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山莊,後山別院。
「什麼?燒餅!」江楚看著桌子上那一碟燒餅,不禁道。
兩人出了大殿,便被小童一路引進了別院休息。此時正值午間,家丁送來了飯菜,江楚本想這偌大山莊,食膳定然不俗,可打開食盒一看,卻是傻眼了。
食盒裡面沒有別的,只有一碟粗糙的芝麻燒餅,甚至連壺茶都沒有。
一瘋拿起一塊緩緩咬了一口,淡淡道:「吃吧,否則要餓肚子了。」
江楚「哼」了一聲,卻聽門外突然有人道:「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龍咬一缺?」
就在這時,一位白衣男子背負雙手,緩緩踱步走了進來。
一瘋見到,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陸老千。」
這位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頗是豐神俊朗,只聽他道:「老楊,幾年未見,你還是一層不變啊!」
一瘋淡淡道:「不過幾塊燒餅,有什麼好計較的。」
白衣男子找個位置坐了下來,道:「想當年咱們兄弟六人闖蕩天下,吃的最多的便是燒餅,而有時連燒餅也吃不上。現在兄弟們各自有了歸屬,日子也衣食無憂了,可是曾經的兄弟之情,卻已半數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瘋依舊嚼著幹幹的燒餅,眼中光芒閃爍,道:「他們忘記了,我沒有。」
白衣男子說道:「你就是這樣,什麼事都埋在心裡,不肯對他人說。十年前你與老霍生死相搏,只不過因為一件小事,可是你們二人卻從此……唉!我知道你如今身處正道,若與魔道之人有何瓜葛,會招來他人非議,但……」
一瘋靜靜道:「何謂魔?何謂正?一瘋坦蕩做人,又怕得什麼?」
白衣男子深歎一聲,道:「曾經我們兄弟一起的日子,或許別人忘了,但我陸謙沒有。」
一瘋抬頭緩緩看了他一眼,眼中清光又重了幾分,忽的垂下頭去,說道:「我知道。」
陸謙說道:「好了,你我兄弟見面,就別再說些不開心的話了。」他目光忽的移到江楚身上,「這位小兄弟是……」
一瘋道:「江楚。」
陸謙點了點頭,道:「今年四莊鬥劍,方老萬也會到。」
一瘋說道:「他來便來,與我何干。」
陸謙見他仍然固拗,道:「到底是多年的兄弟,即便他對你不仁,你難道也要對他不義?」
一瘋「哼「了一聲,道:「我從未覺得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陸謙正欲開口,卻見一瘋猛的拍了下桌子,大聲道:「反倒是他,三十年前聯合祝炎、蕭冷三人,要在北海坡殺我!」
一瘋滿面怒色,手中的那塊燒餅,也被攥的粉碎。
陸謙歎道:「方老萬奉雲宮主之命,也是迫不得已……」
一瘋冷笑道:「新認了個主子,便忘了兄弟?陸老千我問你,若是雲寰命你來殺我,你會從命嗎?」
陸謙馬上道:「決然不會。」
一瘋說道:「這便是了,你是兄弟,方萬里也是兄弟,你還記得兄弟有難同當的誓言,他怎麼不記得?他心裡只有主子,多年來替雲寰做了多少惡事?哼哼,如今藏劍山莊正道高手雲集,他竟敢來,怕是別想活著下山了。」
陸謙搖搖頭道:「不,南海高手,半數都到了。」
一瘋皺眉道:「來這做什麼?」
陸謙說道:「奉雲宮主之命,差我等在此待令。」
一瘋問道:「難道雲寰對這藏劍山莊打了什麼主意?」
陸謙悠然道:「這便不知了,雲宮主的心思,我們怎麼猜的透。」
一瘋冷聲道:「方萬里又是馬前卒吧?」
陸謙怔了一怔,道:「老楊,你……」
一瘋打斷他的話,道:「好了,我也不提了。」
陸謙連連歎氣,頗為苦惱,目光在房內掃了一圈,忽然道:「那位江小兄弟哪去了?」
一瘋也四處看了看,渾然不見江楚的影子,不禁道:「那小子脾氣不好,又幾乎毫無修為,出去若是惹著了哪個老魔,可是小命不保。」
陸謙忙道:「那還不快出去找!」說罷,與一瘋匆匆忙忙出了房門。
藏劍山莊建築佈局很是講究,呈四象所列,東朱雀以應三才,西白虎以應八卦,南朱雀以應五行,北玄武以應陰陽,四陣分列東南西北,合而列之,卻是陣陣相合,千變萬化。
許多外人在山莊之內走上一圈,如若不是陣法高手,定然走的暈頭轉向,明明路過一座假山,可是再走幾步,便會又看見一座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假山,此在陣法一說中,名為:盤尾。
江楚就是這樣,在一個偏僻的別院之內,不斷地兜著圈子。
原來在一瘋與陸謙談話那時,他覺得無聊便出來逛逛,順便到膳房找些吃的,孰料找了半天,非但膳房沒有找到,反而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這個偏僻的院落,很是幽靜寂寥,白雪一堆堆的積在地面,顯然有人居住。
尋了半天回去的路,天色已經漸漸有些黑了,江楚走到一間精舍門前,敲門道:「有人嗎?」
沒有聲音,房內一絲燈光也未燃起,江楚繼續敲門道:「有人嗎?」
他輕輕推開房門,微光透進了陰暗的屋子,清晰的可以看到滿地的灰塵,有的地方甚至結上了一層層的蜘蛛網,但一邊的桌子上,卻有一壺熱茶冒著白煙。
「誰啊?」就在這時,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突然傳出了蒼老的聲音。
江楚嚇了一跳,忙道:「我迷了路,想找個地、地方借宿一宿,哦不不不,還是不打擾您了……」
那人慢慢道:「進來吧。」
江楚壯了壯膽子,緩緩走了進去,卻不敢關上房門。
那人又道:「把門帶上。」
江楚身子一顫,心中已生出逃跑之意,但腳下似生了根,怎麼也難以移動分毫,而且雙手竟不由自主的將那門栓插好,不禁急的滿頭大汗。
那人幽幽道:「好久沒人陪我了。」
江楚咬了咬牙,膽氣一壯,大聲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有什麼冤屈儘管去找害你那人,何故……何故來害我這無辜之輩。」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幾若蚊鳴了。
那人微笑道:「你把我當做鬼了嗎?孩子,你過來。」
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一點燈光緩緩擴大,明亮的光輝逐漸潑灑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江楚這才看到說話那人是何樣子。
這是一個垂暮老人,身著一身破爛的灰白衣裳,鬚髮盡已雪白,皺紋一層層的堆在一起,兩隻老眼極是渾濁不堪,在他的身旁,還放置著一柄黑色長劍,樸實無華,毫無一絲靈氣,似是凡品。
當江楚緩緩走進的時候,老人雙眉忽的一皺,口中喃喃道:「天,元。」
他對江楚招了招手,低低道:「孩子,你叫什麼?」
江楚此時懼意還未消減,但已認定這位老人決然不是鬼怪,因為他說話的時候,口中冒出了一絲絲的涼氣,這一點鬼怪是不會有的。
江楚定了定神,道:「江楚。」
老人說道:「這便對了,江南羽是你什麼人?」
江楚愣了愣,隨即道:「是我的太祖。」
老人沉思道:「過了這麼久了,唉,院中方幾日,世外已千年啊!」
江楚問道:「老爺爺,您知道我的太祖?」
老人微笑道:「何止知道,而且很熟啊!」
江楚心中一驚,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江南羽是為何人?那可是江家兩百多年前的老祖宗,這老人竟與太祖很熟,當真是匪夷所思。
他初入仙途,不懂仙家事故,殊不知修仙之人已是脫離凡人範疇,哪個不是百年不死,不過即便修為再高,卻也活不過三百年紀,只因茫茫天道束縛,無法脫離。
若是真如那老人所說,那他年紀最少也要兩百開外,此時看他已盡垂暮,幾有奄奄一息之意,江楚不禁道:「老爺爺,我、我太祖在很多年前就已去世了。」
老人點點頭,道:「不錯,他是凡人,自然逃離不了生老病死之苦。」
江楚問道:「老爺爺您是仙人?」
老人歎了口氣,說道:「也不是。這修仙之道何其渺茫,即便有了一身移山填海的修為,也不過多活幾年罷了,唉!」
他感歎一聲,上下打量了江楚一番,問道:「你體內有著微弱的佛門真元,這是何故?」
江楚說道:「是一位大師教了我些祛除寒冷的法門。」
老人心中道:「是雲隱寺的‘無相般若’,這孩子得此奇緣,然是天意。」
他默然一陣,突然道:「孩子,想學劍麼?」
江楚一愣,臉上漸漸露出驚喜笑容來,道:「是禦劍嗎?」
老人搖搖頭道:「不,比禦劍之術還要厲害上千百倍。」
江楚那時見一瘋施展禦劍之術,便已羡慕得驚若天人,此時乍一聽得老人要教他更為厲害的劍術,滿心驚喜,吱吱嗚嗚站在那裡,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只見老人從懷中掏出一本古樸書籍,道:「此為《劍藏七訣》,若是練好,天下之大,皆可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