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韶澤冷靜地聽完他所有的話,站起身,抽了口煙,來回踱步,眼光從窗邊掃到床頭,從床頭掃到天花板,從天花板掃到方韶其的身上。突然,他甩掉手中的煙,上去揪起方韶其的衣領,把他拖到牆邊死死頂住,「我給了鐘月棋一百萬她才肯閉嘴,你不趕緊跟她斷清關係,還跟她更加糾纏不清,你以為我們方家是開銀行的啊?你也想做君子,也想學人家講人品講責任?先看清楚你自己的記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跟付莞言結婚,就因為你跟鐘月棋的負面新聞,搞得方家的股票和基金都面臨信用危機,如果不是付家的支持,我們新一期的投資計畫就要全盤擱置。我不說你,爹地不說你,你就以為自己可以反了天了!我警告你,好好做你的工程師,好好做你的方家二少爺,不要再給我惹是生非,不要再給我得罪人,尤其是付家的女人!」方韶澤說完,把揪著方韶其衣領的手一揮,轉身離開。
方韶其伸手解開衣領處的扣子,喘著氣。他把目光移向哥哥離開的方向,複雜中竟有一絲心痛。
中午的太陽總是庸懶的,照得窗臺上的花花草草也耷拉著枝瓣,酣睡在溫暖中。
電話鈴響——
「喂?」付琢言伸手摘起話筒送到耳邊。
「喂,琢言嗎,是姐姐啊,你還在睡啊?」付莞言的聲音傳來。
「姐姐?」付琢言一下清醒,「你從哪打來的啊?你現在不是應該在飛機上嗎,再過四個鐘頭我們才去接你的呀。」
「飛機提前飛了,我現在已經在香港機場了。」
「啊?可是姐夫不在家啊,你有沒找他啊?」
「電話轉到留言信箱,估計在開會吧,你方不方便過來啊?」
「我沒問題,給我半個鐘頭,一定到。」
「半個鐘頭,你行不行啊?」
「有專用司機嘛,等我啊。」付琢言撂下電話,跑到隔壁狂敲門。「方韶其,別睡了,快開門啊。」
「大小姐,你有沒搞錯啊,睡得正香呢。」方韶其揉著眼睛抱怨。
「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二小姐啊。大小姐呢現在已經在機場了,等我們去接人啊。」付琢言指著手錶說。
「啊?大嫂回來了嗎?」方韶其也醒了。
「飛機提前飛了,總之別說那麼多了,我答應她三十分鐘內趕到的。」
「三十分鐘?你剛才那些話已經浪費了三分鐘了。」
「那你還說,趕快換衣服。」付琢言推他進房間。
「別換了,就這麼走吧。」方韶其邊說,邊抓起車鑰匙。
「你這樣怎麼見人啊?」付琢言指著他的睡衣。
「法律規定開車不能穿拖鞋,沒說不能穿睡衣啊。一會兒你進去接人,我只負責開車,行了吧。」
「呐,一會兒姐姐笑你,不要說是我害的啊。」
「快走吧,又兩分鐘沒了。」方韶其推著付琢言出門。
到達機場後,琢言去出關口等莞言,方韶其坐在車子裡,左探右探地,惟恐被人發現方家二少爺穿著睡衣出現在香港機場的大門口。
咚咚兩聲響,是敲打車窗的聲音。
「喂,怎麼是你啊?」方韶其搖下車窗。
「怎麼,不高興見到我啊?」敲窗戶的人左右看看,「還是不方便?」
「我來接我大嫂的。」方韶其一句話,就包含了好多內容。
「明白。」那人聰明地眨眨眼,然後目光盯住自己的對面,「好象來不及了,那個,是你大嫂吧。」
方韶其立刻回頭,就看見付莞言招牌式的微笑,當然,還有付琢言,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
「我先走了,有空找我。」那人及時閃開,弄得方韶其只好獨自應戰。
方韶其下車幫忙放行李,付莞言則在一邊偷笑。
「韶其你搞什麼,穿成這樣出來。」付莞言儘量克制自己。
「趕時間嘛,三十分鐘很寶貴的,大嫂你也知道的啦,我要麼就不打扮,一旦打扮起來,那是相當之講究,我怕把三十分鐘都浪費在我的著裝啦,髮型啦,還有打TIE上,到時候害得大嫂你等就不好了,是吧。」方韶其虔誠地,聲情並茂地訴說著。
「我好象沒有說過要你在三十分鐘裡到啊,」付莞言笑著,「而且,我好象沒有讓你來接我啊。」付莞言瞟向付琢言。
「時間不早了,上車。」付琢言一句話應付過去。
付莞言眯眯笑笑,也跟著上了車。當然,還有那個同行的男人。
車子飛快地跑著,莞言坐在後排,一邊望著窗外的風景,一邊問,「韶其,剛才那位漂亮的小姐,是不是就是經常跟你傳緋文的鐘月棋啊?」
「你也會說是緋文啦,大嫂。」
「可是你們這麼巧在機場相遇,看起來,似乎有一點點心有靈犀哦。」付莞言壞壞地笑著。
「機場裡有多少個人啊,個個都跟我心有靈犀啦。」方韶其小心應付著。突然他瞄到坐在付莞言身邊的男人,於是找到了話題轉移的跳板。「大嫂啊,這位英俊瀟灑,身材高大的男士,你可不可以介紹一下?」
「怎麼你也會用英俊瀟灑來形容其他男人的嗎?你不是把這些優點當成是你的專利的嗎?」付琢言搶著說。
「你要是不想喝血煮濃湯呢,就不要亂說話。」方韶其警告地。
「喂,等等等等,」付莞言打斷他們,「什麼血煮濃湯啊,是什麼東西啊?」
「哦,事情呢,是這樣的——」方韶其準備開始答卷。
「喂,你敢說?」付琢言打斷他。
「大嫂問,沒辦法。」方韶其無辜地。聽到她這麼刻薄地說話,他就知道沒事了。但她這麼不受影響,讓方韶其心中並不好受。
「喂,等等,」付莞言再次打斷他們,「是不是一些我不應該,或者不方便知道的事啊?呐,如果牽涉個人隱私呢,我可以放棄,不聽答案的。」
「那倒不至於——」方韶其微微轉頭,卻看見付琢言警告的眼神,和挪動的嘴唇:你敢說試試看。
方韶其裝著若無其事地將頭轉回去,稍微停頓了下,突然「大嫂啊,你還是先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
「好啊。」付莞言心領神會地笑笑,「這位呢,是法國時裝界最受歡迎的攝影師龍昭天先生,我請他來為我們公司做最新一季度的廣告宣傳的。」
「龍先生是吧,幸會,幸會。」
「開車的這位呢,是我們香港首屈一指的地產業大亨方浩學先生的二公子,方韶其先生。」
「你好,方先生。之前就聽付小姐提過你,聽說你是工程學的高才生,現在卻讓你當司機,真是不好意思。」龍昭天客氣地。
「呐,這句呢,才像人說的話,不像有些人,請人幫忙,還沒有禮貌。」方韶其抱怨。
付琢言沒有回嘴,只是把手搭上方向盤,猛地往下一拽。車子立刻往左打橫。
「喂,你瘋啦!」方韶其難得這麼大聲講話,「現在在開車啊!」
「你也知道自己在開車嗎,」付琢言比他還凶,「那就不要說廢話!」
「喂,小妹。」付莞言發現苗頭不對,輕聲制止她。
龍昭天看看前面的兩個人,微微地笑開。
車開到酒店門口,龍昭天下了車。付莞言送他進酒店,車裡就剩下付琢言和方韶其兩個人。
付琢言一直盯著窗外看,心裡有些不舒服。
「你姐姐今天剛回來,她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如果我有地方得罪你,你要罵要生氣,等你姐姐回房間之後再撒出來。剛才在路上,你那麼做很危險的,你整我不要緊,萬一連累到你姐姐,你後悔都來不及。你玩我歸玩我,不要連別人一起玩出火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很幼稚,很不懂事——」方韶其還沒說完,就覺得付琢言有些不對勁。他轉過頭,發現付琢言的肩膀有些抖,而且是一抽一抽的那種抖。
她在哭嗎?方韶其伸手搭住她肩膀,「琢言。」他肯定她是在哭。
「我——我不是故意要說你,我只是就事論事嘛,OK,SORRY,如果我剛才的語氣令你不舒服的話,我道歉——」方韶其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也許付琢言哭,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因為——他把頭轉向酒店,轉向已經不見了的付莞言的背影。
「不關你的事——」付琢言給他遲到的回應。
「我知道。」方韶其小聲地。他看看酒店大門,「你姐姐就快出來了,別哭了,再忍二十分鐘就到家了。」
付琢言抽動的肩膀靜止下來,她轉頭看他:他總是知道——
方韶其看著她,鼓勵地點點頭。
她也點點頭,開始把眼淚收回去。
付莞言從酒店出來,上車,還是發現了付琢言眼角的淚痕。
「你沒事吧,怎麼眼睛紅紅的啊?」
付琢言看著方韶其不說話。
「是我的問題。」方韶其趕死隊員般地站出來,「大嫂你,不介意吧。」
付莞言似乎明白過來,「哎呀,眼睛裡進沙子啊,喂,你的車怎麼搞得,這麼多灰塵,快點拿張紙巾給我。」
方韶其真是佩服這個大嫂,不愧是交際應酬的高手,連忙配合地遞了張紙巾過去,然後把那只手,搭在付琢言的手上,握住。
「我OK了。」付琢言輕輕地說。
方韶其鬆開手,發動車子。
付莞言裝著擦眼淚,偷偷看著他們,偷偷地笑,卻沒有人知道,她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