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付琢言的右眼直跳,迷離的眼神似乎才從睡夢中轉醒,此時卻已是黃昏。把車停下後,琢言對著西落的夕陽深吸一口氣,走進家門,卻看見一個十年沒見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琢言有點懵,這個男人早已被劃歸在她的生活圈以外,今日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看來剛才的眼皮跳並不是無緣無故的。
「爹地!」琢言的驚訝寫滿整張臉,還好沒有露出反感的表情。「付君易大老闆,你怎麼來啦?」
「怎麼,不歡迎啊?」付君易抖抖肩膀,有些賊意地笑著。
「不是,只是有點意外嘛,這麼多年都是打電話或者網上聊天,沒想到你會突然來了。」琢言很快平靜下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嘛,爹地親自跑過來,當然是有重要事情啦。」
「什麼事啊?」付琢言緊張地,「珠寶行有問題嗎?」
「我說琢言啊,你心裡不要只有工作好不好,人呢,是要有豐富的感情,人生才有樂趣的嘛。」
「你不會是要結婚吧——」付琢言作汗狀。
付君易立刻閉嘴,別過臉去,一副心虛的樣子。
「你搞什麼啊爹地,你居然結婚!」付琢言有些氣的樣子。
「不是我結婚,是你姐姐結婚。」付君易溫吞吞地。
「真的?」付琢言懷疑地。
「不信你打電話問莞言啊,女兒結婚這麼大的事,怎麼會是假的?」付君易嚷嚷著。
「那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心虛得臉都白了。」付琢言坐下,「不對呀,姐姐上周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連男朋友都沒有提到,現在居然就要結婚,會不會太快了點啊,喂,那個男人保不保險啊?」
「我挑的男人保不保險啊,難道會委屈了自己女兒嗎?」付君易無辜地。
「你挑的男人?那豈不是跟你一樣?我可不想讓姐姐重複媽咪的婚姻。」
「我對你們的媽咪不好嗎?」付君易更無辜了。
「離婚收場,這也叫好啊?」
「那也不一定,離了婚,還可以再結的嘛。」付君易聲音漸漸小下去,把頭縮進脖子裡。
「你——跟媽咪重婚?」付琢言驚訝。
「你不開心嗎?」
「媽咪呢?」付琢言答非所問。
「找我啊?」白應雪從樓上下來,「正好,我也有話跟你說。」白應雪帶付琢言會臥室,留下付君易一個人回憶兩人的過去。
「媽咪啊,你不是真的要跟爹地重婚吧。」
「你不希望一家人再在一起嗎?」白應雪說話,永遠是平和的,無驚無瀾的,即使是當年他們離婚時,也是一樣。
「我寧願選擇一家人從來沒有分開過。」付琢言不解地,「媽咪,你還記得你是為什麼要選擇離開爹地的嗎?」
「我怎麼會忘記,不都是因為他跟那個女人曖昧不清的關係嗎?」
「那難道你現在,已經原諒爹地了嗎?」
「其實不是原諒,而是看開了。」白應雪微笑著,「其實不是你爹地不乾淨,而是我把生活想像得太乾淨。其實對男人,真正能有幾個做到心靈上百分之百的忠誠。這十年,媽咪也不是沒有接觸過其他男人,但是,我越來越發現,在感情上能做到完美的男人,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裡,是不存在的。任何人都會有瑕疵,尤其是感情。其實如果一個男人結了婚,能夠和一個妻子以外的女人保持長久的曖昧關係,未必不是妻子的幸福。起碼,曖昧,也只是曖昧。如果兩個人真的有了什麼,做了什麼,那就不是曖昧了。曖昧,其實就是對感情的保留妥協,是對得不到的一種幻想。彼此曖昧的兩個人,往往是懂得控制自己的兩個人。那麼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一次機會他們呢?」
「婚姻是你們兩個人的,我好象沒有資格說NO。」
「那你心裡,接不接受呢?」
「你是說你跟爹地重婚,還是你剛才的理論啊?」
「看樣子,你還是不太能接受哦。」
「你只要知道,我能夠接受一家人再在一起,就行啦。」付琢言笑笑,心裡卻有一種架空雲端的不踏實的感覺,似乎隨時會腳下一空,墜落塵埃之間。
飛機從倫敦起飛,歷經15個小時,終於落在香港機場的跑道上。一出機場,付琢言就看見姐姐穿著藍色的風衣站在銀灰色的跑車邊沖自己笑。付莞言的笑,始終是恬靜的,大氣的,舒展的,讓人覺得親切而又舒服。
「姐姐。」付琢言跟姐姐來了個得體的擁抱,優雅而不失情緒。
「歡迎你回家。」付莞言宛然一笑。
「恩——不愧是做公關的,聲音都這麼甜。」付琢言笑到。
「上車吧。」付莞言招呼著。
司機幫忙把行李裝進後車廂,所有人整頓妥當,司機卻開始犯難。
「老爺,車子好象有點問題。」
「怎麼回事,昨天不是剛送去檢查過嗎?」付莞言態度認真地。
「不要緊啦,反正還有時間,換輛車就行了。」白應雪鎮定自若地。付家又不是只有一輛車一個司機,等等也不是不行。
「嘀嘀——」旁邊傳來故意的喇叭聲。
付琢言厭惡地回頭,卻看見一輛大紅的加長法拉利停在邊上,一個頂著張陌生面孔的男人曖昧地笑著從車窗裡伸出手,沖這邊招搖著。
「這小子,來得還真挺是時候的。」付君易笑著跳下車,過去跟他打招呼。
付琢言正吃驚地看著爸爸和那人之間的談笑,便聽見姐姐喊,「琢言,下車了。」
「啊?」付琢言還沒反應過來。
「親家來接人,還不快下車。」白應雪解釋到。
親家?不會吧——付琢言心中嘀咕著:這就是爸爸挑中的男人?
「韶其你怎麼過來了?」付莞言自然地。
「大哥要開會,我這個做弟弟的當然要代勞啦。」那個男人不輕不重地說。
韶其?哦,他就是方家二少爺。付琢言算是明白了一點。
「給你介紹,我媽咪。」
「ANTI你好。」方韶其打起招呼來,還是有點少爺的派頭的。
「這位是——」方韶其瞄著付琢言,嘴角露出淺淺的笑。
「方二少爺是吧,」付琢言主動大方地伸出手,「我是付琢言。」
「付琢言?」方韶其也伸出手,「想不到我大嫂還有個這麼漂亮的妹妹。」
「方先生很會哄女孩子啊,」付琢言客氣地笑,「怎麼你今天不是專程來接我的嗎?」
方韶其眉頭微微一皺,百思不得其解卻又饒有興致的模樣。
「這麼一大束玫瑰,」付琢言瞄向方韶其的車子,透過茶色的玻璃,正好能看見一束白色的玫瑰睡在座椅上,「是送給媽咪的,還是送給姐姐的啊?」
白應雪他們在一邊輕輕地笑。
「嘖嘖嘖嘖——」方韶其讚賞地搖頭,「是送給你的。」方韶其大方地取出玫瑰,遞給付琢言,「希望大家,能做好朋友。」
付琢言略有遲疑,這種囂張的示好,不對她的脾氣。
「既然韶其一片誠意,琢言你就不要拒絕啦,大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白應雪適時地圓場。
「FINE,ITAKEIT。」付琢言接過花。
方韶其似乎並不在乎她的猶豫,瀟灑地兩手一攤,「上車吧。」——
晚上,付莞言正在看書,付琢言敲門進來。
「有沒有空應酬我?」
「空是沒有的,不過應酬你沒問題。」付莞言輕鬆地笑笑。
「你心虛吧你——」付琢言用胳膊肘撞撞姐姐,「不敢趕我走。」
「有什麼好心虛的啊?」
「上次跟我打電話還說沒男朋友,這麼快要結婚,虧你還是做公關的,自圓其說都不懂啊。」
「自圓其說也得是由自己來說,可是有些事,偏偏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付莞言的情緒一下沉了,雖然聲音還是那麼平靜溫和,卻夾雜了沒落和無奈。
「喂你不是吧,」付琢言像是聽懂了,「這個男人真不是你選的啊,我以為爹地說笑的——」
「其實也沒什麼啊,」付莞言倒像很安於宿命似地,「找到一個合適做你老公的人,那就結婚咯。」
「啊?現在說的是結婚,是你一生的幸福呀,姐姐!」付琢言真是意外,這個強悍的姐姐居然在婚姻上如此痛快地認輸。
「我的幸福,就是付家。」付莞言下判決似的,「不要說我,其實你也一樣,這麼多年,你不談戀愛,不結婚,難道不是因為——」
「我不是!」付琢言打斷她。
付莞言惋惜地笑笑,「五年前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的想法實在很幼稚——」付莞言忍著不哭。
姐姐——付琢言隱隱覺得,就在姐姐決定結婚之前,一定有事發生。
「那他呢,他愛你嗎?」付琢言希望姐姐能幸福。
「我不知道,」付莞言的話讓人感覺心涼,「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付琢言明白了,那個男人跟姐姐一樣,為了所謂的家,把愛情犧牲了——
回到香港第三天,付琢言就開始參與公司業務。新的珠寶秀就在兩個月後,姐姐又要忙結婚,付琢言只好一人打兩份工。忙了整個通宵,終於把第一份草稿完成了。付琢言伸伸懶腰,抬手看表。已經八點多了,一會兒要陪姐姐去試婚紗,睡覺是來不及了,只好洗個澡打打精神。
浴室裡傳出嘩嘩的流水聲,遮蓋住房門被輕輕打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