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妮心裡一漾,微低了頭,笑在唇邊。
莫老大睨了周雅妮一眼,有些諷刺,「怎麼?曉得有人來救你了,心頭高興了?」
周雅妮揚起下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是啊!誰願意整天被人綁著呢?」
「哼哼!」莫老大說,「知道就好。知道就讓你那小情人乖乖合作點,免得你再吃苦頭!」
「您說的是!」周雅妮故意點點頭,「只要您合作,咱們都合作。」
莫老大微眯了眼,覷著她,那一顆如炭黑的眸子也幽深了許多,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麼。外面卻是又吼了起來,
「莫老大,趕緊把她給我放了!」
莫老大睨了周雅妮一眼,轉頭對鷂子說:「你在這裡看著,我去看看。」
莫老大剛一走出去,鷂子便坐回桌邊,繼續喝酒吃花生米。周雅妮覷了他一眼,便看向剛才被踢過去的陶罐,太遠了,夠不著。她又轉頭去看鷂子,眯了眯眼,幽幽說:「鷂子,我要喝水。」
鷂子轉過頭來看她,眼裡有一絲驚訝,好像在驚訝她為什麼知道自己的外號,想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的一個碗,倒了一碗水。
「你快點啊。」周雅妮有些不悅,聲音卻有氣無力。
鷂子睨了她一眼,撇撇嘴,走上來,將那碗水放到她的腳邊。周雅妮的一雙手被反剪綁著,沒法拿那個碗,她有些生氣地說:「你能不能喂我喝呀?我這樣怎麼喝呀?」
鷂子無奈,又走上來,拿起碗,湊到她唇邊,周雅妮笑了笑,突然一揚下巴,竟將那碗撞了一下。鷂子嚇了一跳,手一抖,碗便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鷂子有些生氣地站起來,看著身上的水漬,沒用地撣了撣,罵道:「你幹啥子!」
周雅妮咯咯笑起來,無視他的憤怒。
鷂子瞪了她一眼,又坐回去。
周雅妮說:「你不出去看看嗎?他一個人應付得來嗎?戚仲傑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周雅妮目不斜視地看著他,冷冷的,波瀾不興,仿佛鷂子一絲一毫的心思,她都盡在掌握。
鷂子看見她的眼神,不知怎的,突起一股不安的感受,想了想,還是不自主地起身走了出去。
周雅妮卻屈腿,一點點地挪動著,朝那腳邊的碎片挪去,挪到觸手可及的位置……
「帳本我拿來了,人呢?」戚仲傑揚起手裡的帳本,冷睨了莫老大一眼。
「大少爺不用擔心,人就在裡面,你先把帳本拿給我,我就讓你把人帶回去。」莫老大佞笑,已沒了上次那般底氣不足的樣子。
戚仲傑說:「我要先看人!」
她若是傷了一絲一毫,我絕不放過你!
莫老大挑眉,捏著下巴,來回摩挲著,「看來,大少爺對這個周小姐還真是上心啊!」
戚仲傑咬咬牙,「少廢話!把人給我帶出來!」
莫老大說:「大少爺消消氣。咱們先來談談條件。」
戚仲傑的瞳仁一縮,眸色更深了,「什麼條件?」
「放心,不會讓大少爺破財的。」
「快說!」
莫老大似乎很喜歡戚仲傑被激怒時的樣子,不由開懷笑起來,「大少爺還是有屈於人下的時候啊!」
戚仲傑上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你他媽少廢話!快把人給我放了!」
莫老大「嘿嘿」一笑,戚仲傑立時放了手,有一支槍正頂在他的腹部。莫老大見得了勢,趕緊伸手去搶他手裡的帳本,卻沒想到,握槍的那只手卻被戚仲傑趁機反手一擰。他疼得齜牙咧嘴,槍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帳本自然也沒有搶到。
莫老大慌了,喘著氣說:「戚仲傑,還記得,剛才我說過要談條件的?」
戚仲傑挑眉,「哦,是嗎?歲數大了,記不清了。」說著,人已是繞到他背後,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嚨,冷冷說道:「帶我去見她,否則,別怪我心狠!」
喉嚨被他卡著,莫老大張大嘴,呼吸困難,只能費力地點點頭。
剛巧鷂子從裡邊出來,看見自己的同伴被制住了,他顯得有些慌張,只能徒勞地叫道:「戚仲傑,你想幹什麼?」
戚仲傑冷哼一聲,「又來個送死的。你們還問我想幹什麼,我倒想問問你們想幹什麼!」他將另一隻手裡的帳本揚了揚,「這個帳本就有那麼重要嗎?居然為了一個帳本來綁我的女人!」
船艙裡的周雅妮正用那破瓷片,一點一點地割著麻繩,反手的動作本就吃力非常。手腕被捆的地方又酸又麻,周雅妮已是急得滿頭大汗。
還差一點點……
汗流下來。
麻繩上的絨毛一點點斷開、翻卷……
就差一點點了……
鷂子搖搖手,似乎有點怕戚仲傑,「戚大少爺,咱們一手交人,一手交帳本,別傷了和氣。」
戚仲傑睨了他一眼,「怪不得你們倆個會合作,原來兩個都是草包!」
鷂子聞言,變了臉色,「戚大少爺,咱們有事說事,可不要亂罵人!」
戚仲傑挑眉,「啷個(怎麼)?罵錯了?」
鷂子一噎,「你……」
戚仲傑說:「少廢話!趕緊把人帶出來!見了人,我再考慮要不要把帳本給你們。」
鷂子聞言,識趣地轉身去船艙。
周雅妮已順利地割掉身上的繩子,正在解開。得趕緊離開,她想。現在,戚仲傑似乎是制住了莫老大,若是讓自己落到了鷂子的手裡,勢必成為交換莫老大的條件。
鷂子已從外面走了進來。周雅妮一見他,想也不想便爬上窗戶,跳了下去。
聽見「嘩啦」一聲,戚仲傑和莫老大均是一僵,卻見鷂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叫道:「她跳下去了!」
戚仲傑放開莫老大,將手中的帳本隨手一揚,一下子沖進了船艙,趴著窗戶,看見周雅妮正在水裡掙扎浮沉。心頭一緊,他也跳了下去。
莫老大趕緊上去撿起地上的帳本,翻了翻,便將帳本摔到地上,罵道:「媽的,帳本是假的!」
窒悶的水下世界,冰冷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浸到周雅妮單薄的身體裡。周雅妮掙扎了一下,本能地以為自己是會游泳的,卻不知為何,突然感到十分的懼怕。那樣的感覺就像是巨石壓在心頭,讓她根本透不過氣來,腦子裡一片空白,忘卻了該有怎樣的動作。身體浮浮沉沉,連意識也開始渙散。
茫茫白色裡,她仿佛「看見」一個女人,柔軟的身子,像一葉無根的水草,在水中隨水而動。她想要遊過去,抓住那個女人的身子,卻仿佛被一股大力扯著,怎麼也掙脫不了。她想要動,還是放棄了,將心也一點點地沉下去。
「雅妮!」誰在叫我?
漸漸走遠的意識,仿佛要被這一聲,強行拽回。然而,終究敵不過強烈的疲倦,連那陣陣響起的呼喚聲也漸漸變得輕渺,抓不住一絲一毫。
水影波光裡,她又「看見」一座深深庭院。高大的梧桐樹下,一個少婦抱著一個嬰兒,坐在石凳上逗弄著。那少婦側著臉,看不清面貌,卻能從綽綽風影裡,看出幾分不俗的容色。遠處走來一個紮著羊角小辮的女娃,小小身體,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光景,蹣跚走來,想要去摸摸那繈褓中的嬰孩。這一家子,似乎是有點眼熟的。她睜了睜眼,想要把那眼前的一切看得更清楚,卻發現眼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
腹部突然承受著持續的壓力,腹腔裡的東西,一下子都湧到了喉頭,頓時感到一陣噁心。她張了張嘴,那些汙物一下子從口裡湧了出來。待到那些汙物吐出之後,她也感到身體似乎也不再那麼難受,腦子也清楚了許多。剛才看到的一切,也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雅妮!」有人在耳邊柔聲喚道。
誰在叫我?
她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熟悉卻心急萬分的臉。
心,一下子踏實了。
她動了動,呼出一口氣,低低喚道:
「仲傑。」
那兩個字像是天外梵音,讓戚仲傑一下子感到如醍醐灌頂一般,豁然開朗。戚仲傑感到又驚又喜,忙抓住周雅妮的手,「你叫我什麼?」
周雅妮卻是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白了臉色,死死咬著嘴唇,一臉痛苦的模樣。
手上的疼痛,讓戚仲傑也感受到了她此時的痛苦,他一下子亂了手腳,「你怎麼了?」
周雅妮卻是艱難開口,
「頭,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