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氣

女兒滿月酒那天，太奶奶顫微著雙手抱起孩子，執意送「長命氣」。

我還沒來得及制止，幾口濁氣已經噴在寶寶臉上。

哭聲瞬間響起。

我陰沉著臉，急忙搶回孩子抱在懷中安撫。

卻被在場的所有親戚指責不識好歹。

我滿腹委屈把這件事發在網上吐槽，幾百條評論裡有一條卻格外扎眼：

「老太太年輕時是不是神婆？」

看到這句話我有些怔住，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

太奶奶今年九十多歲，身體健朗，平時喜歡一個人住鄉下，我接觸的並不多。

我生氣的點在於老太太不講衛生，孩子畢竟剛滿月抵抗力不好。可這位叫「玄清」的網友一上來就問老太太是不是神婆，是要搞什麼封建迷信的東西嚇唬人麼？

有點離譜。

緊接著他又回覆道：「你的配圖是在家拍的對嗎？陽臺瀰漫著濃重的黑氣，陰氣極重，應該被人做了陣法。」

看到這裡，讓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還沒等我編輯好話罵回去，手快的網友早已懟回去：

「現在的人真是‘不識好人心’，人老太太好心想要你女兒也長命的心，卻被你們誤解成這樣，真是好人難當！」

「就是，老太太雖說迷信了點，但說到底也是一片好心，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還要汙衊老人家？是不是還要說老人家‘裝神弄鬼’啊？呵呵！」

「我看也沒那麼玄乎，博主也別生氣，不就是老太太歲數大了沒什麼文化，頂多傳點口氣、唾沫細菌什麼的，小孩不會有事的，心放肚子裡吧！」

「哈哈哈，還什麼‘陰氣’、‘陣法’怪嚇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看玄幻小說。」

退出評論區時，我下意識瞥見他的頭像，此時我才看清那張黑白色的頭像原來是陰陽魚。

難道他是個道士？

帶著疑問我點進他主頁，裡面帖子並不多，除了道觀照片和畫符視頻，還有幾個賣貨的小黃車。再往下翻，竟然還有一張身穿紫色道袍的證件照。

還真是道士。

可這年頭網上騙子不少，這些東西也能P圖作假。

許是看見質疑評論太多，玄清估計面子上掛不住又回覆道：

「你去問問她到底是不是神婆不就破解了嗎？不過，別讓老太婆知道。」

神婆又不是什麼犯法行業有什麼可隱瞞，我十分不解反問為什麼。

「陽臺朝南本就是承接陽氣最多的地方，可你家陽臺卻陰氣重，這不合常規。這附近絕對有陣法，更甚至有她的同夥，小心一點為好，以免打草驚蛇。」

玄清的回覆太過反常，片刻後幾十條罵他「騙子」的評論就湧現出來。像是在等我的答案一樣，玄清沒有再回覆。

雖說我平常也不信這些東西，本著打假心態，我依然放好懷中睡熟的孩子去到客廳。

現在正值晚上十點，客廳開著電視，公婆坐在沙發上神情專注看著電視直播，我老公沈川則斜躺在沙發一角玩手機，並不見太奶奶身影，想必年紀太大已經睡下。

我在婆婆身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等時機成熟假裝無意問道：

「媽，太奶奶年輕時做什麼的還知道‘長命氣’這種東西？真意外！」

婆婆眼睛還在電視上，隨口回道：「聽說在村子裡給人看‘中邪’什麼的，應該算半仙還是神婆？問你爸我哪有他清楚。」

我直接愣住，「真是‘神婆’！」

公公以為我不信，洋洋得意道：「那當然了，這有什麼好騙人的！小時候我媽在我們鎮上可有名了，紅白喜事、喬遷結婚可都是來找我媽看日子。那時我們兄弟幾個經常跟去吃席......」

公公還在憶往昔，我早已經拿起手機回覆：

「她真的是神婆！竟然是真的！」

立即有人跟帖：「博主也別太迷信，老太太是神婆就怎麼了，難道還不允許神婆有後代嗎？」

「可是樓上，你不覺得這個巧合很可怕嗎？就這麼巧猜中是‘神婆’？」

「那也可能是他們兩個賬號互動引流呢？現在網上假的都編的跟真的一樣，我都被騙過很多次了？他們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賣貨。不信你看那個玄清主頁還掛有小黃車呢？」

「都是封建迷信，大家都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怎麼能這麼輕易被騙？」

「可是小寶寶才剛滿月啊，小心點總是沒錯的，萬一呢？萬一真的有問題呢？你能擔責嗎？」

......

玄清沒有理會網友的爭論，回覆：

「用陣法把陽氣的地方變陰，結合老太婆給你孩子吹‘長命氣’的反常行為，不得不說很有問題。」

可玄清最後一句回答卻讓我頭皮發麻。

「如果我沒猜錯，老太婆是想‘借命’！」

我雖不信鬼怪之說，可「借命」二字出來那一刻，還是被嚇一跳。我盡力穩定好情緒，胸口還是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別太離譜，今天還是我女兒滿月，這麼晦氣咒人的話也能說出口。

我直接打字回覆：「還‘借命’呢？我女兒才剛出生一個月，小孩子有什麼，怎麼給她借命，小心造口業！」

評論區也一下爆炸：

「什麼，借命！沒搞錯吧？都4202了，還有人信這一套，騙子吧！」

「可是，再怎麼說小寶寶也是老人的血脈，我不信她那麼狠心，‘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們別太離譜。更何況，老太太年齡都那麼大了，活也活夠了，還要借什麼命！」

當然也有不同意見：

「可我覺得有可能啊！我生孩子的時候，我88歲的外公外婆來看我和寶寶，連房門都沒進說怕把身上的‘病氣’傳給孩子，只遠遠看一眼就走了，哪有博主太奶奶這麼離譜，還搶著抱孩子，還‘吹長命氣’呢？我看奇怪的很！博主小心地很正常。」

......

評論區的人都吵起來了，玄清又回覆道：

「很多人有個誤區，以為年紀很大的人活夠了就不怕死了，這是很多人的誤解。世界上沒有哪個人不怕死，更何況是那些更加接近死亡的人。有人說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孫子孫女怎麼可能捨得？我試問有幾個人記得你爺爺奶奶的名字？更何況還是太奶奶？隔了近一個世紀的兩個人又有什麼感情。」

「民間有種邪術——借壽，他們會私下做法，採集嬰兒唾液、毛髮混著自己生辰八字及毛髮燒成灰，戴在嬰兒身上七七四十九天即可換壽成功，而嬰兒將會在隨後的三個月裡不吃不喝直接餓死，致死原因醫院也查不出來。而借壽的人身體情況會大變樣，彷彿瞬間年輕幾十歲，生機勃勃，這便是借壽成功。」

雖說這種神叨叨的話我不太相信，但不得不說，太奶奶精神矍鑠的摸樣確實不像九十高齡的老人。記得第一次沈川帶我見家長，太奶和婆婆坐一起，那年輕的樣子根本看不出年齡差，我當時還以為是兩姐妹，認錯了人。

不過現在想來，太奶過於年輕了。

「你想想，老太婆可有送什麼東西給孩子？比如長命鎖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