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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車便緩停在一坐落於小管道上的老式木屋小樓房。
子影頓了半刻。直到車停下,直到安兒與洛言都盯著她,禁不住輕喚子影下車。
她想到五年前,她定佇在樓上的木窗邊,落見一女子從小車門窗縫隙裡伸下她穿著血紅色高跟鞋的腿,她順手摘掉墨鏡款款下車,在屋門前的鵝卵石鋪地上站住一會。子影驚恐住那張臉。她感覺到,那人會是妍。她的母親。
而現也有兩張臉驚雀在她眼前,那便是姥姥與姥爺。聽到車聲,兩老人便促在門前瞻望。
子影迅速下車上前撫住姥姥姥爺刻在蒼桑的手,喚道,姥姥,姥爺。
姥爺眼裡閃耀著微弱的光芒,盯著子影略持有笑顏以蒼老的聲音緩慢道。影兒回來了。
嗯,影兒回來了。子影迎著姥爺的深邃的眼神回到。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姥姥隱約著眼裡的淚珠環視著子影接道。繼而牽緊她的手轉身念聲。咱進屋去,姥姥啊做了一桌子影兒愛吃的菜……
吃過晚飯,子影幫姥姥收拾餐桌。過廚房的門檻,姥姥端著碗筷咯聲道,影兒長高了啊。好高了哦。子影這才發覺到進廚房時的變扭,需得彎點腰才能過那道門檻。她放下手中的笤掃,轉身凝視著漸滿是銀髮的姥姥,淡定卻也哽咽著道,嗯,可長大了,以後會好好照顧姥姥姥爺。
坐在後屋納涼的姥爺看到窗子邊的外孫倆忍不住冥思來。他本有一個兒子,聰明懂事亦孝順,卻因心臟病粹死,時年不過十四歲。
總是孝順地告知他們,尹釋要快點長大,好照顧爸爸媽媽…尹釋會努力讀書,將來賺很多很多錢,讓爸媽過更好的生活…而今,尹釋卻,早已飄然在風行中,雲海中,和他的夢中。而自己的女兒妍又……
這個才六十出頭的老人顯得無盡滄桑,他亦哀悵在自己遭遇的不幸裡。
毫無疑問,他的晚年清冷,悲哀。姥爺在退休後毅然地開了一家南貨店。賣些日常的生活用品。在子女都離去,唯一的孫女亦不在兩老人的身邊。只得借著小店來瑣碎填補下他們生活的實屬孤寂。
姥爺沉醉于煙草,沒人比煙更貼切姥爺。
他節儉,抑或習慣,只抽廉價的相思鳥。味極苦。總是抽到煙燃到蒂才肯不舍地鬆開食指。有時夾著煙想得入神,再想接著抽時,最後一小節早已燃盡。手上只殘下微溫的煙蒂。
他可以在房間裡靜坐巴拉巴拉抽下整整一包煙。房間裡滿是嗆人的煙草味,纏繞,魅惑整個空間。
有次,姥姥卻以為房間著火,又被嗆到,差點暈了過去。此後姥爺並不會再悶在房間內抽煙。
小子影有時看著姥爺悵然的神態會忍不住幫他點火。有時,自己也借此吧啦兩天。姥爺也不會說她,只是用目光似井的眼神悠忽她。
彼時,姥爺坐在屋後的榕樹下又接連地點了根煙。
姥爺。子影喚道。她拿了把小板凳緩緩地靠在他身邊。
影兒啊。姥爺只是答她,有很多話想問。但知道一切都只會是個形式,便罷了。子影若想說自不用問。況且這孫女從小就很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在與人交談中。沒有多餘的話,你問,她並簡單明瞭的答。根本無暇去猜想到她在想什麼。你只能無謂地揣測。
她與姥爺總是有著你知我便不言的默契。爺孫倆只是神情,便能知曉。
爺爺讀過很多的書,是個博學多才的儒雅人。影兒總是能在他身上學到很多在學校學不到的東西。小時候便學著爺爺寫毛筆字。爺爺說她的筆鋒太弱,找不到支點。爾後,便在她的毛筆上系上一顆鵝卵石。漸漸在鵝卵石重量的協助下,小子影一點點改進。直到舍去鵝卵石她也能把力度發揮得恰到好處。在念國中時,書法老師曾一度地對她投以讚賞的眼神。再上高一的書法課時,又一位老輩的書法老師強烈地鼓舞她去參加書法大賽。她彼時,甚是想念那個教她書法的老人。
姥爺,影兒想留在這。一輩子。半響,影兒悄然出聲。
—嗯。影兒還年輕,不想去追求更,高品質的生活?
—生活品質再高,心卻不安然。
影兒看到那些每天為了追求生活而爭得滿目瘡痍的人。為此,到頭來亦不過是穿著一裘裝飾傷痕的奢華幻裝的皮囊。我想他們是為了活而生活。而影兒想為了生活而活著。
姥爺看著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女孩對生活已如此的透析。他只得滿是慈顏地輕輕撫摸她的頭。
只是人情世故,諸多無奈,亦冷漠。豈由得你奈何。畢竟影兒還未涉世。姥爺心底想著。
彼時,子影注意到已然佝僂的姥姥拿著竹椅蒲團,提了一涼壺薄荷向他們徐徐走來。她忙起身,過去接住那壺薄荷。雖然不重。雖姥姥提得一點也不吃力。子影看著便自然而然地代過。她仍是一個健朗的小老太太。姥姥不高大,又無臃態,顯得很俐落,舒淨。
薄荷茶一觸到手,茶杯亦微涼來。入口,甚是清涼。直到心腔,像似一股涼颼颼的風在裡面迴旋。這是清鎮的習俗,每到夏天便用自家種植的薄荷煮著當茶喝,甚是解暑。姥姥家的後屋亦種植了一小塊薄荷。有的,曬乾來塞進枕頭裡說是能安眠。幸而屋後是塊很大的荒地,小老太太情致亦高,不時地種些花花草草。最平常的亦不過是梔子,水仙,雞冠花,梅花。逢年夏天,梔子開得異常濃郁,姥姥種植的又多,總能飄香整坐屋子。還夾雜著屋後小池塘裡的荷花淡香。姥姥總要些弄花草裝飾屋子,綠色的羊齒,梔子,水仙。逢人來坐。並覺得清雅。後屋還有著小片的竹林,那是姥爺所致。至於那顆榕樹,已有莫大的年輪。姥爺說他在小時候,那棵樹就在。它是值得功勳的樹。為一家人做出了莫大的貢獻。躲在她的下麵的確是納涼的佳地。
今年夏天可以在待在清鎮度過,對於子影來說,真是件值得愉悅的事。她這才想起安兒說是姥姥告訴他們她今天回。何以姥姥知道呢?她大膽地猜測了一結論,卻也不願相信。便問道姥姥。
哦,是錦澤打來電話。咿呀,都忘了,他讓你回個電話過去的,真是,我怎麼給忘了……姥姥續道。
是澤叔,果然是他,也只能是他吧。子影心裡隱楚地想著。
姥姥接下的話卻打斷了這緒想法。姥姥還奇怪著,我在後院摘薄荷,聽到電話聲響立馬跑來,也沒看號碼就接了,大概是姥姥的幻聽,感覺好像是妍兒,你媽壓制著弱微的泣聲…可是半響也沒人出聲。我便掛了,不一會你澤叔又打來了。我一說,他便說剛才是手機出了點問題……
姥姥說的緩慢,子影忍不住地打斷道,姥姥姥爺,我先去回個電話,怕媽,他們擔心。
其實,子影亦是鼓起好大的勇氣問其,聽到後終是忍不住,怕自己在他們面前落下眼淚來。
妍兒,你媽。妍兒,你媽。妍兒,你媽。
妍兒,你媽……她才以薄膜縫上的傷口。實在禁不起那兩個詞的觸碰。她本覺得自己的眼淚該完全over了。可是卻不想一下便被湧破。
她躲到樓上隔間,也不開燈。拿著姥姥的手機,半響不願動及。她想或許發個資訊好些。便打上,子影已安全到達,一切甚好,請勿擔心。該發給誰?
她想到,妍。她又禁不住在請勿擔心前加上母親兩字。且覺得嬌作,又全部刪掉了。
後碾轉回敘,改為:子影已安好。請勿擔心。
她在手機通訊錄裡來回轉動在女兒妍,與錦澤之間。最終選擇了後者。她還是想到了那句錘心的話
但是這個結果,已經快讓我崩潰了。她曾經這樣說。曾經這樣斬釘截鐵地說過。子影又怎麼還好意思去叫她,母親,給她資訊呢。
彼時的章錦澤正環抱著妍。妍自看到子影的信件便待在她床沿上甚久,章錦澤一直陪著她。委婉地叫她給子影電話。或是清鎮家裡。可是妍卻礙於自己多年的決絕不願如此主動。剛好章錦澤環視到子影落下的電話。看來她有意不帶走他們給的一切,生活物質。對她來講在昨夜似乎已經毫無意義。張錦澤知道妍已心軟,索性拿此來說服妍。
子影頭一次獨自出遠門,路程又這麼遠。一個女孩子。聯手機都沒帶。怎麼聯繫清鎮的親人。況且五年來,你都未開口讓她回去探望一次。路是否還記得呢。
親愛的妍,莫等小影真出了事,一切都晚了。即使你向梓穎懺悔。
毫無疑問,章錦澤的話分量很重。妍已然失色。嗚咽得淚流不止。她終掏出了手機,想就連子影的號碼她都不知道,又不禁慚愧地流了好一串滾燙的淚兒。妍只得撥打清鎮家裡的電話,好久電話才通,她努力調整的情緒在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後終忍不住再狠狠悲泣開來。
她想到一直以來因梓穎的事對家人耿耿于懷冷顏漠語以對。可他們卻一如既往的念掛著她。妍不知道怎麼的,今天似乎是自己對以往的狠狠懺悔。她一瞬間,便不能接受這態度的莫大發差。
其實就是如此,好多事情不外乎早就明白,只是不願接受。就算已然接受,也不願輕易去改變。
她的手無力地頹敗下來。她輕吟了聲媽,可能她母親並聽不見。她只是已然發不出聲了。叫母親時亦想到了子影,這孩子敏感地很少喚她。
張錦澤卻驚住了。莫非真的出事呢?他並不是單純地勸妍,而是打心底裡心疼,喜歡這個緘默的女孩。張錦澤托住妍軟下來的纖細身子問道,怎麼地?
妍已泣不成聲趴在張錦澤寬闊的肩膀上。斷續道。錦澤,你去打…打給我,母親。
章錦澤緊緊地抱住懷裡柔嫣的女子,就是哭泣她也是如此媚人。毫無疑問,他很生疼,畢竟妍很少在他面前動情地哭泣。她狠狠地抽搐。他亦隨著她心底狠狠蕩起漣漪。
他輕撫他的髮絲她的纖腰
他把自己的臉貼在她的右項
這樣,眼淚並不會留到她心腔
他可以與她一同感知這苦澀
他輕軟地舔咀那透明的流液
直到,妍哭得不那麼欲斷魂。漸而只是流眼淚。靜靜地。
他開始摸索自己的手機,卻剛好被妍輕壓住。他也不喚她,只是換個方式撫抱她,繼而便能拿到自己的手機。這個男人,若想,的確能得到很多女子。憑他的細膩。技巧。內斂。
待他愀然地打電話,妍又開始嗚咽起來,隱忍著。他感知到。簡明地通了話。便得體地結束。
他長歎了口氣,在妍耳際嗅著她髮絲揚言,會好的。妍。你一定要相信。
……
可是這些子影都看不見。只有張錦澤。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