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無邊江湖 第一章 小荷初綻

「墨夫人，小兒如何了？」

「死不了！」

說話的婦人一手熟練得將血紅的腸子塞回男子腹中，一手極快得為那男子運針止血。半個時辰過後，風韻依舊的婦人從房中走出，在房外等候多時的張老頭剛想進去便被她攔下。

「先給錢，再見人。」

張老頭一聽連忙從袖袋裡倒出幾兩散碎銀子全數交到女子手中，女子柳眉微蹙，只取了一兩碎銀，便將剩餘的銀子又還給了老者。

忙了半晌，連素華早已餓得腹中作響，還好行醫多年，她早已習慣如此。

「墨秋平，你死哪兒去了？」

「娘子，我在這……」話音未落，一抹青衫便映入眼簾。

「娘子，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酥油糕，還有棗茶。」說著，墨秋平扶著自家娘子走進內堂，將手上的吃食放在桌上，十分熟稔的走到自家娘子身後為她捏起肩膀來。

「玉兒呢？」

「隨她舅舅下山去了。」

素華一聽，柳眉便又皺了起來，她幾乎可以想見自家閨女跟著連素文那個浪蕩子在各大妓館流連忘返的模樣。

「玉兒到底是個女孩子家，老跟著她舅舅算是怎麼回事！你這個當爹的也不管管。」

墨秋平雖是滿心委屈的想自己不會武功哪能攔得住那個小人精兒，可嘴上卻是應道：「是我大意了，下次我一定攔著她。」

「還有下次？！這次回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兩口子絆了半天嘴後，墨秋平又去準備晚飯，素華正在屋內打盹，那墨家老爺子便拿著一張大紅色的請柬走了進來。

晚飯後收拾停當，連素華在臥房裡換了一身紅色紗衣。昏黃的燈光下，女子凹凸有致的雪白身段在殷紅的薄紗下若隱若現，墨秋平剛進屋就被眼前的一幕給愣住了。

「死相，還愣著幹嗎？」

經素華一提醒，這墨秋平更是連手腳都不利索了，一件長衫愣是解了半刻鐘才從身上褪下，可身子剛鑽進香暖的被窩裡，便被素華用手臂擋在了一尺之外。

「娘子，為何要折磨為夫？」

「我有個事要和你商量。」

「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一早再說？」

「正經點兒，我真有事跟你商量。」

墨秋平長歎一聲，用被子裹起身子道：「娘子請講，為夫洗耳恭聽。」

看他這副模樣，素華不由失笑，當下湊近他道：「蕭楚雲的兒子要結婚了，我想……」

「不行。」

墨秋平沒有等她說完，便斷言拒絕。自從他們隱居在這青雲山上，這還是他第一次拒絕素華的要求。然而這一次，連素華也沒惱，只是懶懶的靠在床欄上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嗎？」

「素華，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惟獨這件事不行。」

素華將枕頭底下的紅色請柬拿給了身邊的男子道：「我知道你肯定不許，所以我想好了，讓玉兒代我們去送份賀禮。你看這樣可好？」

女子的聲音難得的溫婉可人，墨秋平未置可否，神色卻是有了一絲鬆動。素華知道這次是勉強他了，見他神色稍霽便欺身向前，靠在男子的肩膀上道：「秋平，我想給你生個兒子。」

男子身軀一震，眼含驚喜的看著身邊的女子。這多年來，他雖然不說，可她心裡卻是清楚的很，他想要個兒子。

「素華……」

女子用手輕掩他的唇，卻是主動依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墨秋平不由得心神大亂，雙手將將擁上那香軟的身子，便聽到院子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爹，娘，我回來了，你們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

話音未落，連素華揚手便將墨秋平推到了床下，接著撈過一件白色長衫套在身上，片刻之後，一個身著青色布衫的少年便推門而入。

「爹，娘，你們還沒睡呢？誒，爹，你穿得這麼少不冷嗎？」

墨秋平勉強忍住怒意從地上站起道：「你看看你，穿得像什麼樣子？！一個姑娘家成日裡扮成男子像什麼話！」

墨玉撇撇嘴，轉頭對連素華道：「娘，你猜我這次賺了多少銀子？」

連素華拿起一件長衫披在墨秋平的身上，眼睛卻是看著墨玉道：「少說廢話，多少？」

「五百兩，足足五百兩銀子。娘，我們可以開客棧了，到時候讓爺爺給起個名字，反正他肚子裡的墨水最多。」說罷，墨玉便拿出錢袋子竄到了床上，一臉興奮的數起銀子來。

連素華將适才掉在地上的請柬拾起放在墨秋平手中，又走到床前抄起那堆銀子道：「你爹有話跟你說。」墨玉雖然心有不甘，卻是攝于自家娘親多年的積威，不敢有所動作，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她把銀子都拿了出去。不過還好，她事先就藏了一部分，不至於被全部沒收。想到此，那少女不由得暗自慶倖了一把。

看著自家女兒一幅鬼靈精怪的樣子，墨秋平深感自己肩上責任重大，不由得輕咳兩聲道：「玉兒啊。」

「爹有什麼話你快點說，我累得要死，想早點睡了。」

「那個，最近爹有個朋友家裡辦喜事。」

「朋友？什麼朋友？」

「一個老朋友……」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男的女的？」

「男的……」

「我以前見過嗎？」

「你別打岔，聽我說完！」

「誒呀，爹你說快點嗎，老這樣慢吞吞的誰受得了！」

墨秋平一陣火氣上湧差點就又要發脾氣，還好自己這麼多年來也算是歷練了些，過了半晌才道：「爹想讓你去給這位朋友送份賀禮。」

「賀禮？要送銀子嗎？」

「不用……」

「那就行，只要不送銀子就行。」

墨秋平心想自己一生兩袖清風，卻不想竟教出一個如此貪財的女兒，心下不由得流出一把辛酸淚來。

「明日我會把賀禮交給你……」

「行，那就明日再說吧，爹我乏了，先回房睡了。」說罷，那少女便從床上躍下，三兩步便跨出了門檻，連門也不關，便沒了人影，只留那墨秋平一人在房中吹著涼風，當真是不勝淒涼。

翌日，墨玉睡到日曬三杆才醒。這一趟隨著舅舅走南闖北，可真是把她累壞，還好收益頗豐，也算值得。今日倒是奇怪，連素華居然沒來催她早起。以往她總是剛過五更就叫墨玉起來練功。墨玉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剛想睡個回籠覺，卻發覺腹中空空，饑餓難耐，無奈之下只得起身離了暖被。

還好吳媽為她留了些吃的，墨玉腆顏一笑摟著吳媽的水桶腰撒起嬌來：「還是吳媽對我最好。」

「你這丫頭，就是嘴甜。」說著，吳媽親昵的捏了捏墨玉的小臉，眼前這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自己膝下無子，這些年幾乎把她當成了親生女兒來養。

墨玉在吳媽的腰上蹭了又蹭這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墨奇英帶著兒子兒媳兩人剛進門就聽到吳媽在一旁不停嘮叨，不由得連咳兩聲道：「吳媽，你先下去吧。」

吳媽一看屋子這墨家老少齊聚一堂，看來今日定有要事商量，當下行了一禮，又看了墨玉一眼才退出房內。

墨玉放下筷子不解的看向來人，心想這架勢跟三堂會審似的，難道是自己又犯什麼事了？可這一趟出去，墨玉已經遵循爺爺的囑咐易了妝容，就算自己現在站在那些人面前，他們也肯定認不出自己就是蓬萊香客身邊的小跟班。

墨奇英坐在堂首，給自家兒子使了個眼色後轉頭對著堂下的孫女道：「玉兒啊，我教你的功夫練得如何了？」

墨玉心想這要她怎麼回答，難道要告訴他自從學了他的功夫以後自己追債從未失手過？！心下計較了半分才展顏道：「爺爺，玉兒昨日從山腳下回來隻花了半個時辰。」

「嗯，不錯。」說罷，那墨奇英對著自家兒子又是一陣瞪眼，墨秋平看自己死活脫不了身，只好挺身而出對著自家閨女道：「那個玉兒啊，爹昨晚不是跟你說要你幫一個朋友送份賀禮嗎？」

墨玉黑亮的眸子一轉，當下心如電轉，對墨秋平道：「這事玉兒記得。爹告訴玉兒那朋友現下住哪兒，玉兒明日就動身去送。」

「那個朋友住在無雙城……」

「無雙城，那我也去。」

墨秋平話未說完便被自家小舅子捷足先登。說話的人跨進門檻，嘴上噙著一絲笑意，白淨的臉上溢滿風流。

「舅舅願意陪玉兒去，那可是再好不過了！」說著，墨玉三兩步便竄到自家舅舅身前問道：「舅舅你可知那無雙城在哪？」

「你這鬼靈精，天下還有你舅舅我不知道的地方？！」連素文捏了下自家外甥女的鼻頭，這才對屋內的其他三人行了個禮。

連素華瞅了自家弟弟一眼道：「你來湊什麼熱鬧？沒事回去老實待著去。」

「誒，姐姐這話就說的不對了，玉兒年紀還小，孤身前往無雙城多有不便，若是路上有我照料，姐姐理應更加放心才是。」

連素華眉腳微抽，心想就是跟著你我才不放心。

話未出口，那堂上的老爺子卻先發了話：「既然素文有這個心，就讓他帶玉兒去吧。」

連素華有心分辯，卻見墨秋平不停的給她使眼色，只好將話又咽到肚子裡。

「玉兒啊，此行路途遙遠，你不如扮作男裝上路，這樣也可方便些？」

墨玉一聽自家那酸腐老爹居然主動讓她扮男裝不由問道：「爹，您這話可是當真？」

「當真，當真。」說著，墨秋平在心裡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淚，不就是給蕭楚雲家的兒子送個賀禮嗎，要是墨玉是個男兒身，就不必如此費事了。

連素文將那三人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便有了計較。這墨家的男人不就想給自己搏份面子嗎！

剛才連素文一聽無雙城，就知道這事和蕭楚雲脫不了干係。前幾日那小鳳仙就跟他提過蕭楚雲的兒子蕭逸要和君子劍蘇秦的千金蘇湘甯結為連理。沒想到那姓蕭的果真發了請柬過來。不過他對那蕭楚雲也沒什麼好感，誰讓他當年負了自家姐姐呢。這次他就算花上血本也要把墨玉打造的玉樹臨風，到時候定要把那個蕭逸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