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

壽司很快便做好。她正欲接,安兒便扭了頭來,這個好吃?子影便回,比較清淡,脆嫩。你可能不大喜歡。

誰說的,安兒說完便拿了一個塞嘴裡。洛言也想嘗,是被子影詮說的。碟中卻只有兩個。不想,子影卻端著轉向他,洛言哥,要不嘗下。她的問,從來都是誠意的遷就,嘗試。不會直接地要或不要。他只道,你呢。喏,她指指窗口。師傅正要把另一碟玉米蟹子壽司擺放在拉帶上。他便欣然地接了。

子影想順而端起那一碟,卻不想拉帶轉得太快,而旁坐又有人,碟已轉了去。

安兒看勢,夠了夠碟,就差那麼點,只得邊跳下木椅,邊咒駡,奶奶的,看你往哪跑。還不是被吃了。便追隨拉帶去……

手好些了麼,要不去買點藥。看到子影的手還青腫得很,趁著空隙洛言不禁問。子影道沒事,過會便自己消了。

華燈初上,她們才欲離去。畢竟已出來好半天了,她有點想姥姥家的那所安逸的木房子。三人便往回趕。

至家還須得過那河。渡夫散漫地笈著木拖斜坐在板凳邊緣。待有人至便匆急起身。河水泛起層層漣漪,將火樹銀花的清鎮勾起美輪美奐的觸筆。兩旁葳蕤的樹木倒映在河側幾曳搖醉。耳聞唼碟聲,幾欲歡快。子影頓時便想畫下這景象,太觸動到她了。

洛言安兒硬是把子影送到家後再折回去。姥姥姥爺正在房內看戲,見子影回來便問道,玩得盡興麼,清鎮還是有變化的吧。子影便把路上的所見所想道了出來。當然不會所及自己的心事。

嘮嗑了一陣,姥姥便要去切西瓜。說是隔壁叔聽說她回來特地從鄉下的地裡捎回來的。子影道吃得很飽,明日再切。姥姥噓她,年紀輕輕,多吃點。說是只切一小塊便罷。影兒便笑著由她。陪姥爺坐在木籐椅上聽戲。

不免是些老戲曲。《穆桂英掛帥》《劉二當衣》《山門》《皮秀英四告》…這麼些年姥爺姥姥也看得悠哉。好像是襯托生活裡的這點殘碎。

姥姥端著好大一碟西瓜徐到她眼前,老人家總會細心地切成小塊把皮和西瓜籽去掉。一是吃得人麻煩,二來,姥姥是淑淨,嫻潔的人,不喜愛看到人啪啦啪啦地往地上吐的模樣。而姥爺自是儒生。每次都截出小塊廢報紙理西瓜籽。可是年輕的品行卻沒這麼雅德。不吐痰已是文明狀了。

子影落落水拿了兩塊遞與姥姥和姥爺。姥爺從戲裡擠下空隙接著瓜,卻又伸手挑塊給子影道。影兒也吃。看著她咬下西瓜才扭過頭去看戲。子影甚是憐愛姥爺這樣的男子。只是,為何,沒發覺到妍的…。

她啃完幾塊西瓜便匆匆趕上樓去了。姥姥一直抓著她的手,幸而她坐在姥姥左邊。姥爺後面。才得以蒙混過去,不然老人家可得念叨一陣了。

樓上窗戶掩開著,簾子被徐徐晚風輕易地魅惑。柔茲起舞姿來。子影露出肆意的笑容。繼而走進了浴室。繼而睡覺。繼而起床……

次日清晨,陽光單薄了空際。南風倒瀉,一昧溫絮。姥爺姥姥趁著涼意說是去揚鎮走一親戚。子影不願前往,便留屋看守小店。姥姥便為此準備了好些食物,囑咐她記得吃飯。臨走,還在門檻處用手往身上落落,摸摸盤在後頸的發髮髻問子影,這樣可以麼。姥爺亦在房內木鏡中照個透徹。穿上了被掛在櫥櫃裡的湛藍色襯衣。人顯得精神了許多。出門還對著子影顯出健朗的容影。子影立在門前的鵝卵石階梯下,看著兩老人如此照面,姥爺漸而與姥姥攜手在大馬路邊上。子影竟有股沖到想著與之同行,那該會是一副馨情的畫。

回到屋內。她轉而閃定,留在清鎮,不回諼城。縱使妍對自己已漸暖,縱使往後的生活或真幸福。但是,年輪的翻閘,禁不起這縱然。她不能讓姥爺的心裡只堆著患傷。就算是補償自己與母親對他們的欠缺吧。

因為樓下有南食店,子影便想著上樓去把速寫本與書籍拿下來,好在不會那麼閑。可下樓時,就瞅見洛言與安兒拿著各自的畫板跨門而入。三人對視一笑。子影道,消息這般靈通。兩人,那是,那是的得瑟著。安兒自是放肆附帶說,準備中餐,晚餐。子影想不得安寧了,繼而走到她身後撫著畫板道,大小姐憋得住這乏味。

有情哥哥鼓勵自然耐得住性子咯,洛言取笑道。不知情的子影自是以為他在打趣自己的妹妹。爾後才得知,她是如此心甘情願地為其努力著付出,只因為心裡已裝下一人。叫司文的男子。

安兒也不理會他,只哼哼兩聲。拽著子影叫她教自己畫畫。子影不解著,你哥不就是最好的老師麼。卻不想這小妮子眨巴眼道,那,本小姐看不上,要像你那樣有顏色的。惹得洛言子影相視無語來。安兒倒也真是認真起來,就連洛言直蠱惑她也不動聲色。水都懶得喝上一口,一直按著子影教的筆觸練習。

中午時分,倒是難倒了子影,她並不會做什麼菜。平時姥姥也不讓她撈廚房。在諼城一直都是章錦澤照顧她和妍的胃。實在不得空也就定外賣來吃。而姥姥並不知其,子影怕老人家不放心也就說自己能行著呢。現在卻不得不思量下,自己一個人吃隨便點無所謂,可是洛家兄妹在此,總不能…做的菜好歹得能吃下去才好啊。

她邊指點安兒,眉頭卻也蹙緊得越厲害。

子影,洛言喚她,你怎麼了。呃沒呢,你們餓了吧。我去做吃的。子影變扭道。嗯,要吃肉啊。安兒手不停眼不眨地出聲。子影只得泱泱走去廚房。靠著仿製的‘氣死貓’(仿清雕工因設置細膩,貓無從偷食因而得名)櫥櫃。她不由得歎了長長一口氣。怎麼辦呢。

需要幫忙吧。洛言的聲音漫來。大多女孩子討厭做飯看來確實如此。你去前屋待著。飯我來做。說著便系起了圍裙。子影偷樂,真是救星來了。卻又遲疑了下,好歹人家算客,怎好意思。只怯道,那,我來打下手。洛言看出子影的疑慮,直視她眼睛道,就幾盤菜罷了,放心。我一個人搞得定。見她欲說些什麼又道,你在這我豈怎能安心做飯。子影只得說聲。那麻煩你了。菜姥姥都準備好了在籃子裡。轉身上廳堂去罷。

嘿,子影走後。輪到洛言鬱悶呢。打腫臉充胖子的人實在是多。這個公子哥又豈會做飯呢。煮個面還算勉強。不過但他還是有點小伎倆的。不一會,廚房已飄香。子影是想進去看看的,不過洛言說不便觀看,門已被鎖住,她只得耐心地等候。安兒畫得也是餓了,又聽說是哥在做飯,差點要笑暈去。待到洛言把三菜一湯把在她面前時,她才真傻眼。詢問道,哥這真是你做的。還有別人嗎。洛言不甩她冷冒道。繼而轉進廚房端出了最後一碟,是餐前水果。子影也是有慚愧的。面對這一桌看上去很養眼的食物。而且洛言很有心,菜碗邊上都弄得很乾淨。

哥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從來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飯。還如此好吃。安兒吃掉盤子裡最後一塊淮山口齒不清地說。那是,你哥的優點還多著了。誒呀,死丫頭你能把它咽下去再說嗎,都掉出來了,真是。

……

飯後。子影收拾餐桌,正欲洗碗。洛言推著她出門道,省了吧。我來。子影實在是不好意思,非得執拗著幹。還是安兒解開道,影你就得了吧。這公子哥可從不碰廚房的。好歹你也得讓他都嘗個鮮啊。說著並把子影拖了出來。子影只得同情地望了眼洛言。隨安兒飄飄去。

安兒卻喋喋不休念著,我的影啊,你是不知道我哥的罪行。有次,家裡的許阿姨請假回家,我和他就整天盒飯泡面。好不容易我媽回家做了餐飯,忙得沒來得及吃又跑店裡去了。飯後我不願洗他更不願,結果放了兩天都發黴了。給我媽回家狠狠罵了頓,這鳥哥哥說請我吃烤肉我才對我媽撒謊他去了宿舍一直沒待在家裡……現在看他又是做飯又洗碗的,我心裡開心得很,要醉了哈。走走,影教我畫去喲。

子影不忍嘿嘿笑,心裡迂回了下。卻也沒再多想。他只是洛言哥。如此。

幾日,安兒與洛言閑在家看電視,等著吃晚飯。父親與母親自是忙不會回家。阿姨提著菜籃路過客廳問道,洛言啊,前幾日在影兒家廚房你不是說要跟阿姨學炒淮山的麼。今兒炒要不要學啊。

洛言咳咳兩聲,道,阿姨你說什麼,廚房聊去。不想安兒卻精得狠,只道,呃,哥,要不安兒也跟著聊聊去。

你這丫頭,就沒見你學習這般會轉彎。改天請你韓國去烤肉。別對子影洩密。

不就是去吃餐韓國烤肉嗎。還是對我的影實誠點好。安兒啃著手指甲不緊慢道。

你。洛安兒,……。洛言想,難道烤肉在這丫頭心裡地位下降了。不可能。半響只道,那隨便你。

喂,姥姥啊,忙著呢。子影在嗎。

哈根達斯。不想安兒拿著手機已撥了子影家裡的電話正媚眼盯著他,他只脫口出。語畢並就後悔來。

哦,沒事。沒事。就是隨便問問。您吃飯吧。再見。掛掉電話,安兒起身立在洛言身邊道,哎,早說不就得了。害得姥姥白跑了趟,哎……。繼而走向廚房。阿姨,飯好了麼。我哥餓了。

一抱枕忽地落在她腦後。

清鎮的日子實在是安逸。子影閑來便與姥姥一起理理後屋的園地。去樓上擦木地板,赤腳走上去感覺異常酥涼。晚上就合著薄荷的清香,陪姥爺姥姥看上一曲戲。或躲在樓上閱讀書籍或是寫字。她喜歡用鉛筆寫。那種木質的碳鉛,自己用小刀削得長,而尖。且能聽見碳鉛在素白的草稿紙上輕快地發出刷刷地聲響。重要的是還可以抹擦去。對於自己不滿意的字眼。即使留下輕微的痕跡,也是能覆蓋得很隱約的。子影總會用橡皮很耐心地擦個潔淨,願如原始。再許它一次‘重生’。像是,力圖改造掉生活裡那不可選擇不可改變的模式。時而興致好便畫副素描。安兒瞧見便吵著要跟她一起畫,她也略懂一些皮毛,畢竟在學校是有一門課程的。只是她無心學。靜靜地坐上一兩個小時,她覺得相當難受。可好比讓她一天不吃肉。要知道她的一餐是離不開肉的。

可是,有時,一些已落定的事,自己會心甘情願地去改變。或是無奈地被人變更。

子影是覺得自己好久都沒這般自在愜意過了。不過,妍的到來打破這短暫的安逸。

那日吃過早飯,就見洛言提著黑色塑袋與水彩道具,說是趁著妹妹還在懶覺便偷偷過來請她繪畫。子影便笑著喚他上樓去。洛言第一次上到她的房間,如她的人一樣,素淨。

著眼,房間很大,卻被她用簾子隔開。牆腳一邊擺放著高層木櫃,大以儲存衣物與隨身物質。旁若亦是純木制的梳粧檯,有個小木抽屜裡零碎地躺著髮夾發箍簪子,還有一把長的桃木梳,仔細點便可見上面的幾根秀髮。他透過梳粧檯上的大圓鏡看到子影正彎腰瞧他帶來的顏料。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她今天沒把頭髮箍起來,濃黑地泄落了一背。洛言晃晃頭,自從在鶼城接了子影后,總會不自覺地注意到她的一顰一笑。又莫名地會覺得憂傷。他趕兒把視線撇在掩開著窗戶旁的長形大書桌上。書桌即是原始的木塊拼制而成的。書疊落了一堆。速寫本,草稿紙存放在裝得滿滿圓的木制筆筒旁。甚至還有毛筆,木擲。扯到一旁的茶色絲綢映著白色底布窗簾,因著飀飀風隙勾覆著木籐椅順落至木制地板磚上。房中央擺著漆了褐色油漆的茶几。上面俐落地放著一盒面巾紙,和一個木託盤裡的透明水壺三隻映花玻璃杯。茶几下卻又落著速寫本和兩支筆與一本厚厚的外國書籍。

再對面是隔開的附著水晶的珠子一簾薄絲簾布窗幔。能依稀可見天藍色絲薄被疊放著與棉白色的床單,覆在一張木制的大床上。(雖然是夏季,在清鎮,有時晚上亦是涼快的。不免會要蓋上薄的被子。)邊上是落地玻璃門。與窗簾。前方該是陽臺。因為洛言總是能在自家陽臺上看見子影站在那發呆,或是喝茶。好長一段時間。

在看什麼呢。洛言哥。子影看他自進房門便沒說話,一直張望。以為自己房間是哪裡不乾淨還是怎麼的便問道。

呃,沒呢,看你的房間挺雅致,驚呆了。洛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回其。

子影嘿嘿做笑,感到一絲詭秘的氣氛圍繞著她。只得說去打水,和顏料。

待她回房間,洛言正拿著她的筆在坐籐椅上續手裡的一張紙。看她過來便起身,接著她的水把手裡的紙遞給她。紙上正是去清鎮市中心那晚渡船回來時的縮景。子影頃喜起來,她晚她便想畫,爾後畫得很繁雜。而洛言簡單的描繪出了燈影水紋人船的。線條亦清晰,素淨。越看越是喜歡。簡單明瞭。

她的悅容禁不住地傾瀉,只睜眼怯道,這個你畫的,可以給我嗎。

洛言看著她的歡喜,道,本是讓你隨處挑一脈絡幫我繪。畫完你願留著自然可以。心裡卻忍不住雀然氾濫。因為子影的滿心歡喜溢於言表地絮。真的,好啊,好啊。隔會又道,洛言哥,謝謝你。

洛言終忍不住得瑟地揚起笑顏,他真想不到子影會這麼喜歡他簡約的素描。只是知道她對那晚的夜景定會流連。

不想,子影卻收起嘴角弧度道。你畫的這麼專業,自己肯定也會繪的啊。這不,讓我在同行面前吆喝。

洛言摸摸自己的頭,笑道。嘿,別取笑哥,哥只學過素描。那時對花花綠綠的水彩不太敢興趣。

這會,姥姥正端著洗淨了的水果跨門來,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只慈顏道,影兒,言崽吃點水果哈。老太太放在茶几上便下樓去了。洛言與影兒吃了點瓜果便預備開工。子影走到梳粧檯前拿起一根舊木簪,把落到快齊腰間的墨黑長髮俐落盤起。繼而專業地和了一些畫上所需要的顏料。

洛言趕緊道,你恐怕得多和些,我帶的是件素T恤。說著便從隨手的黑色塑袋裡掏出了一件純白色T恤。

子影轉身詫異地瞪眼望去,怔道。這我可還沒嘗試過呢,別毀了衣服,看著也該不便宜。洛言相信你,子影。洛言直視她的眼睛道。子影半響才回,那我試試。語罷,便擺開了畫架。她沒去好奇架子顏料等道具都是嶄新的,只一心沉定自己的思緒。畫畫方得靜心才行。她的水彩老師曾這般講過。

那道具卻也的確是洛言剛買的。還有,T恤。他前兩天特意跑去市中心挑選水彩畫具時,路徑一商場櫥窗偶然瞟見那件純白色的T恤。腦子一閃而過,想是買件T恤繪上圖案也不錯。便索性買了下來。卻私心地給子影也帶一件。想著反正是純白色的,又有大小碼寸。男女都該能穿。

只是這時,他糾結著該怎麼與她說。對女子的感情他實在不想太矯情。直接道,子影你真喜歡那副素描。

恩,是啊。子影鋪平T恤在中間隔上木板頭也不抬道。

那要不你幫我繪件水彩,另外一件我幫你用炭筆畫上素描。這樣就不讓你白忙活了。洛言邊說邊掏出袋裡的另外一件。他想自己真是聰明,借著還她人情的名義讓她不得拒絕自己的私情。

呃,這是…哥你真客氣。子影停下手裡的擺弄愣著他手裡的T恤不帶感情道。

他聽不出她言語的情緒。是開心還是生氣?只慢慢地滑動步伐至她身旁,想抓起她的手,卻只是拉起她手裡畫筆的另一頭。咳咳地潤了聲喉,柔聲道。影,我不知道你是否有點小生氣。或是不喜歡我…的行為。但是。洛言…哥。只是想著你開心。把能享受到的歡樂,盡可能地讓你也能感受到。只是,如此。語畢他還是低著頭。

子影心裡泛起漣漪。除了安兒外。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講心裡話。她感到喉嚨堵得很。咳咳了兩聲笑得異常燦爛道。沒,子影怎會生氣呢。子影只是…覺得…很幸福…。好了,我們畫吧。顏料都要幹了去。繼而安兒抽出小毛筆爽朗地微笑轉身。洛言還是低著頭沉浸著。只是嘴角有絲藏不住的笑意。

她說我們。

子影問他想畫在什麼位置的好。這個洛言倒沒多想,便隨她畫。只是,突地問起她,你的了。想畫哪。

呃,她抓著毛筆往頭上蹭了下道。你說這樣可以嗎,左側畫小鎮與河沿,右側瞄河內清鎮市中心的倒影。剛好呢,人在中間。加艘小木船。

恩。好是好,只是是個挑戰。又不,你也幫我這樣畫吧。挺有創意的。

呀,不該,不該。可難為了自己。弄不好,報廢了一件衣服喲。

兩人鬥嘴道,淡笑聲散滿了整個房間。大抵還可,回味好一陣。因為平時實在是靜寂的很。

洛言筆觸得很好。沒子影的麻煩。不久,便按子影的指示在右側畫好了河水裡清鎮市中心的倒影。洛言不免端詳一番,雖是最好的木碳筆,但是畫到衣服上說什麼都不免清淡。他只得又加重了一輪色調。

子影心思細密地先畫著輪廓,任何動靜都入不了她的耳,就連洛言站在她身後好一陣都未察覺到。他並非故意,只是喚了她好幾遍都未應聲,便尋了過來。想問子影,那個形象的渡夫是否也簡易地畫上。只是看她一門心思地繪畫,良久都無顧忌到他的到來。怎可貿然打擾。他亦耐心地看她繪。倒也想看看這美人何時能發現到他。

不想。子影拿著畫筆剛欲轉身。感到站在自己身後有人,便條件反射地尖叫了好長一聲。自然橘紅色的顏料無情地戳到他名牌襯衣上。洛言自是無暇顧及衣服,忙內疚道,怎麼了,嚇到了。子影,我沒想到…對不起。

子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真的只是自然反應,沒料到聲音卻那麼大。而且,她亦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那麼大反應。

她茫然的眼神泛有白花,只道。對不起,洛言。我,……

洛言看著她眼神的無助,他並不需要她解釋。他只是內疚自己嚇到她了。他想環抱住子影,給她一絲溫暖。可是,毫無疑問,著溫暖會來得太倉促,子影會無從適應。只逗著回她,沒事,我懂。安兒知道我生氣時亦會條件反射地抱住自己的頭。沒事哈。他忍不住試探性地撫摸她的頭。亦怕她會抵觸故而很輕。

子影卻也不厭惡這撫摸。她想起章錦澤來,他那厚實的手總是這樣安慰她的。她看到洛言另一隻垂下手,指節很修長,白皙。很年輕。卻也觸眼到自己畫在她身上的顏料,正愈乾涸著在凝固中散開一種血殤來。她只緊張道,你的衣服,得趕緊洗,不然弄不掉的。要不,回去換換。

看她如此,洛言露出陽光般的微笑道,沒事,要不,你再畫上兩筆,也算是種新潮啊。

子影想,脆底是年輕的男子。隨處都溢著朝氣。卻又不似那些稚氣的男生,隨處可虛孩子度。

她只噴然露牙,道,畫那件衣服上的還不夠啊,正事,樂意讓渡夫正面上你衣露露麼。

嘿,剛我就是想問你的。我想,他臨面。

哦,那你幫我畫背影吧。

為什麼,背道而馳。

河,有順流逆流啊。路總不會是一樣。每個人。

是的。他與洛言就不一樣。這是不可忽略的事實。他有美滿的家庭。積極朝氣蓬勃的童年少年成年,甚至更遠的以後。而那美滿,積極朝氣,或許與子影曾度過的年歲並不蠻符合。這大以就是不可為的宿命。

那,把我的也畫背影吧。不管怎樣,我與你一起。他心底這麼執念。

洛言。已經繪上去了。

你的技術是可以改的。

……

她願意跟你們回去便可。不用這些來買斷。姥爺滄怵壓制的憤氣聲在後屋口漫上樓。您請別動氣,妍她不是這意思。繼而是,一渾厚的聲音隱約飄進子影的耳際。實在是妍這字眼太刺魂了。她想,那該會是…章錦澤…

子影速而落下手中的筆小跑到窗際去。果不其然,她夠著窗子便看到姥爺與一男子的浮影。子影晃了晃頭,她想該是幻覺,那麼,她便想幻滅。只是由不得她想。

那她會是什麼意思。且不說,從小到大,讓她捫心自問自己有做到過一個母親該做的嗎。姥爺的聲音徐來。

恕章錦澤冒昧,只是您沒瞧見到妍她有過的懺悔,對您老的尊重啊。可是,做父親的責任您也全做到了嗎。章錦澤言語犀利。直接。是為妍說話,但不知道自己是平了老人家的火,再刺激了他的心。

子影終隱忍不住眼淚的絕提。彷到樓梯口卻又停了下來。洛言是跟著的,他早聽到聲響,卻被子影的神情唬到,杵在那不知所措。他從未見到過這般不淡定的子影。以往總覺得,她總是靜靜的,不會對什麼事悲傷,或是興奮大喜。而今天,她的無力她的感動她的隱忍她的惝恍她的落殤全在他眼皮底下一一放演。他很心疼她。心疼得恨不得自己可以消失。

在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徒殤淚湧之際。

姥爺抽搐著身體,喘著大口氣。子影緊蹙眉,正欲下樓。卻悠忽著妍的聲跡。章錦澤,別說了。又是那不帶任何感情的默言。沒絡續,沒表情。只是要結束一場對話。這是子影相處了五年,妍一貫的碉堡姿態。

子影的手緊扶著樓階梯的木質扶欄,指甲已崁入木縫。她想匍匐著下樓的。洛言欲扶住他肩膀。只是妍的一句話他又得杵著了。

媽,您喚小影來,我與她說。

老人家梗咽著聲道。噯。噯。子影慌忙地落落身上的淚灰,挺著肩。在階梯上發出一步一步沉搙聲。洛言分明看到了她的肩兀自的抖瑟。他的一淚痕突襲了樓階。良久,他亦僵持著不得動彈。聽著子影失生般喚聲,媽,澤叔。然後,聽見了小車的發動聲,才落恍下樓去。車已開遠,渺見徐煙。洛言追逐,只惜遺痕。

妍與章錦澤帶著她到一家茶道包廂。三人靜坐,章錦澤先破了這沉寂。

小影,過得還好麼。

還好。

瘦了點。

嗯。一點。

怎麼手機都沒帶出來。

落下了。

……

……

從小,她便自知,以靜制動。或許,亦是,不知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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