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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靳墨和管家夫婦一起出現的病房的時候,若薇正倚靠在床上給父親打電話。「爸爸,對不起,第一份工作就讓我搞砸了……不過,你放心,我只不過受了點皮外傷,休息一段時間,我一定能重新找到工作的……」她的聲音如黃鶯出穀,婉轉動聽,長長的頭髮已經束成馬尾,白晰的臉上掛著淺笑,全然不似昏迷時的嬌弱,顯得陽光。「爸爸,您別老擔心我,放心好了,我一點事兒也沒有,倒是您可要好好注意身體哦……」抬頭間,若薇瞥見了立在門邊的三人,「爸,我有朋友來了,下次再聊吧,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哦!」若薇匆匆掛下電話,便起身準備迎接客人。
「你身體沒好,不必起來了!」聲音很富有磁性,但這句關切的話語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溫度。若薇抬頭,目光搜尋聲音的主人。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身材修長,寬肩、窄腰、長腿,考究的黑色西裝穿在這樣的身上,真是說不出的完美。他是那麼冷峻,可他的的五官又說不出的動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大海般深邃,黑亮的眸子堪比天上的北斗星,把若薇的目光牢牢吸住。
這是靳墨第一次看見清醒的若薇:她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眼珠很黑很亮,流動的眼波似一弘春水。正是這雙眼睛,讓她和昏迷時的嬌弱可憐判若兩人,她那麼漂亮,那麼富有朝氣,就像盛開在初夏的紅薔薇。「怪不得她的名字叫若薇,」靳墨深思,「說她像母親,其實是一種錯覺,母親的美是蒼白的、憂鬱的,而她卻是濃烈的、陽光的,她們不像,真的不像……」想到這裡,靳墨的唇邊漾起一絲微笑。
他笑了。若薇驚奇地發現,雖然只是一抹淡淡的淺笑,卻讓人有冰消雪融的感覺,原來男人也可以笑得這樣迷人。「他一定極少笑,爸爸曾經說,不愛笑的人其實內心更渴望得到別人的回應……」想到這裡,若薇立即對他露出純真的笑容。
她笑了。靳墨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白晰的臉上會顯現出梨渦,甜甜的笑意就在這深深的梨渦中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她的笑容似乎有著某種魔力,能把溫暖和快樂傳遞,充斥著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病房竟也有了暖暖的春意。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叫黎若薇,請問你是——?」聽到她的話,靳墨一驚,立即回過神來,恢復了慣有的冷峻:「靳墨,這場車禍的肇事者。我會負責你痊癒以前的所有費用,並會在你復原後,給你一定的賠償,這期間由王叔夫婦負責照顧你。王叔,這裡交給你了。」王叔還沒來得及答話,靳墨就轉身離開了病房,留下三個人在病房裡無言以對。
「來,來,姑娘,今天大媽給了燉了大骨湯,嘗嘗鮮不鮮……」王媽打破了僵局,熟稔地從保溫盒裡盛湯。「姑娘,你別介意,」王叔叔訕訕地笑著,「我們少爺心底極好,只是人冷了點,再說,車禍的事全都怪我,與我們少爺無關……」「呵呵,大叔,你的車開得很好,其實這車禍與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再說,我也是自願救那孩子的,你們就別自責了……哦,大媽,我自己喝吧……」若薇從大媽手中接過湯,這老兩口這麼盡心盡力地服侍,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大叔,大媽,我想,等我出院了,就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王媽連連搖頭:「這怎麼行呢?你看你手不方便,一個人怎麼生活?」「是啊,是啊,」王叔也連忙插話,「你是因我們而受傷的,我們照顧你是應該的,再說,少爺吩咐了,姑娘,這樣讓我們很為難啊……」看著夫婦倆為難的樣子,若薇不忍再說下去,埋頭喝了一口湯,仰起頭,笑眯眯地說:「大媽,你的湯還真香啊,你們別擔心了,出院後的事,到時再說吧……」王媽一聽,又綻開了笑顏,「好好好,到時候再說,先喝湯吧,好喝就多喝點兒,這裡多的是呢……」
其實靳墨並沒有離開,此刻,他就站在病房外。之所以一口氣將話說完,又那麼決絕地離開,只是不想讓大家發現,他累積了這麼多年的厚厚的鎧甲已經在一瞬間,輕易地被那個叫黎若薇的女孩擊穿。他以為,他的心早在那天起就成了一潭死水,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它泛得起一絲漣漪。這麼多年,有各種類型,各種膚色的美女如蒼蠅般圍繞在他身邊,可他用冷漠輕易地將她們驅趕。他以為,這一生,都不會有任何一個女子走入他的眼裡,更別說闖進他的心裡。可是,為什麼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他關心她的安危,他想看到她好起來,現在聽到她說要離開的時候,他的心裡竟然有那麼一點不舍,似乎一旦放她離開,就不會有下一次人海中的相遇。他很想為自己偏頗的行為找到理由,可一切都是徒勞,他覺得自己像著了魔。「還是不要見她吧,讓王叔夫婦去照顧她!」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靳墨終於緩步離去。
靳墨的車漫無目的在街上駛著,他的腦子亂得像一團麻,可他卻無法理清它。車在路邊停下,因為他想抽根煙讓頭腦清醒下。嫋嫋的煙霧彌漫了密閉的車內,她的笑臉在氤氳的煙霧中浮起。靳墨甩甩頭,想把她甩到一邊去。他打開車窗,將頭伸出窗外透氣。路邊是一溜的櫥窗,絕大多數賣的是服裝。正對他的那家店裡,有著巨大而明亮的玻璃櫥窗。櫥窗內站著一個塑膠模特,穿著一條純白的裙子,配著一條大紅色的玫瑰花腰帶。他不由得想起那天,他把她摟在懷裡,她白裙子上的斑斑血跡,就像雪地裡的紅梅,朵朵刺進他的心裡。「明天下午,她就出院了,她那條裙子已經不能穿了……」想到這裡,他鬼使神差地走下車去,將那條裙子買了下來。
回到家裡,他忍不住將包裝袋子打開,裙子的質地很好,拿在手上有些滑不留手。裙子上點綴著朵朵小白花,像薔薇,也像玫瑰。突然,他像燙手般地將那白裙子扔出去。這幕正巧被回到家的管家看見。靳墨起身上樓,管家默默地將裙子從地上撿起,疊好,整齊地放進袋子裡。管家知道這裙子是為誰買的,更知道該如何做。
靳墨站在浴室裡,任由冰冷的水沖刷著自己穿戴整齊的身體。他憎惡自己,他一遍一遍地質問自己:「不是最討厭女人的麼?不是最討厭白色衣服的麼?不是最討厭白玫瑰麼?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你這麼沒出息?為什麼,為什麼……」直到疲倦至極,他才脫下濕衣,擦乾身體,將自己深深地埋進被褥裡。
「靳墨,靳墨……」病床上的女人發出一連串的夢囈。病房那麼白,被褥也那麼白,骨瘦如柴的女人深陷在被褥裡。她是那麼瘦,若不是一頭烏黑的長髮散落在潔白的枕頭上,形成強烈的對比,你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白玫,你醒醒,醒醒……」這段日子父親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此刻他正搖晃著女人的身子,企圖把她從惡夢中解救出來。「靳墨,靳墨……」女人的聲音那麼痛苦,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密。十歲的他就躲在門外,將頭探向門裡,冷冷地看著她經歷痛苦。女人終於從夢魘中醒來。「靳墨!」醒來後,女人所發出的聲音仍舊是這兩個字。父親一扭頭,看到了門外偷窺的他。他拔腿想跑,可父親的吼聲讓他邁不開步。「你過來!」父親威嚴的聲音,他從來都無法抗拒。從小,他就敬重父親,父親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無可比擬的,是最和藹、最可親的,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可病床上的那個女人,卻殘忍地背叛了父親,他恨她!「偉平,別吼他!」病床上的女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想要拉出憤怒的父親。他怯生生地站在父親面前,他永遠不會怪父親,父親和他一樣也是個可憐人,這麼多年無怨無悔、體貼入微地照顧母親,而母親愛的卻是別人,甚至還要拋下他們父子跟情人遠走高飛。這一切,可憐的父親並不知道。
「靳墨,來,過來讓我好好瞧瞧,我想記下你的樣子……」女人眼角滑落顆顆淚珠。他不想過去,可父親嚴厲的目光*得他不得不一點一點挪過去。女人的手終於撫上了他的臉,「靳墨,我的兒子……」他厭惡地扒開她竹枝般的手,大聲吼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兒子?你愛過我嗎?你只愛你的情人,你只想和他一起私奔……」父親額上青筋直跳,揚起手想打他,可床上的女人似乎早有預料,早早拉住了父親的衣袖。「偉平,你答應過我什麼,你忘記了嗎?」淚珠滾滾而落,「靳墨,我是個壞女人,可你父親是個好人,你要和父親好好的活下去,做一個他那樣的好男人……」女人艱難地扭了扭頭,望瞭望了身邊強忍怒火的父親,「偉平,永遠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永遠要記得做個好父親,你和靳墨要好好地活下去。靳墨,想罵什麼就趕快罵吧,希望你的仇恨……能隨我的死……一起埋沒……,以後你……一定要……快樂地……生……活……」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蒼白的臉上泛起微笑,眼睛慢慢地瞌上,枯枝般的手從父親的衣袖上一點點地滑落……她死了!靳墨哭喊起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這個壞女人,我還沒有罵夠,我還沒有恨夠,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靳墨從床上一躍而起,滿臉的淚水,滿身的汗水。多年來,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他總是無法擺脫這樣的夢魘的糾纏。他害怕,可他卻無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