家點頭退下。

靳墨在別墅周圍轉了一大圈，最後來到了湖邊。「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不知是誰的歌聲在飄蕩，甜美、清越、嘹亮。循著歌聲，靳墨看到了岸邊垂柳下朱紅的身影。

柳絲細長，輕拂水面。這裡的堤岸不高，她就坐岸邊。懸空的雙腿輕輕踢動，似乎在拍打著水花。受傷的右手抱在胸前，高高挽起衣袖的左手撐在岸上。她快樂地唱著。

今天，她沒有穿白裙子，而穿了一身朱紅的運動服，高高束起長長的馬尾，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蓮藕般白淨細嫩的手臂。她，看起來真像一朵充滿生機和活力的薔薇花。

一曲歌畢，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掌聲。若薇一回頭，發現靳墨正站在她身後。「靳先生，我……」若薇的臉開始發燙，拼命想從地上站起。「小心，可別摔下去！」靳墨扶住了若薇的手臂，輕輕一提，若薇便借勢站起。

「謝謝！」若薇覺得靳墨的眼睛深得像大海，她不知道那裡面蘊含著什麼，她更不知道自己此刻該說些什麼。

「以後別叫我靳先生，叫靳墨吧！」他的聲音輕輕的，淡淡的。「是，靳——墨。」若薇叫得有點彆扭。可靳墨的心裡卻是甜的，這一聲並不熟練的叫喚，似乎又接近了他與她的距離。

她的眼睛真好看！眼波流動，顧盼生輝。靳墨見她的目光飄向手臂，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並未從她的胳膊上移開。靳墨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臂：「我出來透透氣，卻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你的歌唱的很動聽！」「真的嗎？那是小時候，爸爸教我的。」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越發顯得迷人。「這裡的湖可真美！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划船釣魚，一定非常有趣。」若薇說完，微微笑著，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正在領略著泛舟湖上的愜意。

「好！」真奇怪的回答。若薇睜開眼，發現靳墨的表情非常嚴肅認真。「我不過隨便說說罷了，並不是……」若薇急於分辯。「好了，午餐時間快到了，我們回去吧！」靳墨打斷了她的話。於是，兩個人並肩向別墅方向走去。

他們走的路是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靳墨穩穩當當，目不斜視。可若薇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右手受傷，難以保持身體平衡，常常被小石子硌得東倒西歪。奇怪的是，靳墨總能在她快要跌倒的時候，及時伸出手來，待她站穩，便又縮回手去。若薇幾次想用微笑表示感謝，可靳墨總是目視前方，裝作毫不在意。若薇知道，他是不想讓她覺得難堪，想到這裡，她覺得心裡暖暖的，甚至揚起一絲小小的快樂。

一到家，靳墨便領著若薇去看新佈置的房間。站在房間的門口，若薇的心澀澀地甜蜜著：小的時候，家境優越，可母親卻恨不得將她趕出家門，哪裡會為她佈置這樣一個夢幻般的房間？後來，和父親相依為命，家境貧寒，父親哪有能力給她這樣一個童話？可今天，她終於當了一回公主！雖然，這個房間並不是屬於她的，但她知道，這一切卻是為她做的，她的心被幸福感填滿了。

靳墨看著她呆立，看著她眼底的水氣一點一點地聚焦。他明白，這種裝飾，她是非常喜歡的。於是他輕輕推推她：「快過去看看吧！」她扭頭向他，目光似乎在詢問：「真的可以嗎？」靳墨輕輕點頭，她便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向房間撲去。

她撫摸粉紅的床幔，在舒適的大床輕彈；她摟起床上的娃娃，晃動著身子和它們說話；她拉開淺粉的窗簾，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伸開雙臂……她讓快樂張揚在臉上，把幸福藏進深深的酒渦裡。

靳墨又開始微笑，看著她快樂得像個純真的孩子，他的心也跟著一起歡樂！

這一種久違的幸福感覺。他希望能永遠這樣站著，看著。他希望這幸福就這樣一直持續下去。

吃飯的時候，靳墨照例坐得離若薇不遠，也照例給右手不方便的她夾菜。這一次，若薇不再那麼拘謹，她坦然地接受，心裡甚至還感到一絲絲甜蜜。他還是不怎麼看她，可若薇卻分明感受到，當她埋頭吃飯的時候，灼熱的眼光就會落在她身上。但只要一抬頭，那目光總能及時地在她抬頭的前一秒收走，目光中那份熱情，也迅速地被冷淡掩藏。

「嘀嘀嘀……」是若薇的手機在響。她抬頭，抱歉地向他笑笑，用目光詢問，她是否可以看看手機。「看吧，沒事。」他淡淡地說。

是爸爸的短訊，上面這樣寫道：翠菊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若硬說有什麼特別，可能是它的花語吧。它的花語是：「你倒底愛不愛我？」

若薇一驚，緊接著心裡一痛：「翠菊的花語是‘你到底愛不愛我？’這樣看來，他一定深愛著某個女子，卻因不知對方愛不愛他，而苦苦掙扎……而那個女子，一定不會是我！」若薇全然不知，自己的眼睛裡正傾瀉出心底的哀傷。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冷淡，話語充滿濃濃的關切之意。看著他流露出關切之意的眼眸，若薇忽然意識到，或許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被他吸引，她喜歡他！可是，他愛的卻另有其人。或許，只是因為他的車撞了她，他心存內疚，才會對她這樣好吧。想到這裡，她心底的哀傷更濃。

「究竟怎麼了？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他顯得有些著急。

看著他著急的神色，若薇突然想起了上午爸爸囑咐她的話：「若薇，你要記住，一定要讓自己快樂！對自己好點，因為一輩子不長，爸爸希望你擁有快樂的一生；如果遇見真心對你的人，要記得對別人好點，把你的快樂分享給對方，因為這輩子遇見的人，下輩子不見得還能遇見……」想到這裡，她的心平靜了：「他是真的關心我！他真心對我，這就夠了，管它是愛人還是朋友呢？再說，真愛一個人，不是佔有，而是讓他幸福，讓他快樂！」

想到這裡，她突然仰起頭，報以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沒事！」看到他眼裡寫滿懷疑，她忙裝出憂傷的樣子，補充道：「唉，爸爸發短信給我，說我養了十多年的狗，今天突然跑到別人家吃了耗子藥，死了。我心裡難過而已，畢竟跟了我十多年了。不過——」她話鋒一轉，情緒也隨之一變：「狗死不能複生嘛，我也應該節哀順變嘛，你說對不對？」

「看來，他是真的被自己雷到了！」看著他一臉驚愕的樣子，若薇好想笑，但又極力忍住。她可從來沒養狗，這會兒，不知道哪裡來的靈感和機智，撒了這麼一個「彌天大慌」，居然讓自己面前這位波瀾不驚男子，驚愕成這樣子。

不過，他驚愕的樣子看起來純真的像個孩子。若薇心想：「他一定經歷過很多痛苦吧，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種冷峻的樣子。雖然這種氣質確實很吸引人，可是總過這樣的生活，多受折磨啊！」若薇的憐憫之心又開始氾濫，「就算是作為一個普通朋友，我也應該幫他快樂起來！」若薇這樣對自己說。

「怎麼？你不相信我麼？」若薇向他撇撇嘴，裝作難過的樣子。「哦，我信！」他終於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嘴上雖這麼說，靳墨心裡還是不信的。他不明白，為什麼女孩的心情能變得比天氣還快，前一刻還哀傷的只差淚雨滂沱，可一眨眼，不但晴轉多雲，還豔陽高照了。不過，她變臉雖快，但每種樣子都很可愛，尤其是她現在撇嘴的樣子，感覺像是在向他撒嬌似的，讓他心裡甜絲絲的。

「靳——墨——先生，飯菜都快涼啦——」她又對他笑了，那樣子，真像個調皮的小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