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這一夜，若薇睡得極香甜，絲毫沒有在陌生地方的不適感。起床，梳洗，下樓。卻發現廳裡一個人也沒有。若薇不知道該做些啥，便跑到庭前看花。

清晨的陽光折射在晶瑩的露珠上，燦若珍珠。大片大片的翠菊顯示出蓬勃的生命力，若薇忍不住蹲下身子，伸手撫摸嬌嫩的花瓣。「翠菊啊，翠菊，你的特別在哪裡呢？難道是你蓬勃的生命力？」若薇心道，「那個俊美而優雅的男人，看起來冷得像一塊冰，實際上，卻是那麼細心的一個人。他把善良、寬容隱藏在冷漠的言行中，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冰封了自己的心呢？」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懊惱，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愛八卦的人呢？

「黎小姐，你在這裡啊！」身後傳來王媽的聲音。若薇起身微笑：「王媽，早！」「黎小姐，我是估摸著你也快起來了。早餐準備好了，我上樓叫你，卻發現你沒在，原來你在這裡呢？快回屋用餐吧」王媽伸手扶住若薇，把她往屋裡領。「王媽，你知道這翠菊有什麼特別嗎？」若薇扭頭問王媽。王媽呵呵笑道：「黎小姐，你是尋我開心呢，我一個老媽子，燒火打雜倒挺在行的，可哪懂什麼賞花呀？」若薇笑笑，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

早餐搭配的營養豐富、色香味俱全，若薇吃得津津有味，只可惜手不太方便，吃了好久才吃完。吃完早餐，若薇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正躊躇間，聽見別墅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跑出去一看，原來是王管家正指揮人往屋裡搬家具。

「王叔，」若薇迎上去，「這是……」王叔停止忙碌，微笑著回答：「哦，黎小姐，是這樣的，少爺說，黎小姐屋子裡的擺設太嚴肅了些，吩咐我把它們換一換。」若薇驚訝：「啊？我住著挺好的呀，王管家，不用換了吧，再說我也住不了多久，這樣多麻煩啊！」「不麻煩，不麻煩，」王叔的笑容非常誠懇，「這屋子從我們住進來，除了王媽，就沒有別的女人，屋子是雍容大氣，但是太沉悶了點，正好趁此機會改善一下，黎小姐不會不同意吧！」若薇哪能說不同意？這是人家的房子，人家怎麼改善是人家的事，自己只是個外人。於是，若薇點點頭，想了想，又說：「王叔，我能不能到周圍走走？」「當然可以，讓王媽陪你去吧1」若薇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自己走走就行了，不會走太遠的。」管家點點頭：「那好吧，這周圍風景不錯，黎小姐是可以出去走走，但記得別走太遠，早點回來。」若薇如蒙大赦。

這邊風景獨好！走出別墅，若薇才發現，這裡背靠小山，前臨碧水。小山青翠平和，湖水澄碧如鏡。碧山綠水之間，除了別墅，還有樹林，花圃。若薇行至小樹林裡，尋了張石椅坐下。這片翠林並不很大，除了寥寥的幾棵香樟，林中樹木多為松杉。陽光從林間的縫隙中瀉下，斑斑駁駁的影子灑在濡濕的地下，地面上盛開著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若薇不由得想起了南山小鎮的茂盛松林。

那時爸爸常領著她在林間撿拾蘑菇、嬉戲玩耍。爸爸教她閉上眼睛聆聽松濤陣陣，俯下身子觸摸林間小花。爸爸說：「若薇，你聽，松林在風中歌唱；你看，野花在陰影下盛放。我希望，你能拂掉童年的陰影，擁有一顆永遠快樂的心！」爸爸的話，若薇真的做到了。童年的事情，她早已經放下；那個不知道因什麼而恨她入骨的母親，她也不會怨她。在爸爸的薰陶下，她變得善良、樂觀、豁達。

若薇很想給爸爸打個電話，問問他過得怎麼樣，可她不敢，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爸爸自己的近況。能說自己手受傷了，什麼也做不了嗎？能說自己住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家白吃白喝嗎？那樣父親該多擔心啊！爸爸一定會擔心地說：「若薇啊，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隨便住到陌生男人家呢？」那時，她該如何回答？她這樣說：「爸爸，我只是因為車禍受傷才住到他家的。您放心吧，那個男人很好，他不會傷害我的。」爸爸會信嗎？爸爸一定會問她：「你憑什麼相信人家？」她能說憑直覺嗎？

寂靜的樹林，若薇獨自坐在那裡，任紛亂的思緒成麻。突然，手機鈴聲響起，驚得若薇從椅子上彈起，手忙腳亂地去掏隨身攜帶的手機。手機螢幕上的「爸爸」二字似乎在隨著音樂的旋律轉來轉去，若薇的手指放在接聽鍵上，卻沒有勇氣按下。她該和爸爸說什麼呢？鈴聲終於在若薇的猶豫中靜止。她剛想長舒一口氣，可鈴聲又再一次唱響，她只好懷著忐忑的心情將接聽鍵按下去。

「若薇，你還好吧？」是爸爸關切的聲音。

「爸爸，我很好，你找我有事嗎？」若薇努力地鎮定了一下心神。

「哦，沒事，就是想女兒了，怎麼，不允許嗎？」電話那端的爸爸發出爽朗的笑聲。那笑聲讓若薇更加心慌。知女莫若父，從小她的任何事都瞞不過爸爸。在嗅到她心中不安氣息的時候，爸爸總會用爽望的笑聲來幫她釋壓。

「爸爸，你身體好嗎？一個人過得習慣嗎？」還是真切的問候最容易說出口。

「爸爸的身體你還不知道嗎？棒得很呢！你以為爸爸是小孩子啊，還需要人成天陪著？再說，我成天在學校裡，頭都快被那幫小屁孩兒鬧昏了，巴望一個人靜靜還來不及呢！倒是我的寶貝女兒長大了，該有自己的生活啦！」爸爸這番輕鬆而幽默的話，讓若薇的心也跟著輕鬆了不少。

「爸爸，若薇是你的女兒，我要一輩子陪著你呢！」若薇動情地說。

「若薇，」爸爸的聲音變得嚴肅，「爸爸，不問你在哪兒，也不問你在做什麼，因為你是個聰明的乖孩子，爸爸毫不懷疑你明辨是非的能力，爸爸相信，只要你小心謹慎，絕不至於落到壞人手裡。只是——」爸爸的話略微一頓，若薇的心也跟著一沉。「若薇，你要記住，一定要讓自己快樂！對自己好點，因為一輩子不長，爸爸希望你擁有快樂的一生；如果遇見真心對你的人，要記得對別人好點，把你的快樂分享給對方，因為這輩子遇見的人，下輩子不見得還能遇見……」

爸爸這一席話說得若薇眼中淚花點點，「爸爸，我記住了，」若薇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她只好忙把話鋒一轉：「對了，爸爸，你見過翠菊這種花嗎？」

「哈哈，你忘了，爸爸可稱得上半個花卉專家啊，還能沒見過翠菊嗎？」

「那太好了，」若薇的聲音抑止不住興奮，「爸爸，你知道翠菊有什麼特別嗎？」

「特別？」電話那邊的爸爸似在沉吟，「倒不記得這花有什麼特別。這樣吧，我回頭查查，查到了短信發給你，好嗎？」

「太謝謝爸爸了！」若薇高興極了。

「我的傻丫頭，對爸爸還用得著這樣客氣嗎？好羅，不說啦，給我的寶貝女兒下苦力去……」聽著爸爸調侃的話語，若薇開心地笑了，先前鬱積心中的種種擔憂，早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

放下電話，若薇樂得在小樹林裡哼著歌兒，旋轉起來……

回國後，靳墨雖不住家，但每日的午餐都是必陪父親吃的。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疼他、最愛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對他敬愛的父親，不能終日在身邊陪伴他，靳墨心裡是無比內疚的。於是，他努力地工作，希望能分擔父親肩上的重擔；他堅持陪父親午餐，希望能削減父親內心的寂寞，順便減輕自己心裡的虧欠感。

可是今天，父親卻專程過來告訴他，說幾個老朋友從國外回來了，這段時間要和他們好好聚聚，就不和靳墨一起吃飯了。若是往日，他必會有些失落，因為他深知，此生陪父親吃飯的日子已經有限，吃一頓就會少一餐。

好不容易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他只想儘快回家看看。他想看看，傢俱店裡送來的傢俱放在屋裡會不會好看？他其實更想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他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也會關注室內的擺設。房子對他來說，充其量就是一間不用換來換去的旅店。他也從來不曾預料，冰冷的房子有一天，會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變得溫暖。

一路上，他都在反復咀嚼著父親今天的幾句話：「我要好好去陪陪我的老朋友啦！老天，把一個人送到你身邊，那就是緣！這次見了，下次不見得還能遇見，所以要珍惜眼前人哪……」靳墨想：「父親是說他自己呢？還是說給我聽？她，真的是老天送到我身邊的嗎？於我而言，她是緣，還是孽？她已經改變了我的生活，擾亂了我的內心，我是該珍惜她，還是該遠離她？……」種種問題在靳墨的胸中糾纏，他理不清它。

雖然相識不過幾天，可是每每想起她，靳墨的心便不再乾癟，被沒來由的溫暖充盈著。可有的時候，他的腦中會突然劃過一個清瘦而蒼白的影子，蕩起某種魔咒般的呼喊：「靳墨，靳墨……」他的心便一點一點地冰冷，無力地呻吟著：「遠離她吧，她只會更深地傷害到你，她和她是同一類人……」靳墨便常常在這兩股激流之間掙扎。

「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人……」靳墨口中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