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很有意思的,你們猜不到……」吳梅落落大方,掃一眼杵匠,把視線定格在畫家臉上,微微一笑,「她叫甄珠啊。」她不失時機的救場,接過話茬,順便還賣個小關子。
「好名字!甄珠,不錯,不錯!牡丹帶露珍珠顆……珠圓玉潤的,大珠小珠落玉盤……」畫家品賞著,報以微笑,隨即做自我介紹,「我叫楊樹,楊樹的楊,楊樹的樹,最常見的樹木,就是在馬路兩邊朝天生長的那個,哈哈……」他爽朗地笑起來,眼睛不離兩位女性,目光柔和,「也叫石頭,那是小名,我可是一般不告訴人的……檔案名字是楊明玉,現在難有人知道了,倒是跟甄珠有一拼,她珠我玉,都是寶啊。」畫家分寸拿捏準確,用最樸實的語言推出自己,不乏機智。對兩位女客恰到好處的讚美,詼諧有趣,順帶賣弄了學識,祛除了知名畫家可能引起的距離感,巧妙地拉近了與女客的關係。女客們認為他平易近人,是貨真價實的藝術家。
「你是楊樹?」吳梅很吃驚,楊樹的鼎鼎大名她早聽說過,一直無緣相見,她喜歡他的作畫風格,文雅秀麗。杵匠起初告知跟畫家在一起時,並沒引起她注意,她直道是一般的繪畫者,這樣的人多如牛毛,沒必要大驚小怪,也無需去特別關心。今日一見,才知道自己錯了,他竟是貨真價實的名流楊樹楊大畫家,心裡馬上多了幾分惶恐。她很欽佩地望著他,他跟照片上的那位元絲毫不差,電話中可愛的男中音就是他了!
「楊樹還有仿品嗎?」楊樹狡黠地笑著,借用古玩行的行話,隨即飛過一個俏皮的眼風,「如假包換!」
吳梅格格笑起來,暗想:「別看他名氣大,卻一點架子都不擺,還逗的很呢!」甄珠也被逗樂了,低頭吃吃笑個不了。
畫家就是畫家,果然出手不凡,女人心花怒放的時候,是不會戒備男人的。
杵匠傻傻地陪著笑,他感覺為難,不知道是否該馬上介紹自己。他思量著,等待機會,待女客們稍微緩和時,趕忙開口推銷自己:「我就不用介紹了吧?杵匠,我不想叫的,不過沒辦法。他們都說我東杵西杵的,杵到哪……」
吳梅不笑了,轉頭對杵匠直截了當地說:「你不用介紹了,你是老熟人了,不用說那麼多了……」
杵匠很鬱悶,網路中的柔情換了模樣,她一點都不客氣啊,看來理想和實際有差距是真的了。他剛才所謂「我就不用介紹了」是想拿捏一下,塑造出莊重的氣氛,使自己的出場顯得更加隆重,以便給女士們留下深刻印象,尤其給甄珠留下點印象,可惜被吳梅的一句話給攪了。他倍感失望,暗暗抱怨他的網友沒有眼色,枉費了他的心機。他的心裡冉冉升起了幾分不滿。
畫家面帶微笑,把手指頭往嘴邊豎起,噓一聲,做出神秘的樣子。兩位女客立刻斂起笑容,非常認真地豎起耳朵,期待他宣佈秘密。
「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們的杵哥可有拿手本領,那就是他無往不利的杵頭!咱今天且借過他的杵頭,向盤子裡的美味杵過去,犒勞一直被冷落的肚子好不?」
女客們早已餓的頭暈眼花了,對吃已經到了非常敏感的程度,稍微愣神後就明白了該怎麼做,笑吟吟地連聲應和著提起筷子。氣氛立刻輕鬆起來。
大家都餓了,紛紛把手伸出去,依著自己的喜好或者就近,向佳餚進攻。一輪奮戰後,肚子裡有了墊底,情緒穩住了。畫家和杵匠兩口酒下肚,興致更高了。有道是吃人嘴短,既然是畫家付帳,他理應獲得更多的熱情和敬意。女客們給他燦爛地笑顏,如花朵般對他開放;她們津津有味地聽他說話,不失時機地點頭附和著,騰出工夫夾菜。杵匠也覺得應該對朋友的慷慨有所回報,他站起來非常隆重地宣稱:「楊樹先生本來不叫楊樹,這個名字的由來可不簡單。」他故意停住不說,微笑著環視一下大家,饒有興致地重複著「確實不簡單」這句話,以便引起女客的注意。女客們果然被他的故弄玄虛吸引了,紛紛停下筷子,象課堂上的一心聽老師講課的孩子一樣集中起精力,她們對尚不瞭解的畫家的軼事感興趣。畫家知道他的朋友要雲裡霧裡的瞎說,趕忙要揭穿他,「他又要胡杵八杵的,別聽他忽悠!」
「這有啥?」杵匠衝破朋友的阻撓,滿不在乎地說,「大姑娘小媳婦的怕羞,你個老薑了也有怕的?你先停停,沒看見美女們等著麼?我接著說啊……我的朋友,是個畫癡,你看他作畫投入進去,再怎麼喊都不醒的。這一天,他外出散步,邊走邊思考一個棘手的問題,幾天來一直愁眉不展,不想半路上來了靈感,那幅美妙的構思清晰的展現在大腦裡,他高興得手舞足蹈,跟傻瓜一樣癡迷;他晃晃悠悠的往前走,沒走幾步,砰!撞上了什麼;他以為是誰跟他開玩笑,想推開他繼續走,可是怎麼推都不動,這才發現不對勁。仔細看時,那東西高高的,立在那一動不動的,不是楊樹是啥?當時他就想了,碰上你算我倒楣啊,你比我牛,我惹不起你,可我給你戴頂綠帽,我就叫楊樹。」
哈哈哈,杵匠先笑起來,女客也笑起來。畫家恨得牙癢癢,啐他一口,舉起酒杯說:「他豬八戒嘴裡吐豬牙,千萬別信他的。吳梅,甄珠,你們大老遠來了,我這裡先表示歡迎啊。」
畫家沒有一點清高傲慢,女客倍感親切。杵匠剛完成演說的時候,吳梅歪過頭悄悄告訴她的閨蜜,畫家更和藹。一個知名畫家面對普通的女人,一點都不狂妄,讓她們感動。為了表達對畫家的真誠,表達對畫家慷慨掏腰包的感謝,兩個女人滿懷敬意地端起水來與畫家碰杯,輕啟朱唇抿一口,同時對沒有喝酒報以溫情的歉意。杵匠沉浸在小智慧的幸福中,剛才他信口編造八卦故事效果不錯,他認定自己聰明,有些得意忘形了,見女客與畫家碰杯,有些酸意。「可惜你們喝的是水,要是喝酒多好,你知道今天喝酒可是有名頭的,——是實實在在的花酒。花酒,明白嗎!哈哈哈……」
話音沒落,吳梅一下變了臉色,兩眼憤怒地盯住杵匠,甄珠也是明顯的不快。畫家看出了端倪,他很快明白了杵匠的歪心思,趕忙替朋友救場:「兩位美女,杵哥高興了愛瘋瘋癲癲的說不清,他的意思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是說咱們吃飯花的是賣畫的錢,我又是畫花鳥的,自然是花宴了。」
畫家的解釋合情入理,女客們明白沒有借機貶低她們的意思,才不計較了。
「吃菜啊,唉呀,你們女客,怎麼這麼客氣呢,多吃點啊,小心吃不飽餓著可是自己的事。」杵匠弄巧成拙,表情尷尬,想抓緊表現一下,「甄珠,你看你只顧了咳嗽了也不吃東西,你可真是個林妹妹啊,是不是感冒了,吃藥了沒?」
吳梅白他一眼,一副不屑的樣子,慷朋友之慨吧,也就碰到藝術家天生豪邁不跟你計較,充大尾巴草驢呢,就你這樣的,也想泡妞,一邊涼快去。
「殷勤上了?杵先生也知道疼人喲!你的甄珠妹妹怪可憐見的,朋友們都說她是林妹妹,她都輸液幾天了,一直咳著好不了,就缺個大方的寶哥哥關心她,你可要多用心思!」她眼睛瞄著畫家,卻不去看杵匠。
「確實太象了!看這神態,這身量,咳嗽更象,就是太靦腆,不愛說話,不象林妹妹的刻薄。」杵匠剛才演砸了,趕緊順杆爬。
「哪裡是靦腆!她平日裡是開朗的,就是有的人做事太噁心!」吳梅說。
「有人做事噁心?」杵匠問道。他根本沒懂吳梅的意思,或者理會到了故意裝糊塗。吳梅不去理會他,把他晾在那裡,扭頭與畫家攀談起來。兩個人興致很高,一個不停地說,一個不住地點頭,大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他們談話熱烈,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每件事情都是共用語言,即便是最微小的話題都能引起共鳴。原來在吳梅的年幼的夢裡,對繪畫充滿了嚮往,懷揣著少女的浪漫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把自己精心構建的美夢寄託在繪畫裡,她發誓用她纖巧的手指撫弄丹青,一定在繪畫上有所作為,可惜事不遂心,她所在的小城沒有類似的正規教育,單憑她稚嫩的熱情,讓她的努力夭折在半途上,她差點就考上藝術院校,走上繪畫路。如今那美麗的夢想猶在,她也算的上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繪畫人。今天意外地碰到一位才華出眾的畫家,竟然是仰慕已久的楊樹,心裡更覺親近。基於上述原因,吳梅在畫家面前自感矮了一截,說起話來總含有巴結討好的意味。楊樹並不經常看她,偶爾看一眼,也是目光祥和純淨,流露出友好鼓勵的神色,說的話裡都是關懷和循循善誘的仁厚長者情態。吳梅感覺他人品上佳,心裡又多了幾分敬意。
「你當年要認識我就好了,你報考的院校我正好有朋友,完全可以幫你。」畫家惋惜地說。
「是啊,就是你教我繪畫也成,我也不會徹底的失敗,再說投名師信心一定增強的,我不會半途而廢了。」吳梅回憶著,仿佛又回到從前,無限嚮往地說。「真的好可惜啊,要真跟你說的一樣那會是什麼樣子呢?唉唉,我做了你的門生,畫著完美的生活,該多好啊!」
畫家跟著唏噓,兩個人共同歎息一回,畫家問道:「那你現在還畫不?」
「希望落空以後,好歹憑著家裡努力上了大學,你知道擴招了,這不難辦到。畢業後進了機關,整天忙得啥樣兒似的,那裡還有心思畫?」
「這怎麼成?不能放棄,與丹青為伴,樂趣無窮,你還得拿起畫筆!」
「我能行嗎?你能教我嗎?」
「當然!」
兩個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著,杵匠不甘心被排除在外,偶爾插上一句,也是不鹹不淡,總覺唐突。甄珠小姐算是跟沉默泡上了,一直不開金口。杵匠悶的不行,四下裡張望,實在無聊,目光最後落在甄珠身上打量起來,她兩手攏起放在大腿上,頭埋的很低,仿佛羞怯的少女。杵匠見窺視她不會被覺察,膽子大起來,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欣賞起她來。她是好女人,杵匠心裡說,即使不說話,仍舊嬌柔嫵媚,維納斯那個殘疾也是不說話的,卻征服了天下的男人!可惜……他搖搖頭,心裡滋長起無限的酸楚。
愛酒的人喝酒是享受,一杯一杯地碰過來,且不說醉人的醇香,就是吆五喝六的火熱勁也讓人冒傻氣。一杯一杯把酒灌進肚子裡,神經越來越迷醉,情緒越來越高漲,漸漸的臉紅耳赤,大話連篇,胡言亂語。你是哥們情深,我是紅顏知己!可是宴席上總有不能喝酒的,有的是過敏,有的是身體有疾,有的是矜持的女人,為了聯繫感情,為了不讓熱情的提請受冷落,只能以水代酒。陪著喝水的看似沾光,其實並不好受,這不,女客內急了,要去洗手間。女人歷來喜歡結伴同行,稍作表示已經意會。兩位女客站起來,相跟著走了。
「今天你的話不多。」吳梅說。
「我沒什麼說的。」甄珠說,「我跟你來的,又不是我朋友。」
「你覺得這兩人怎樣?」
「他們倒不象壞人。杵荷東倒是話不少,他是你的網友啊,可是你更喜歡跟畫家說話。」
「我做夢都沒想到他是楊樹,他的畫正是我喜歡的風格,我不想錯過向他討教的機會!我的那個網友,那個姓杵的,話可是真多,不過是個慷別人之慨的小男人,我可是沒時間理會他,要是可能的話你可以跟他談談……」吳梅看著她的朋友,若有所思的低下頭,馬上又抬起來,「你別不是看上他了吧?他倒喜歡你呢!」
「別瞎說,我可沒那意思。」甄珠臉紅了,低頭抗議。
「那個姓杵的也真做得出,朋友來了竟然讓別人掏錢,他倒真能算計!他告訴我是做古玩生意的,我看不一定,你想想那些古董都是無價之寶,做古董一定腰纏萬貫的,那裡能這樣小氣!他簡直就是個葛朗台第二,我猜他不過是個無業遊民,跟他扯上關係不會好。兩個人比起來,我倒覺得畫家不錯。」
「我更喜歡對人好的!」甄珠說。
畫家已經喝了兩大杯酒,他歷來是有酒量的,加上神清氣爽,自然豪氣貫雲。他又滿滿斟上了。杵匠心緒不佳,酒量原無法與畫家相比,此時已有了酒意,看著那純淨瑩澈的飲料,雖然一陣陣飄出誘人的香味,他卻提不起情緒,再不想喝,趕緊捂住酒杯,謝絕了畫家的好意。「別倒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吧。」
畫家端起酒杯,深下一口,美美地感受一下說:「好酒!好酒醉人啊!」
「再好的酒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享受的!」他的朋友說。
楊樹哈哈笑起來,抬眼朝女客遠去的背影望一眼,用胳膊碰碰他,「來,下一口!」
杵匠端起杯,實在感覺不到酒可愛,沾了沾就放下了,「我看前景暗淡啊!」
畫家見朋友心情沉悶,好像受到挫敗一樣鼓不起情緒,便說:「怎麼……灰心了?不能這樣!泡女人要有耐心,釣魚都要等半天,還要弄上芳香的誘餌,泡女人當然不會一帆風順!什麼時候都要保持高昂的鬥志,你沒聽說過男歡女愛嗎?唐玄宗泡兒媳時又騎馬又射箭的,他生龍活虎的做樣子就是為了表現活力。陰柔天生要被陽剛征服的,在柔情面前你必須強悍!當著女人,千萬別擺個蔫茄子樣,你表現好自然留給人的印象好。」
「我覺得交談的一點都不順利!」聽了朋友的體己話,杵匠還是提不起精神,「好沒意思的!」
「希望本來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事在人為。」畫家微微一笑說,「千萬不能放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泡女人最重要的是膽大心細不要臉,只要確立了目標,馬上橫下心來,丟開你那無用的自尊心,別怕丟面子,別怕被拒絕,象蒼蠅一樣貼上去死纏亂打,耍點小手段,給點小恩惠,說些你自己都覺得臉紅的甜言蜜語,可是女人喜歡,女人就是這樣的動物,喜歡被人追,盼著不真實卻讓她傾倒的調情,對她說些過分的情話,象狐狸一樣花言巧語,即使她知道你是騙她的,她也喜歡,她們喜歡在迷醉中墮落!沒有人追的女人不會快樂,情、欲得不到滿足她們會乾癟,會萎蔫的如夏天缺水的作物。只要你執著地追求她,表現出狗的誠意,她一定會感動的,早晚會給你回報……再說了即使不成功,也要讓她脫層皮!」
畫家情之所至,和盤托出了泡女人的箴言,杵匠聽起來覺得新鮮,又感到震驚。畫家對他一片赤誠,早就盼著他能夠得手,獵取到一二個女人,打破尷尬的處境。杵匠遲遲不能開壺,作為朋友替他著急。可是杵匠仍舊信心不足。
「泡女人有技巧,也需要天分……」杵匠說。
「膽大心細不要臉,膽大心細不要臉!明白嗎?」
杵匠搖搖頭,又點點頭。「膽大心細不要臉?」
「是的,一點不錯!人和人有差別不假,但做事需要實踐,泡女人更要身體力行,在實際操作中學習和積累經驗,慢慢會摸著門的。一句話,堅持就有機會!別人十得八、九,你得一二……」畫家的談話被杵匠提醒的咳嗽聲打斷。女客們釋放了一下,已經全身輕鬆,說笑著走回來。雖然有一段小間隔,可交談的形勢沒有改變。吳梅跟畫家兩個依舊有說不完的話。杵匠偶爾跟甄珠說兩句閒話,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大家熟悉起來,陌生感漸漸消失了。甄珠咳嗽也輕些,也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杵匠搭訕。女客是上著班半路請假專程來此會面的,甄珠單位事情多,間隔不久就來電話,她時不時地離座去接,一一回答清楚了,返回後接著閒談。
喝過清湯麵以後,宴席就要結束了。兩位女客站起來,說起帶來的那個大包,是朋友委託捎來的,得給朋友送去,不能繼續留下來玩。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遺憾情緒,沒有不散的宴席,就要說再見了。杵匠心中不快,來了沒坐穩屁股,吃完飯就走,太無道理了,滿懷期盼的等了半天,好容易盼到了,哈喇子流了一地,眼睜睜的看著嘴邊鴨子要飛,沒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了。這不是被當猴子耍著玩嗎?讓畫家白白破費,他老杵白欠了人情,卻連個手都沒牽上,唉唉!他想起來就來氣,恨不得扭著不知趣的兩個醜女人到沒人的地方去,來個霸王……想歸想恨歸恨,杵匠是老實人,膽子不大,根本不敢去行動,只能無可奈何地生悶氣,埋怨自己太天真竟然上了她們的當。他臉色鐵青,把頭扭到一邊去,懶得再看她們一眼。畫家倒是處之泰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心平氣和地挽留著:「明天再走吧,晚上我帶你們去吃燒鵝仔!」
「燒鵝仔就不必了,我們倒是常吃的。確實有事啊,再說明天還上班。這裡經常來的,以後見面的時侯多呢!」吳梅推辭道。
大家相跟著出了酒店,走在人行道上,雖然已經熟悉,卻沒人說話。暮秋的太陽灑下來,沒多少溫度,還是挺亮的。馬路上人來人往,車流不息。對過的小吃攤順著馬路排了好遠,亂七八糟的影響過往行人的心情。雖然已經不是吃飯時間,店主們穿著骯髒的工作服四處打量著行人,露出期盼的神色,吆喝著希望有人在生意清淡的時候過去吃他們盡全力打造的湯湯水水。喊叫聲,汽車喇叭聲,還有遠處建築的撞擊聲振搗器的嗚嗚聲混雜在一起,令人心煩意亂。四個人無言的走著,女客在前,男人在後,處處能感受到送別的惆悵。氣氛有些沉悶,有些壓抑。路並不長,可是四個人卻拉開了距離。甄珠在前,象平時走路一樣邁開步子;拉後的吳梅有些慢吞吞的,似乎腦海裡有什麼留戀,使她的步子邁起來有些艱難;畫家不緊不慢地跟著,客人走了,總要送送的;杵匠心裡彆扭,步履沉重,他磨磨蹭蹭的很不情願,用不情願的邁步做無聲抗議。一輛計程車開過來,走在最前面的甄珠招手示意,可是車上有乘客,的哥擺擺手開過去了,接連過去幾輛車都是這樣。打出租終究不如自己開車方便,自己的車完全由自己支配,只要想走,發動了就能出發了。甄珠焦灼地看著遠處,等待著計程車的出現。
吳梅突然停下腳步,眼光掃視著周圍,仿佛周圍有什麼景色值得她看似的。這裡只有發著幽光的柏油馬路和鋪著方磚的人行道,再就是馬路兩邊的樓房和店鋪,花裡胡哨的看板門牌和寬大明亮的櫥窗,內容不同格調卻差不多,除此以外一點景色都沒有。就這麼走了嗎?她想。這次見面挺有意思的,心裡似乎有些不舍,可是是什麼呢?輕輕的她走了正如她輕輕的來,如同天邊的雲彩?心有不甘,意猶未盡!杵匠的心情沒有寬解,充溢著怨懟。畫家腳步輕鬆,趕上了吳梅。
「記住咱們說的,一定幫我搞一下,你們那裡還是我的盲點,推廣我的畫需要你幫忙哦。」畫家望著吳梅,做著手勢,眼裡充滿了熱烈的期待。
「一定的了……不用你囑咐拉,我願意的。」吳梅說。她轉身面對著楊樹,笑盈盈的,抬起右手指指胸口說:「我記著呢,放心好了!」
「我願意的!」動人的話語,美妙極了!
一輛計程車從小胡同裡拐出來,是空車,甄珠伸手攔下,遠遠向吳梅招手示意。她同畫家還在說著,沒有嘎然而止的意思。的哥等不及了,連按幾聲喇叭,提醒乘客該上車了。
「梅子,人家等著呢!」甄珠著急了,尖著嗓門催促著。
吳梅終於走來了,手搭住車門卻不上去。她等著畫家靠過來,作最後的道別:「再見了!不用戀戀不捨,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不要打我的電話!」杵匠已來到近前,聽到她爽朗的告別惡毒地說。
畫家哈哈笑起來,心說杵哥啊,你這是咋的了,下了魚餌,還怕它不咬鉤嗎?心態要平和,不要計較一時得失!等他想到杵匠積鬱難耐的樣子,心中也隱隱約約地為他叫屈。
「你個吳梅,倒真是個無沒,一溜煙的一走,也無了也沒了。幫我賣畫,幫我賣畫,滿口答應的倒好聽,連我的畫都沒見過,怎麼幫啊?可見你不是真心的!」畫家嘿嘿笑著說。
畫家要出手了。他從朋友的表現上看出他非常懊惱,已經受到打擊,喪失了信心,或許他覺得對朋友不好交待,讓他白白破費了。其實畫家心裡明白,他早已把眼前的局勢研究過了。從杵匠閃閃爍爍的目光和吳梅對杵匠的態度裡,已經非常明確地顯示他們互相看不上,而他卻喜歡吳梅,認為佔有她是快樂的事情,他不想放過她。剛才交談的時候,吳梅眼中傳遞著賞識的資訊,似乎有一種久旱的乾渴需要異性去滋潤,他已心中有數,吳梅的心被他攫取了,她被他的儀態和風度征服了,她成為她的羔羊是早晚的事,不過輕鬆放她走掉,究竟要等待多久才能成就好事是個未知數,等待是他不喜歡的,既然能成好事為什麼不早些到來呢?再說了拉長戰線勢必浪費過多的精力和感情,也會花費更多的金錢,這些損失對於臨時的以單純玩樂為目的的情感遊戲是不值得的,也是非常不划算的,還是努力一下,達到目的就安心了。杵匠面對意想不到又理所當然的情況無所適從,只知道頹喪的抱怨,畫家卻積極去應對,兩廂對比可以看出畫家水準更高,對付女人更遊刃有餘。顯然他的話確實產生了積極影響,畫家臉上露出了老狐狸的不易察覺的喜色。
吳梅抬起的腳又放下,聽出了畫家的畫外音,轉身面對畫家說:「你也沒邀請我們看你的畫啊,我以為你也跟某人一樣小心眼,怕別人要你的。」
這妞,說話也夠黑的,一邊就坡下驢,一邊打擊異己。畫家聽了,心裡樂開了花,他居然差一點被眼前的少婦騙過了,可見女人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與女人約會,直來直去可能效果不好,可是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就不同了。事有轉機,他趕忙繼續努力,發出明確邀請:「天色尚早,畫室不遠,歡迎美女蒞臨指導視察。」
畫家擺出一副恭順的僕人樣,誠懇的態度比拼命巴結上級領導的地方官都到位,他動作誇張,點頭哈腰,一副活脫脫贓官諂媚的傻樣。吳梅忍不住格格笑起來,沒想到文雅倜儻的畫家還會這一手,其實藝術家都有些表演天分的,畫家繼續獻醜,她笑彎了腰,差一點匍匐在車門上,「我也請示下領導。」一面把目光投向甄珠,那眼光含義明確,就是要甄珠同意。
甄珠裝作不明白,堅決要走,可是吳梅搖晃著身子撒嬌,還有啥辦法呢?只得砰一聲把車門關上了,打發走了等煩了的哥。她望著朋友,不由地輕輕歎氣。「魂早被畫家勾走了啊,我看也是欠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