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聽聞自殺心緒亂

從那小丫鬟極為不安的表情來看，弄玉猜著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見著對面的女孩並未立即答話，她不禁又問了一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回王爺，是辛小公子，他又……自殺了。」這回，小女孩鼓足了勇氣似的說出了聲。

「什……什麼？」弄玉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沒有反應過來，‘辛小公子又自殺了？’辛小公子是……他是那個……京城第一商戶辛家的小公子、鳳後的表侄辛一涵！等到這條資訊蹦進腦中，弄玉突然彈起身來，神情有些許緊張和氣憤，「他人怎麼樣了？」

這辛一涵還真是不省事，自己最近都在為奉旨成婚的事而心情複雜，因此沒有每天都去看望，只是吩咐了兩個侍兒對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多加照顧。真真讓弄玉無奈的是，這傢伙只要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想著法的自尋死路。也虧了自己提前囑咐過那兩個侍兒小心照顧，不然待到今天，那辛家小公子早就成了墳塚中的一屢孤魂了。讓她想想，這是那傢伙第幾次企圖自殺了：第一次是絕食，那時候那傢伙剛從昏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就妄圖通過絕食來自我虐殺，只可惜，自己知道了以後，不惜代價的強灌他流食，使那傢伙最終沒順利死成；第二次是上吊，當時確實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沒有讓兩個侍兒二十四小時的貼身照顧，讓那辛小公子有機可乘的找到工具來吊死自己，幸虧她臨時想前去探望，不然還真讓其得償所願；額，這次又是什麼……

弄玉不是什麼好人，她也並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她之所以不想讓這個人死，最根本的原因是她還要把此人好好的送還辛家，然後親自登門負荊請罪，如此這般，事情還可能會有一線轉機。但是若此人死了，她所有的努力和計畫都會因此人的死亡而終結。既然這身體的主人現在是她，那麼她絕不容許自己頂著這定安王的臭名聲去惹更多的仇視和刻骨的恨意，她也絕對不會嫌棄自己命長。而這身體原主人惹來的各類殺身之禍，正是讓她自己內心最為揪心的禍根。她可不是聖人，死過一次就對生死置之度外了，她仍然很怕死好不好，尤其是那些被原蕭弄玉虐殺的美男子，他們的家人和愛人與原蕭弄玉可真算得上是不共戴天之仇了，他們與弄玉之間，這「和平化解」差不多只能是空想。每每想到這些，弄玉就恨不得自己其實已經死透了，再也不必去為這身體的原主人掃那些爛攤子、臭攤子了。

「……所幸發現及時……」小丫鬟說話解釋間已經把心煩意亂外加怒意橫生的弄玉帶到了琢翠苑。

待進到院中，一個清瘦的侍兒正焦急不安的張望著，見到弄玉隨著小丫鬟進來，他終於顫抖著身子迎了上來，「彭」的一聲，直挺挺的跪在了已經極端憤慨的弄玉面前。「求王爺開恩，煙嵐願替笑語承擔一切罪責。」

正在氣頭上的弄玉再也不想顧忌自己的語氣態度會不會嚇著對方了，此刻她的心裡全是‘若人死了自己親自登門請罪只會更糟’的想法。她終於氣急的質問道：「當初我是怎麼叮囑的，要全天不離身的小心照顧著，你們把我的話當了耳旁風是不是？你來說，如果人死了，讓我怎麼個饒法！」

「求王爺開恩啊，饒過煙嵐吧！」誰知撲通一聲，那小丫鬟也隨之跪在了弄玉面前。「這都是笑語的錯，是他擅自離開那辛小公子，煙嵐對此並不知情啊，求王爺饒過煙嵐，婢子願替煙嵐承受任何責罰。」說完，竟「咚咚咚」的沖著弄玉連叩了三下，那額上立即滲出了些鮮紅。

「求王爺饒過月姐姐的胡言亂語，煙嵐自願受罰。」那跪在地上的侍兒只看了替他求情的小丫鬟一眼，並沖其搖了搖頭。

被這頗有些英勇就義風範的小丫鬟一打岔，弄玉漸漸的平息了些許怒火，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孩子，弄玉突然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對那個想死的辛一涵的火氣怎麼能胡亂遷怒到眼前這兩個無辜的孩子身上？哎，在他們眼裡，看來這蕭弄玉的形象一時半會又是不會有多大的改變了。

「對不起，我有些情緒失控了。」弄玉一手一個把兩個小孩拽了起來，她輕輕的吹了吹那小丫鬟的額上，有些歉意的看著她，「你看你，額上都破了皮。」

弄玉輕歎了口氣，放開了他們，「哎，以後別再這樣跪我了。我其實並不是沖著你們的，我只是……不說也罷。你們以後要小心的照顧屋裡的人，別再讓他幹了傻事。」

說完，便自己向裡走去。這回，她要再不狠狠的教訓教訓這個不知珍惜生命的辛一涵一頓，她這蕭姓就倒著寫。

院中，那兩個孩子仍舊愣愣的，至高無上的王爺，居然向他們道歉了，還有那輕柔的動作，歉意的眼神。想起這次很可能會丟命的失職，他們有些懷疑，王爺真的是變了嗎？

走進臥房的弄玉已經聞到了縈繞在周身的中藥的淡淡香味。

其實按照這個世界的禮數，非親人的女子是絕對禁止進入男子閨房的，否則會強烈傷害到此男子的名譽和清白。但此時的弄玉只能自嘲的笑笑，被自己的前身所辱，現在又被自己強行禁錮在這琢翠苑中養傷的這個少年怕是早已經不能用被強烈傷害到名譽和清白來形容了吧。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不及十五歲的少年時的情形，弄玉已經不能用駭然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了。看到這個少年赤身露體的被縛在王府地牢的架子上，本來白皙粉嫩的皮膚竟是被大大小小的烙痕所覆，就連那最是私密的大腿內側也滿滿都是，看那樣子，已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了。弄玉第一次震怒了，她當即準備把負責的主事抓來責問，可之後，那主事的話讓她沉默了，是啊，她應該猜得到，究竟是誰下令要把這個少年活活折磨致死。弄玉再一次在心底裡唾棄這個身體的原主人，現在的她只覺得那蕭弄玉根本就是一個蛇蠍惡鬼，竟會在昏迷的前一刻都不忘下那樣殘忍的命令。之後，為了保住這個少年的命，弄玉把定安王府內珍藏的僅供王爺自己使用的、據稱為火烈丹的續命藥丸全都找了出來，並親自喂給那少年。

只是，那少年清醒後，不管弄玉是如何溫柔輕言輕語的給那少年道歉，那少年都不再看她一眼，只是沉默著，眼神空洞的望著床帳頂部。弄玉從來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她自從知道了這個名叫辛一涵的少年被關在王府地牢折磨個半死時，她就決定不管這少年被救醒來如何罵她打她唾棄她，她都要每天來陪他一小會，好好的關心他，讓他能漸漸的從陰影裡走出來。可是，事情似乎並沒有按照她所預想的那樣發展，這少年清醒後，從未與她說過一句話，就連照顧他的兩個侍兒，他也不予搭理。

自從絕食，上吊事件發生後，弄玉更是叮囑那兩個侍兒要萬分小心的看護，誰知竟還是出現了紕漏，發生了這樣的事。

走到了床前，看著床上的人瘦骨嶙峋的被錦被包裹的身體和灰敗的臉，那張臉，本是花樣年華，應該是洋溢著滿滿的青春快樂才對啊，可是此刻，卻隱隱露出一種行將枯萎的跡象。那原本粉嫩的菱形軟唇透著暗紫，兩端的臉頰已經凹陷了下去。木木的神情下，一雙失去神采的杏眼終於向弄玉的方向瞟了瞟。

本想開口就罵的弄玉，此情此景下卻怎麼都開不了口了。

「王……王爺，笑語該死。竟讓小公子……笑語該死」一個矮小且略微有些胖乎乎的、長相清秀的侍兒猛的沖著弄玉跪了下來，他的手裡還緊緊的抓著一緞用來擦洗身子的毛巾。

「起來，把你手裡的東西給我，然後出去吧……」弄玉說著，並未抬眼去看那已經抖得不成樣的侍兒。並不想責怪任何人，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理由，說到底，最應該責怪的就是她自己，她不應該代替這個人醒來，如果讓這個人死透了，也許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眼前本應該花一樣的少年也就可以得到解脫了吧。弄玉終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心中早已經沒了當初剛醒過來時看到這身體的長相的那種莫名的竊喜了。

「哎，最該死的……其實應該是蕭弄玉。」既然無可挽回已經發生了的事，那她就必須有代替原蕭弄玉贖罪的覺悟。

那叫笑語的侍兒聞言，把手中的東西恭敬的遞給弄玉後，有些懼怕又有些疑惑的退出了臥房。

「辛一涵，你真的很想死的話，那我成全你。」弄玉說完這話，那床上的人終於眨了眨眼。

但之後弄玉的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卻是讓那人的臉上生生添上了些許驚愕。

「但在這之前，你必須先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