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琢言跳下車,一陣自然風吹來,剛剛燃起的燥熱瞬間消散。
望著遠去的車影,付琢言的心裡卻無端端地有一種失落。其實剛才的燥熱,並不讓人覺得難受,反而,是一種受用。付琢言氣惱地閉上眼,某種程度上,她感覺到自己的墮落。
晚上她是自己搭車回家的,沒帶鑰匙,出來開門的居然是方韶澤。
付琢言頓時覺得人輕飄飄的不受控制。每次跟方韶澤近距離接觸,都會產生不同的生理反應,但沒有一次是正常的。
飯桌上,付琢言根本就不敢動筷子。她有預感,只要她的筷子往前一伸,說不定就得跟方韶澤的筷子打架。其實她根本不需要怕,因為方韶澤一個晚上,都幾乎沒動過筷子。怕,往往不是一個人的專利。
晚上洗澡的時候,付琢言才發現自己的項鍊不見了。她把房間搜了個底朝天,仍舊一無所獲。她披上外套,跑到客廳找,結果還是徒勞。她走到院子裡,光線很弱,她彎著腰,仔細扒拉著草叢。那是媽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是一定要找回來的。
她蹲著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後挪,突然,好象撞上了什麼東西,或者人。
付琢言起身回頭,居然是方韶澤。他還沒走嗎?付琢言有些不可適從。月光是朦朧的,連視線都跟著朦朧了。她覺得眼前的方韶澤,面部輪廓簡直柔和到了極點,這種柔和,是不可躍入的陷阱。
「在找這個嗎?」方韶澤抬起手,手中一串長長的銀鏈,發出令人暈眩的光芒。
付琢言感覺有幾重類似於夢境的東西包裹著自己,很不真實。
「我在車裡發現的,我想,應該是你的。」方韶澤的聲音比他的線條還要溫柔,這不是男人應該有的態度,起碼在他對著一個沒有嫁娶關係的女人時,這種態度,是應該收起來的。
但其實,應該歸應該,付琢言不得不承認,她很享受這種越軌的溫柔。
付琢言接過項鍊,戴上,卻扣不上扣。她知道這麼做的不明智,她知道她應該收起項鍊,回去對著鏡子慢慢戴。而她,卻故意選擇了像現在這樣,無辜地摩擦著鏈子上的扣子,等待著——
「幫你吧。」方韶澤說。
是的,她等到了,就是這句。她知道自己故意犯規了,她也知道不應該犯規,但她還是犯了。她在心裡罵自己,也在心裡快樂。沒辦法,這就是磁場的魔力。
方韶澤也是一樣。他本想把項鍊交給莞言的,結果改變了主意,他本想等到第二天再交給她的,結果等到了夜黑,他本想交給她項鍊後立刻離開的,結果拉不開步子,他本想叫她回去慢慢戴的,結果他說了別的話。他等到了黑夜,等到了獨自一人的她,等到了她撞上自己,等到了她接過項鍊,他還在等,等她在他面前戴,卻怎麼也戴不上那根項鍊。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本能地去接近自己極力避諱的人,事和感情。沒辦法,這也是磁場的魔力。
他繞到付琢言身後,輕輕捏起兩端的扣子,搭上。
短短一瞬,兩人心中翻騰起無以形容的複雜。他們緊張,因為怕被人發現,這不是什麼壞事,卻來得不合時宜。但他們又不願意趁早跑開,因為這種緊張本身就帶給他們快感。靜謐的空氣浮動在他們周圍,那種酥癢來得突然卻又蔓延得迅速。
付琢言的頭髮絲在方韶澤的手背上滑過,方韶澤的指尖卻不經意地觸碰到付琢言的後頸。
一個哆嗦,那是靈魂膽顫心驚的釋放——
望著方韶澤的離去,付琢言心中居然有種悵然若失的委屈。不是因為方韶澤走了,而是那種能讓她全身細胞都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的感覺走了。
方韶澤回到家,就看見方韶其翹著個二郎腿歪在沙發上看雜誌。
「又在看美女啊?」方韶澤的聲音總算正常了。
「瞧你說的,好象滿世界都是美女似的。」方韶其應酬他。
「美女不能當飯吃的,拜託你認真點,你也不小了,是時候認認真真找個女朋友了。」方韶澤教育他。
「全是一群庸脂俗粉,跟誰談啊,別自己找好了,就跑來耽誤我啊。」方韶其把話丟回去。
「庸脂俗粉你還跟她們貼那麼近,玩的時候沒見你那麼挑剔,現在講條件。」
「你都說是玩兒啦,逢場作戲而已,生意場上是這樣的啦。你已經選擇做好男人了,我只有犧牲自己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換啊?」
「我肯大嫂也不肯啊。」方韶其漫不經心地。
「其實對她來說,也沒有區別啊。」方韶澤的聲音有些低沉,有些愧疚。畢竟她是女人,把婚姻當作生意的籌碼,不是能夠輕易接受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方韶其終於有了點誇張的反應,「也許大嫂是真的喜歡你呢?」
「你說真的啊?」方韶澤嚴肅地。他們正式見面才不過三個星期,單獨相處不超過三次,如果沒有那千萬分之一的幾率,愛情,幾乎是沒有影子的。
「我開玩笑的。」方韶其沒了底氣,「不過,以後就難說了。」是啊,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很多變化是不能預測的。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方韶澤有些無奈。
「那你呢,」方韶其趁勢問,「你對大嫂,是什麼感覺啊?」
方韶澤沉默了一會兒,「莞言是個好女人。」
終於到了結婚這天。方韶其打頭陣替哥哥敲開付家的門。
付琢言出現的時候,方韶其不禁眼前一亮。簡約的青色禮裙,輕輕挽起的長髮,淡淡修飾的面龐,最重要的,是四顆別致的小鑽石,在恰當的位置上發出恰到好處的光澤。不至於太奪目,也不至於太失色。
進了教堂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從宣誓到酒會,氣氛節奏到拿捏得恰到好處——
付琢言正舉著酒杯跟姐姐聊天,方韶其又不甘寂寞地湊過去。
「付小姐的眼光果然不錯,雖然這四顆鑽石是小了些,但是設計獨到,新穎別致,既不搶你姐姐的風頭,又能顯出你自己的特色,」方韶其突然四處張望下,把嘴湊近付琢言耳邊,小聲地問,「好象沒在你們付家新一季的珠寶廣告中見過啊,是不是你們總設計師偷偷給你設計的啊?」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不會很失望呢?」付琢言很不喜歡他的故弄玄虛。
「那就是去別的珠寶行買的。」方韶其像抓住了把柄似地,「你也太不給UNCLE面子了吧,自己家開珠寶行的,還光顧別家的生意,告訴我哪買的,我就替你保密。」
「看來我要讓你失望了。」付琢言冷著一副面孔,「第一,告訴你不就等於告訴全天下人,指望你給我保密,下輩子不知道有沒有可能。第二,就算我肯相信你,我也回答不了你。因為這幾款首飾全香港就只有這一套,根本沒得買。」
「真的假的?」方韶其眯起眼。
「這樣就嚇到你啦,我還沒有告訴你,就連全世界,都只有這麼一套呢,方先生。」付琢言舉著酒杯繞開了。
「大嫂,你不會也跟我開玩笑吧?」方韶其求助地看著付莞言。
「琢言沒有騙你,這套首飾,全球根本沒有發行,是她自己設計的。」付莞言微笑著,「現在你知道,她在乎什麼了。」——
付莞言和方韶澤結婚後,付君易和白應雪做出了一個讓付琢言頭疼萬分的決定:移民。他們兩個打算去英國定居,把香港的生意交給付琢言姐妹倆打理。隨之而來的結果就是,付琢言要搬去方家和姐姐一起住。白應雪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別墅裡,反正方家有的是空房間,而且還有付莞言看著她,再怎麼說,大家也是一家人,似乎這個決定是那麼得天經地義合情合理,讓付琢言找不到反對的理由。況且,她也不想反對。她知道這麼做會給她帶來困擾,但她似乎並不討厭這種困擾。於是,她搬進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