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眼圈漸漸濕紅,心中不止一次的閃過念頭,可他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雙膝一軟跪在床前,淚水終於忍不住流淌下來。
江太公依舊沒有半分蘇醒之意,因其氣息全無,已然駕鶴西歸、撒手人寰!
當江楚察覺之時,腦海間不啻于旱地驚雷,使他眼前一黑,險些悲傷過度暈厥過去。但生性堅毅頑強的他,不甘就這般頹廢墮落。至少,他還要揪出兇手是誰。
可一夜之間,先是家破,後是親亡,他不過弱冠之齡又何以面對?強忍著心中痛楚,齒間緊繃,泣出絲絲血漬來。
而正在這時,殊不知在一扇翠綢屏風後,正有一雙滿含陰戾的雙眼,悄然注視於他。
「凡人就是凡人,被七情六欲纏身,永遠只能做螻蟻!」
江楚一怔,聞聲霍然轉身,突覺四肢百脈一震一麻,隨即軟倒在地。
這是一位黑衣人,臉上蒙著布巾,看不清容貌長相,但從方才嗓音來聽,應是歲已中年的精壯男子。
江楚大驚之下,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黑衣人右手所執之物,正是門口石階上的那柄青銅古劍。
「難道——」他,似乎想通了什麼。
黑衣人一步步走到江楚身前,放蕩著笑聲道:「你一定在以為這麼大的火勢,是誰放的?那些江府的雜役僕從又為何不出來救火,對麼?」
見江楚默然不語,黑衣人笑聲更甚道:「那我便告訴你,火,是我放的;而那些雜役僕從,也早被我一個個絞死在房間裡,又哪能出來救火?」
江楚越聽越懼,但漸漸被憤恨掩蓋過去,怒道:」我江家與你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如此不可!」
黑衣人嘿然笑道:「我只為九盞燈,那些人不識趣乖乖交出來,卻哪能怪我心狠手辣。」
江楚強忍著麻痹痛楚,扭動脖頸看向床上的江太公,沉聲道:「那我爺爺呢?」
「我將他筋脈盡數絞斷,骨骼震碎,可他卻死不鬆口。嘿嘿,若是說出‘九盞琉璃’的藏寶之處,江家上百口人命,也未必會盡數被屠!」黑衣人輕描淡寫娓娓道來,仿若人命於他而言,不過是縷縷青煙罷了。
江楚靜靜道:「這麼說,你是為‘九盞琉璃’殺了我的爺爺,屠了我江家滿門?」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閃,道:「正是。」
江楚勃然大怒道:「你簡直是喪心病狂!為了區區幾盞玉燈,竟能視人命於草芥!」
黑衣人嗤笑道:「到底是凡人,九盞琉璃落在你等手裡,自然是區區幾盞‘玉燈’,不過若於我手,卻是得堪大用。」
他語氣陡然一沉道:「小子,將東西交給我,我饒你一命。」
江楚望著床上老人遺體,強忍著一股悲酸之意不至眼淚流淌,絕然道:「你殺了我吧!」
黑衣人低訝一聲,隨後道:「現下只有你知道九盞琉璃藏寶所在,我又怎能輕易殺你?」
他一把將江楚揪了起來,邪笑道:「不過你不說,我自有法子令你吐露出來!」
話音剛落,江楚面色頓時一青,原來竟有萬縷強橫氣息透體而入,直攪地他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四肢百骸如同千針齊刺一般,痛苦至極。
「說,九盞琉璃在哪裡!」黑衣人厲聲大喝,手下又加重了三分功力。
江楚疼的直冒冷汗,不過只微微低哼,若是換做旁人,早就放聲痛叫大呼饒命起來。
他冷冷斜了黑衣人一眼,一字一字道:「你,做,夢!」
黑衣人不怒反笑,大聲道:「好小子,還挺有骨氣,看來還是苦吃的不夠重!」說罷,功力陡然提至五成。
這一下,江楚終於難以忍受,一口鮮血噴出,暈死過去。
黑衣人將他摔在地上,低啐道:「到底是凡人家的無用小子,這麼不經折騰!」
伸出左手,屈指在江楚胸口連點幾下,對方忽然吐出一口濁氣,悠悠醒轉過來。
「不必多費功夫,你現下最好殺了我,否則……呃,咳咳,否則小爺定當將你千刀萬剮,以報爺爺的血海深仇!」江楚臉色蒼白,鑽心之痛尚未消祛。
黑衣人心道:「這小子年紀不大,卻是極倔,看來要多花點功夫才行。」
正思量間,似有殺氣漸漸彌漫開來。
慢慢的,那股肅殺之意越來越重,越來越濃,猶如重重箭矢席捲而來,饒是他這等修為護持,亦是心驚不安。
黑衣人愈加驚惶,舉目四顧,神識透過窗外仔細查探,甚至一草一木、乃至石縫窗隙亦沒放過,,卻渾然不見人影,不禁疑惑道:「難道是高手?」
「嘿嘿嘿——」這個聲音,不在屋外,而是在屋內響起!
黑衣人霍然轉身,下一刻,他的臉色刹那變得鐵青。
江楚一束中長黑髮瀟灑飄揚,清澈雙眸內藍芒湧現,嘴角微微上翹,正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張狂笑容。
那種感覺,便似五嶽壓頂,令黑衣人幾乎欲要窒息。
他腳尖離地三尺,微微漂浮,體內的強悍力量磅礴無匹,氣勢更加雄渾已極,有些瓷器木椅亦難禁其悍,崩碎瓦解。
黑衣人被那悍然無匹的強橫氣勢逼向牆壁,可短短幾步,業已無路可退,身軀在壓力之下緊繃不敢鬆懈,一尺尺被頂入牆壁之中。
「該死!」憤怒之下,黑衣人心中痛駡。眼前少年方才還不過是螻蟻般任他宰割,可短短時辰,竟憑空得到一身空前絕後的曠世法力,只恃氣勢震懾,幾乎將他逼入絕地。
江楚臉上流露著肆虐微笑,可那雙充滿藍芒的深邃眼眸中,卻是空洞洞的毫無精神。
然舉手投足之間,都揮發出沛然莫禦的無上法力。漸漸,他欺進黑衣人身前不足一丈處,一手稍稍抬起,便要拍下!
黑衣人大驚,可慌亂之下似乎猶有閒暇,想起了一篇秘典:「五人共襲之,天崩潰,乃化元,道為‘天元’。」
「難道,這小子莫名其妙得到的一身強橫修為,難道竟是那流傳千年的不世奇物‘天元’之功?」
黑衣人又驚又喜。驚的是正魔兩道追尋百年的無上神物,竟在一位年紀懵懂的少年身上;喜的是若能占為己有,假以時日,定能橫掃八荒獨步天下,處尊一方是為霸主!
心道:「嘿嘿,便是你此時法力再是強悍,不會仙法照樣奈何不了我!」
一瞬之間,已然轉過許多念頭,江楚那一掌業已欺進額頭上方。黑衣人正要施展遁法逃脫,可周圍仿似布下了重重禁制,竟是令他脫身不得!
黑衣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危難之際,突然一道冰芒霹靂襲來,將江楚手掌堪堪打偏,蕩了開去。
壓力陡然一松,黑衣人大喜過望,借此嫌隙身軀一扭,匪夷所思的穿過牆壁,僥倖逃脫。
江楚茫然四顧,最後向來人看去。
「厚土,你沒事吧?」同樣一襲黑衣,面罩薄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瞧她的曼妙身材,清潤嗓音,舉止行為優雅不失輕盈,當是一位女子無疑。
厚土大難不死,猶在後怕,呼呼喘著氣息道:「我沒事。東院的僕從雜役可有吐露‘九盞琉璃’下落?」
那黑衣女子說道:」他們都說不知,被我一一殺了。」
聽到這話,江楚茫然間被隱隱觸動一根心弦,眼中藍芒大放,厲聲道:「去死吧!」
黑衣女子凜然不懼,揮掌去迎,卻聽厚土大喝道:「不要與他硬拼!」
「哢嚓——」兩人二掌相交,隨後一聲脆響,卻是黑衣女子的腕骨被生生震碎,臨空倒退而回。
厚土眼疾手快,手臂一曲將她攬在懷裡,低聲道:「此子太甚,快逃。」
黑衣女子面上薄巾漸漸染紅,右腕無力地垂落胸前,想來傷勢不輕。她微聲道:「九盞琉璃怎麼辦?」
厚土說道:「若我所料不錯,天元法力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便會自行消失。屆時他與凡人無異,還不任我宰割?」
黑衣女子明眸一亮,驚道:「你方才說什麼?‘天元’?你說那孩子體內藏有‘天元’!」
厚土看了一眼正欲欺進的江楚,趕忙道:「此事容後再說,當下先遠離此地!」他扶起黑衣女子,匆匆然撞破紙窗,遁入外方漆黑夜色之中。
江楚並不追趕,眼看厚土二人逃脫卻無動於衷,只是茫然四顧,似在努力尋找什麼。
忽然,他的雙足一沉,漂浮的身體隨後跌落下來,踉蹌昏倒在地。
那雙眸中幽深詭異的藍芒,也悄無聲息的慢慢消逝。
一切,回歸平靜。
過了不久,一位身著寶紅袈裟的中年和尚掠進房門,見此情形,低歎道:「想不到,還是來晚了一步!」右臂長袖暴漲,將昏沉中的江楚一卷,隨後攜之破門而出。
又過不長時間,火勢已然延伸至此,江府十頃房屋,於今夜徹底付諸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