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

這個不問及所有,只是說心疼她,想照顧他的男子。耐心地遷就她的生活習性。他亦是乾淨節制的男子。將近搬來一個月之際,從未冒犯過她。時而抱她上床休息,蓋好被子,只輕吻她的眉心。又幫她收拾房子。她是清楚的,只是太困,意識也模糊。像是同樣的夢境。

她已感到自己漸漸被他感觸了,鬱結冰清的心也隨之溫和。想著些許甜蜜。漸漸不那麼把自己荒廢,任其生死。橫躺著,就等著二零一二罷。

她赤腳爬到陽臺上,點燃根煙,照常望著東邊的那顆星星。直到它一次又一次被雲層掩覆。最終尋不到蹤跡。再續上一根煙。至滅後並不再綣戀。感情就是這般矯情,表面得乾脆,心裡卻是大把的餘落。

木南已在她身後,輕輕喚她。並無回應。只觸到她的手,想緊緊扣住。卻不想嚇得她不清,夜闌人靜的。腳又麻痹一趔趄險些就要掉下去。幸而被木南緊緊揣住了手,拖了上來。趕兒巡視她的身子,沒事不,刮到了麼。見她搖頭才狠狠抱緊她,道,對不起。景三。

子影恍惚,木南,我沒事。手也放到他的背脊上,輕輕撫摸。她是想他的身子了,想被緊緊環抱住的窒息感。

以後別爬到上面去了,好嗎。雖然是我嚇到你了。又忘了你的習性。木南磁性的聲音悠揚著。子影只尋著他的唇,欲堵住這聲跡。而木南卻只適當地配合。性事,若男子堅決不願,便難以結果。

可與她吻著兩人卻也不自覺往房裡走了來。而自己又是欲火難當。這煎熬的七天,著眼她都是內心的焚熱。他只得每晚窩在書房,全心系在工作上。每到自己很累,便能睡去罷。以前是沒個念想,如今不同,一個妖嬈的身姿每天在你眼皮底下晃悠。但是,一想到子影的稿文裡所寫的文字,心裡便滋生起一股涼意。

景三,你,與我發生關係…有感覺到幸福嗎。木南禁不住心內的折磨,舍了她的唇。眼神不容置疑地盯著子影的擰緊的眉眼,問及。

呃,子影沉思半會,對質他的眼,回。我,很欣然。

即使,疼痛?木南屏息直言。

好犀利,簡潔。我喜歡。就似我倆的關係。子影略逃離地岔開,已分肆自己的哀楚。木南,那只是做的一種感覺,或其姿態。表情。都只是一種形式。身體卻是有所需求。

木南堅定地眼神覷著她道,景三,我要讓你的感覺,姿態,表情等身心都是舒適地。得到需求時亦感幸福。

太複雜。木南。有些事,真沒你想得那般完美。子影直接地衝擊這言語。

木南不會想完美,而是會做得完美。有自信的男子果真是最有魅力的。木南的話直直鑲崁到子影心裡。而他的身子也在證明這話的真實性。讓子影無暇去反駁它的言語。這種自信她是恐懼的。連她自身的自信也是漫漶著的。只是他已換了憐惜的眼神分解了她的綿思。他不脫她的衣,只用舌尖挑逗她局限的肌膚。又不甘如此,舌尖一點一點挪去襯衣掩蓋著的雪膚。完全只是取悅。他必行遏止自己以往等著纏綿的心態,因為他還在試探著她的表情。他真動真格了。這無疑是種挑戰。

而子影想反駁地是,你已經很完美了。自己亦是舒適。只是他不給她這個機會說。稿文撰寫的只不過是祭奠P罷了。這大以是與兩人在一起時不同的區別吧。

她已不能忍受他的挑釁,合著大口地踹氣,她的意識已不清,眼神亦是討饒。木…南,她呻吟著喚著。木南也滿意地讓她倚在自己身上。她的氣力實在是弱,他便幫著她。耐不住這乾涸。兩人無盡纏綿。

他發覺她喜歡兩人側身緊緊懷抱著的姿勢。像是要把自身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子影漸漸地會等木南下班。坐在陽臺上,續上跟煙,等著某個熟悉的身影出現。看到了,有時歡喜,有時又不改靜默。情致好便躲起來,讓他尋不到。有次躲在他的衣櫥裡,卻不想他那麼笨,竟慌張地跑了出去尋。待她跟出去時,已不見了身影。地方又不熟,她亦無從去尋他。只落寞地坐在門前等他回來。她不知道他的號碼,也沒有手機可以打。他為此曾經試圖弄了個手機放家裡,中午時分欲打回來,想是或許還在睡覺罷。打過幾次都沒人接,家裡的座機她也從不接。回家問及,她卻道,我不知說什麼。見他些許無奈,又調皮道,要是壞人我一個人在家該怎麼辦呢。木南對此是又愛又恨。

某天下午蘇醒,甜膩的夢。不由得好興致,便空靈地想出門。不僅是那種呆坐在某處,遊逛景致。而是把自己葬在繁擁的人群車流裡,棄在一座座樓層中。在地下通道裡聽流浪的歌手彈吉他。抑或跟蹤那些目光呆滯的以地為床的,不知從哪來亦不知到哪去的流浪人……

子影好久未曾出過門,竟不知穿什麼的好。便拿出了妍留給她的,有著名族特色的紗綢質裙。裙子是墨黑色,有著條條褶皺,長到腳踝。章錦澤告訴她,是妍曾去到日本時,特意為她買著當生日禮物的。只可惜……如今,子影已能安然地面對這些生死的記憶。沒什麼,只是逃避著更難受罷。上身穿著一件藍灰色的背心。沒任何圖案,字體。

著眼外面,驕陽似也未褪去溫度。便隨意地挽著,用了根舊簪子。還是從清鎮帶過來的,實際上是姥姥慎重地交給她的。更實際上是,姥爺做給姥姥的銀簪子。老一輩,總躲不了‘五豐’(大以是五豐二字,老人一般如此叫,沒個準確的字)。那時到處上工,才足以養活自己。沒錢,也弄不到啥好禮物,姥爺便在拾到的廢棄物中親自錘煉出一根舊簪子。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了姥姥。

子影的頭髮還是濃密,墨黑。自妍逝去後剪過一次便再也未剪過,也不拉染。已長到了腰際。披下來,有時覺得像怪物,挺嚇人。但是,又覺甚親密,沒有比它更為親密的東西了。在子影的生活裡。

還是選擇素顏。不習慣化妝,可說是反感了。本就一層皮囊,體恤著生活的瑣碎,還非得在臉頰上施幾層脂粉,眼睛上抹點色彩。連那般纖弱的睫毛都不饒過,硬生生地再去塗增重量。好吧,連眨眼都成累贅。何必如此折騰自己的容顏。在紅酒廊坊工作時,看著一個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子影就特別的想不通。

她是有四個耳洞的,在右耳最上端並排著。她想死了的人,全祭奠在耳邊,攜帶著罷。父親。妍。東夋傑。姥爺。並不去裝飾它,只是歡喜在劇烈的光線下,穿著透明的消毒棒能瞧見一個一個的小洞。又像是在生活裡猙獰的滿目瘡痍。她想在自己即將死去時,也要紮上一個小洞,與那些逝去的人,共在。只是,在心上罷。

又在手腕處系了根絲帶。是從妍的舞衣上扯弄下來的。這些都是給她力量的傢伙。她需要這些力量來維持。

子影不免照了下鏡子,好久未這般端詳自己了。一貫蒼白的臉頰在飽足的睡眠後自也泛了絲紅潤。盤起的頭髮,容顏顯得更清素。穿著凸兀出乾淨的鎖骨的背心。因是長裙子,人立在鏡子前仿若成了一片。一片飄落的素描肖像畫。比幾年前長高了點,大以在一米六七的高度停滯不前了。她是慶倖的。越發的高度,怕是承受的重量越重。竟讓自己綿生起心疼來。她肆意地擠開嘴唇的寬度。這微笑竟也殘碎得如此爛漫。

沒想過要帶鑰匙,太嗔恨開門。就這般僅拿著一支木炭鉛筆,一個小便簽本便出門。可隨意低寫下幾個字,或是簡畫下物體。以記載下這每次的遊行,又不至於落得空無一物。回到家後,恍惚自己,究竟有出門嗎?這是子影出行的一個習慣。

待出了門,見著穿梭不滯的車輛時,子影頓感眩暈,想來這便是熱血的生活罷。木南有一輛賽車,是諳悉她不愛出遠門是因要坐車的緣故後買的。她有強烈的暈車症。只是,那段時間,子影還未走出心裡的防堵。不願離開屬於自己撚熟的空間,大以都貓著家裡。倒是兩人親密過後,情緒自也散去罷,出門的次數也便多了。如今見著這些急速的車輛,便不免想著木南曾騎著賽車載著她撒野過幾次。在淩晨時分的高速公路上。她接近命令的口吻喚他加速,木南對車十分在行,自有把握地依了她。

恨不得心臟都要奔出來的快感。如此乾脆,痛快。

子影嘴角不禁泛起笑意。一輛轎車隨即停在她身邊。司機搖下車窗,滿面堆笑地問及要不要車。子影笑顏全失,顯然被驚愕到,半響才搖了搖頭。繼而,倉促地往人行道走去,邊呼了口長氣。想必是自己停駐在路邊過久吧。過了人行道便是一條江。木南有說過它的名字,只是自己自顧著沉思並沒記著。只尤記得江很長,因為坐在木南的後座上一路疾速賓士。它的晃影都跟隨著。那時是深夜,燈光灑在瀾靜的江面上特別的嫵媚。

子影捂著自己的手臂,低頭凝視自己的身影,沿著江邊彳亍。她隱約可瞧見腳下帆布鞋的圖案。因裙子擺動所遮掩。真是曖昧的傢伙,撲朔迷離。她索性在江邊的長木椅上坐下。總不能像是在家裡把腳全挪在椅子上,真乃鬱悶。況且穿了鞋子,子影闕了闕嘴。只得左腳壓在了右腳上,裙擺倏地落了下去。像那撩起了的簾子被放下來的律感。子影隨它拖在地上,不去拉扯。只顧著瞧自己深灰色的帆布鞋上的圖型。不過僅一個煙斗。不過是自己用簽字筆繪的。不過是老爺唯一的煙斗。亦不過是整天閑著乏味時,莊嚴地繪上去的。不過自己真的,真的,很疼惜。它。子影糾結地思著這圖型。眉眼觸到了一塊。她抬頭隔著欄杆仰江面的水,水,哪裡的都一樣,總能讓人心下平靜。一覽漣漪。可是,這酷暑裡,卻演成了一片死寂。

子影突兀的起身,她不能沉思,太過悲歡。便速爾行走。江邊人群漸熙攘,大以目光懶散,頹敗,抑躁。一個個與她擦肩而過。一個又一個趕在她前方或拖延在身後。恍如自身隔離了一切。匆匆情節,邂逅一場人繁電影。

子影棄了前方無綿盡的路,因不用等紅燈,自省去了大腦散出的猶豫。乾脆地轉身橫去人行道。

地下鐵道,依舊能聽見熟稔的歌曲,流浪歌。太貼切這職業。‘流浪的歌聲傳遍四方…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消瘦的男子有著髮油的長髮,拿著吉他蜷腿盤坐在階梯下用嘶啞的腔調彈唱著。前方放置著吉他包,零散著小錢。而上了階梯,完全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兩邊高樓大廈螻蟻般聳立著,無疑倍感壓抑,呼吸都被樓層截取。卻能深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真實。

子影不知自己繞了多少樓盤,街道模式大以相切。很快並遺失了來路的清晰行道。也罷,隨處逛逛便好。她瞧見好幾家日本料理店。不禁殘笑。奈何自己一見著日本料理店總是會不自覺的想進去了。待手撐著腰際才發覺自己身上連口袋都沒有,又豈會有那准許消費的幾張薄紙。轉而,又見許多家高等不一的烤肉店。笑容便禁不住漫出來。是啊,好久都不曾與安兒聯繫。小妮子還好麼?還有,滿臉散著陽光的…洛言。

啊-誰,突如其來地撞倒了她的思緒。幸而未穿高跟鞋,不然真得一個踉蹌摔下去罷。子影只這般想著,撞到他的青年男士停駐匆忙的腳步,愧意聲不斷。子影夾著本子筆捂著手臂,只得習慣性地露出足以昧世的標準式微笑地說,我沒事。

漸漸地,道路邊不斷地湧出匆促的,穿著西裝革履的男士或服裝華麗整潔的女士。子影沒切身體驗過這種生活,不過,只遇著,便感惶悚、杌隉。這般壓抑,明爭暗鬥,匆促的日子對她來講是致命的。

她腳疲了,好久未曾走這般長久的路。巡視周邊,好不容易覷見一處有著靠背的長椅。只惜,已人滿為患。旁若的人多少還虎視眈眈呢。她只得繼續前行,良久,高樓大廈漸稀拉,卻好生華麗。前方右邊已沒了建築物。空曠得只落下一排座椅。一行行梧桐樹。貌似木南有帶她逛過此地。而子影已模糊不清,只想找一地落落腳,休息片刻罷。

子影一落座便不管一切地脫了鞋子,又把襪子放在木椅上,她想,都該出來透氣的。繼而,斜著身子癱倒在了木椅靠背上。其實木椅已夠她半身躺下來的長度。若不是穿的裙子,她想,她會直接躺下來。下有樹木野草,抬頭便可見白雲,和那魅惑的夕陽。豈不甚美妙地享受。只是旁邊是停車場罷,不時便有車輛弛行。合著怪異的目光。與車子的反光鏡一般刺眼。真是奇怪,開車不用看前方的麼。子影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歇著。

馬路很寬闊,但對面大廈的字匾太耀眼。一個車型匾塊,上面金燦燦地雕著‘安氏集團’,又趁著斜陽的映射。可謂金壁輝煌。尤見男女都西裝革履地進出。精神飽滿的,三三兩兩談笑風生的,夾著公文袋神情看似萎靡地。

子影不得懷疑人生,如此豔麗,何處不藏妖。

卻不想,此時木南已到家四處尋她的蹤影。想著不會像上次躲起來跟他玩玩麼。又想不會,上次待他回來時,景三是坐在門檻上無限哀愁的。出門了?不可能,她是討厭出門的。而且一個人。難道,出事了?家裡,或朋友。便慌忙出去了?那也該留下紙條的啊。他制止不住自己的哀悵,自己竟對她的一切如此不瞭解。如今,該去哪尋。若以後真這般突然不見,該怎麼辦。難道,她走了。不再回來了。木南慌張恍惚地跑到她房裡,屬於她的行李少之又少,他翻箱倒櫃的搜尋。都在,只少了那根簪子。她很寶貴著收藏在抽屜裡的。對了,鞋子,鞋子也不見了。倒是出門了。真的走了麼?景三……木南憤怒地咬著嘴唇,隱忍著的難受終一拳打在了牆上。隨之眼淚奪眶而出,清脆地掉在了木質地板上。碎了誰的心。

正當厥絕之際,他的手機轟鳴起來。卻無心接,聒噪得厲害,只掏出來狠狠地往地上摔去。殼蓋,電池,各躺一方。摔後轉念一想,又後悔起來,笨,可能是景三呢。只得趕兒撿起來組裝,諾基亞就是好,怎麼摔都不壞。木南剛開機,卻又頹然了。衰敗地跌坐在地上,發出幾聲苦笑來。景三又不用手機,況且,連他的號碼…都不曉得。

一個念想,手機卻又響了。木南覺得自己沒了摔的力氣,便丟了魂的接了,也不出聲。對方卻焦躁道,楠哥啊,怎麼才接電話了,可急死我了,重要情報。喂,安總,在嗎。

木南要死不落氣地吟了聲。嗯。殊不知對方接下的言語讓他振奮得立馬活了來。

我瞧見你的小娘子了。她在…

待木南出現在子影身邊時,子影一臉茫然,來不及驚愕便被木南狠狠抱住。她怵著不言,木南也不語。他以為自己從此再也見不著她了。如今,他要狠狠地抱緊她以證實她的確還在。良久,他才鬆開她的身子,手卻還緊緊地環扣成圈把她圍在裡面。他直盯著她,恨不得把她吞了。繼而,狠狠地蠕開了她的唇……

站在旁邊的,正是打電話給木南的蕭燁頓時驚呆了。當他看到木南趕過來的身影時,便下了車,欲想跟他們打個招呼,或是一齊去吃飯,誰知這楠哥一到,便徑直抱住了美人,還不顧一切地在路邊親密起來。完全當他透明。而且從不曾見過安總如此放縱,又那般在乎一個女子。在電話裡神情慌張地語無倫次。囑咐他一定看好子影,又不許去驚擾她。還兇暴地警告他,如果出了事,自己便完了。這什麼同學哥們,上司。對,該拍下張照片以此威脅他。怎麼才想到呢。待他拿出手機剛拍了一張,兩人已分開了。估計這般熱的天,誰也受不了罷。

蕭燁只湊到兩人面前,滿面笑靨地小心翼翼道。這般,就完了?接著啊,要不我避開。

子影瞅了此人一眼,頓感莫名其妙。卻又覺羞愧。

只是木南哼哼兩聲,威嚴地瞪了蕭燁兩眼。又正色道,哥兒今謝謝你。知道子影大以是忘記了,且捏著她手臂又介紹道,他是蕭燁,去我們家送過一次檔的。不記得了吧。也好。

子影才想起,還是自己一次身體不舒服,木南休假在家陪她。不免把工作搬到了家裡,需要看一份重要的文件,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偷偷叫了他哥們也就是蕭燁送了過來。誰知後來還在家裡吃了飯。好在那人也不討嫌。該說的說,不該問的一句也沒問。只是無盡地調戲木南與她,弄得她是又歡喜又實在是羞怯。而那時的木南是有點私心的,他想看到子影羞怯地去見自己的朋友親人。而她躺著客廳沙發上看碟,自己在忙著處理檔。蕭燁的到來正是見了個正著。而蕭燁又是個開心果,當調節氣氛也不錯的。

楠哥,你怎麼這麼小男人了。敢情只能記得你是吧。小影影,別聽他的。好歹我的名字也好記對吧。蕭燁神采奕奕地說著。他是那種看著便能讓人覺得開心的人。子影想。或許也只是他的一面罷了。爾後接觸久了才知,此人還真是天生如此。蕭燁惆悵的事大以是,為什麼沒人陪他玩呢。還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沒吃過。若悲傷的事從他口裡出來也覺得很好笑。

嗯,記得。蕭燁。子影笑著回他。不是那種標準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蕭燁又道,小嫂子越來越體貼了啊,還來公司接我們的安總下班哈。木南自也緋紅了臉,捶著他的肩膀叫他回家自己體貼去。

子影一路都為此話感到愧疚。她哪是來接木南,只是太累便找個地方坐,卻忘了時間罷。誰知會是他的公司。

而木南更是詫異,她總會坐在自己公司邊。而且,她今天的打扮有著特色的美感。那種不容人去破碎的美感。他曾未見過她穿這種長裙子。很符合她的氣質,靜默地淌下去。不忍去觸碰它。他都未仔細看過,只是爾後回憶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因了那天一回家,門剛關上,木南便轉身把子影擠在門邊,狠狠地抱著她。連呼吸都緊促起來。他該發洩了,憋壞他了,他梗咽著聲音道,景三,你知道嗎,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那種感覺…真的…子影隨著他的聲音越發地愧疚了,是自己太過分,太過自私了。她忍不住要跟著他嗚咽,只得用自己的唇堵住他接下來的言語。以此安慰。她不知道除此外自己還有什麼力量去安慰一個人。更實際的說法是,這是對自己最貼切的安慰罷。

第四章

時間昏睡了一地,回憶這些過往。

木南,夠了,你走吧。子影躺在床上閉著眼不曉自己哪來的力量說出這幾個字。她只知看著木南如此心碎。必須理智地面對,結束,這一切。

木南哪肯走,只依附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不言語。他心底千千萬萬個對不起,奈何在活生的錯誤面前怎說得出口。他想告訴她他會不顧一切地跟她在一起,不管已定了婚約的木子日青。可是,依景三的性格斷然不會如此罷。

景三。請你給我個贖罪的機會。木南拙言。

熟不知,這樣的機會我已給不起。子影心碎地想。只言,你不走,我走。子影睜眼,起身欲抽出被木南拉著的手。只惜木南緊緊揣著,擰緊了眉,低沉地聲音道。我走,景三。他想叫她好好休息,他想告訴她他愛她,接近瘋狂了。可是終究無顏說出口。他鬆開她的手之際眼淚滴在子影的手上,她覺得生疼。因他就此放手離去。不得以罷。

木南出了她的房門,便跌坐在了門外。安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進門去看子影。可憐的人兒,已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不停的抽咽。她的淚水絕提,已然焚燒了自己罷。

次日待安兒蘇醒,子影已不在房內。她昨晚是陪子影睡的。安兒有著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屋裡到處都不見她蹤影。連她最愛的浴缸也是空的。而她簡單的行李也已不見。才發覺到門上貼了張小紙條。

親愛的安兒,影走了。自當好好照顧自己。勿尋。

她慌亂地打了木南的手機,卻在門外聽見了聲響。只瞧見木南精神萎靡地頹在房門外。

子影無處可去,天大地大真沒了容身之所。從安兒那出來後,她便一直遊走著,陌生的道路。不知是哪,不知前方是否還有路。只是一路彳亍。

她想自己永不會懦弱地棄了生命,只是因為懦弱地不敢去見某些人。大以,生命還在繼續,還能繼續罷。

她想回清鎮,很想,很想那個清淨安詳的地方。卻是不能,以這般顏容。當年妍就是未結婚便有了子影,而她的身子是不能打胎的,否則無法再孕。清鎮自是復古,有著保守的傳統思想,哪容得下這等事。而胥家是書香世家,自是不喜兩人不檢點的行為。一直不大待見妍,直到在外偷偷生下子影,直到胥梓穎死去。終跑到姥爺家大鬧了一場。姥爺在懷孕之事就一直對父親胥梓穎耿耿於懷。為此與姥爺關係決裂。

可笑。她又怎能回去。

她感到累,很累。找個地昏睡吧。只願如此。便好。沒了思想,簡單的。醉生夢死。

她要喝個爛醉,對的,然後再睡,沉沉的睡去。

子影著眼前方耀眼的光線。覷見一個名為癮吧的CLUB。頹靡地進了去。只落在腳落處,靜靜地,瘋狂地飲酒。她不願去想起,木南曾告訴過她,他第一次見她便是在酒吧。爾後便執著地去到那家酒吧等她……她不要想起,不要。這些記憶的燈請都滅了吧。為何擅自地偷溜出來,來罥掛她的每一根神經。子影一杯一杯地喝下高度的洋酒。她要醉,以來模糊記憶。

她成功地癱軟在吧臺上,直到侍應生崔她回家。酒吧裡已昏了燈,空無一人。子影只媚笑著踉蹌出了門。不想一出門便在路邊劇烈地嘔吐,直到連口水都吐不出來。她已幾天未進食了吧,只覺頭昏眼花,何時下起了這般大的雨。子影模糊感覺到透明的水晶狀液體大滴大滴地往她身上砸。實在沒了力氣承受,癱軟在地上。肚子隱約地泛起鎮痛…漸漸眼皮也睜不開…

恍惚著見東俊傑飄來,向她招手。

洛言守在病床邊,眼睛半會也未曾離開子影。他剛好到凊城出差,已獨自開了一家旅遊公司。與客戶的周旋已是疲憊不堪,正欲睡去接到湯少的電話,便惶急地出了門。湯少已跟在他手下辦事,好歹是外省出差,難免出來逍遙。卻見著一個身影倒著路邊,恍約這背影酷似胥子影罷。幾年不見,她渾身散透著的靜默憂鬱氣質還是能很容易認出來。只是已昏倒,不省人事。湯少驚慌地抱起她的身子時,發覺到她褲子黏黏的,觸感實在不像雨水,地上已是一攤血跡…

待洛言趕到醫院時,她正在手術室。良久,醫生出來說,流了。人還在昏迷。

湯少摳了摳腦袋,一臉不解道,流什麼。白大褂形象地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了句,流孩子。

洛言呆了好一陣,最終對湯少帶著警告的語氣道,就當從沒見過子影,知道嗎。然後叫他明天先回公司。

洛言心裡像是被人挖了好大一塊。空蕩蕩的。因了該死的醫生隔天又來找了他一次,發現子影體內的肝癌已至晚期。竟是多長的時間,已如此斑駁。子影,奈何你總逃不出這淒殘的宿命。

幾天,子影都似醒非醒。洛言喚她,便微睜開眼。繼而又閉上,沉沉睡去。醫生說這只是病人的一種狀態。並無大礙。什麼狗屁,要是這狀態一直持續了。洛言不禁憤怒地咒駡著。想著安兒在這城市,便欲打電話叫她過來。不想,子影拉住他的手,微弱地央求他,帶她回家。

當洛言載著她賓士在凊城的凊安線與凊楠線地域時,子影心底吟訴,永別了,凊安線凊楠線。就像木南在她心裡已無處可安放。

親愛的木南,景三又何苦成為你的負擔。

回到清鎮的子影,每天只靜靜地坐著窗前,看日升日落,花開花謝。或是直盯著天花板從白天到深夜再到日暮。就這樣,什麼也不想。地了結一生。甚好。這樣自然而然地等待著,死去。

正直元宵。子影下樓,電視機裡正鬧騰著《鏡花緣》。姥姥垂著頭坐在籐椅上,手裡捂著姥爺的煙斗。子影嘴角露著殘笑,喚姥姥。見沒任何動靜,大以為姥姥又是睡著了。只推了推她肩膀,欲道,又乏了。不想,姥姥徑直地隨著籐椅往地上倒去。她容顏已僵硬,滿臉卻鑲崁著笑意。身上已冰涼。

子影想,姥姥該是帶著幸福的笑意去找姥爺的。便微笑著俯身親吻老人的額頭。

洛言執意搬來子影家裡照顧她。他已把旅遊公司遷至了清鎮,也是早便有過此想法。好在清鎮本也是旅遊區。姥姥走後,他便完全棄了工作一直陪著子影。儘管每天只是與她靜靜地呆著,坐著。卻也是一種幸福。因為能與她在一起。不管能持續多久。

終在一天,子影坐在窗戶邊,突然記掛起《曖昧》裡的一句詞來。‘愛或情借來填一晚,終須歸還,無謂太貪’。便想打開電腦聽聽,卻不想見著螢幕上是一張郎才女貌的新婚照…才明瞭這些個逃避有多徒然,…她看得出他的心事重重,她看得出他眼裡只有對她才有的柔惑,她看到他手腕依舊鑲上了那根紅線,她看得出自己很是心痛是生疼。

這一切,可說是自己拱手相讓,如今又為何這般矯情。

從結束一段感情扭轉為以婚姻開始另一段感情的待續。她應該祝福他們。他要的幸福是自己給不了的,子影很清楚。然而,以成全攜守的祝福,隱約著的傷痛她不知會留下怎樣的痕跡來。或許,多年後,這祝福就來得安然了。

是啊!曾經撚著多麼熟悉的面孔安然入睡,一切盡以成空。筆記本頓時黑屏,餘電不足。子影索性用手指輕輕地合上。拿起桌上的香煙佛袖而去。隨即,血紅色的筆記本上凝出大滴淚珠。只是它的主人遺漏了罷。

子影真什麼也沒想,對於已過之事她學乖著想怎麼簡單怎麼過、生活。只是悶自坐在窗臺抽幾根紅雙喜。天已暗,三月的夜黑得毫無聲息。黑得子影可以借著抽煙的空隙給自己放上好幾段電影。

三月對於子影來說,有著莫大的情結。她的出生,亦是這個萬劫不復的時節。

三歲之前的子影是與母親妍一起生活的。可是剛滿三歲,母親妍便把她捨棄在清遠小鎮上的姥姥家。待子影長大一點,姥姥告訴她,你母親是個很有靈氣的女子,只是性情太過沉強…子影一提其父親,姥姥便綿起哀緒。敏感的子影便不再提。

在缺了父親,母親的童年裡。她簡素,沉默,一點也不似同齡人有的孩子氣。

每到三月,姥姥便一言不發地杵在窗前凝望。子影不知道究竟姥姥的心事,卻也蹭到姥姥身邊一齊呆望。

直到有一天,母親妍出現在小屋窗前。妍的確有著絕好的容顏,神情卻清冷。在小鎮待了一天便帶子影離開了小鎮。那時,子影十一歲。妍卻也只不過三十歲。

妍帶著她回到大城市的住所,異常奢華。裡面卻有著一個男人。她以為這便是父親,可是,妍並未讓她叫爸爸。只是介紹他叫章錦澤她是子影。

於是這個內斂的男人道,你好,小影。

於是這個緘默的女孩回其,您好。

當時的子影是很惹人疼的。她通透的小臉蛋,一頭烏黑,亮澤,濃密的頭髮剪得一抹齊落於肩頭。似一個孤獨的小公主。無非,有著她母親妍的棱影。

漸而,她發覺到妍的蹶情。自母親把小子影接到這做城市以來,子影卻從未見過她展顏。敏感的她暗自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究竟有做錯什麼事。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做每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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