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至

1940年香港

君儀和君劭來到香港也是1940年初春的事。這一路上的炮火隆隆,鐵路和火車多半都被炸毀。飛機每分每秒都在天空盤旋,時不時的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但是像這樣兵連禍結的年代這種聲音似乎人們都已經習慣,被轟炸到的就是無聲的死亡,沒被轟炸到的便暗自慶倖後卻和如常一樣做著自己的事。日本人的殘暴阮君儀這在一路上的確真實的感受到,慘不忍睹似乎是最好的形容,只是她不忍多想也不願多想,她註定無法改變歷史,多想也是無益。

因為中途無休止的避難和轉車,姐弟倆到了第二年春才行至香港火車站。阮君儀在火車上總在思考去香港有何不妥,只是思來想去也沒得出個結果,索性就不再管。但是一路上姐弟倆相互扶持,倒也成就了一段情深厚意的患難姐弟情。

從九龍火車站走出,阮君儀眼前所見的是70年前的香港,阮君劭所言確實誇張了些,20世紀上半葉的香港的確是比不了上海的,不過無論上海如何繁榮都好,淪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香港此時雖比不了上海,但在英國人的建設下,這座曾經的小漁村倒也發展成了一個大都市,比大陸的許多大城市都要繁華。而對於從小生活在重慶大山裡的阮君劭,眼前一排排灰色的西洋建築和車水馬龍的街道,都讓他情不自禁的指指點點談論著。他們倆穿著破舊的棉衣背上背著行李,對什麼都很好奇的摸樣,咋看起來確實有些像從鄉下來的孩子。

傍晚二人在一家簡陋的民宿裡落腳,因為是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而且又是姐弟二人所以都在一間房裡休息,阮君儀睡在木板床,阮君劭打地鋪。因為舟車勞頓,又難得這麼太平所以二人都早早的進入夢鄉。

「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阮君儀夢見自己還是在二十一世紀的黃大仙廟,那光頭和尚又不知從哪躥了出來。「是你!你帶我來的這是什麼鬼地方,你快點帶我回去。」阮君儀發了瘋似的往前沖想要抓住那和尚,誰知剛一伸手和尚又不見了。「小施主,看不出你年紀不大脾氣還挺大。貧僧這是在幫你,黃大仙的姻緣簽是很靈。」和尚站到她的身後幽幽的說著。阮君儀一轉身怒氣未減反增「你什麼貧僧啊,和尚還有管姻緣的?跑到這戰火紛飛的年代找什麼姻緣,說不定還要搭上我自己的命,我吃飽了撐的!」和尚被她這樣一說僵硬的表情有些無言以對,只的訕訕的說「放心,貧僧保你長壽,只是….」

「:只是什麼啊?」聽到和尚說她能長壽,心裡就吃了顆定心丸,雖說她討厭這個和尚但畢竟還是相信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個說法。和尚看她這般焦急的摸樣意味深長的笑著說「:一切都是你的命。快睜開眼睛看看你的第一根紅線吧。」說完便起了一陣濃霧,空蕩的寺廟只留下阮君儀的叫喊「你別走,回來,回來….」

「姐,姐…」阮君劭正做著考入香港大學的美夢,聽到阮君儀惡夢般的叫喊覺得把她弄醒為好。「我這是在哪啊?」阮君儀被叫醒後睡眼朦朧揣著粗氣,不停用手敲打自己的腦袋。「姐,你做惡夢了吧?」阮君劭遞了杯白開水給她。阮君儀接過杯子一股腦喝光了睡,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竟然全都濕透了,只得長歎了一口氣冷笑著說:「是啊,好恐怖的惡夢。」阮君劭不明白阮君儀如此深沉表情的背後含義,看她不願說的樣子自己也不好再多問下去,於是換了話題說「姐,等天亮了我們就去香港島吧。」

「去香港島?為什麼?」阮君儀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下床發下杯子詢問說。「為什麼?」阮君劭一時語塞,以他們此時的條件,他想就讀香港大學還是非常困難,畢竟高昂的學費是最重要的問題。「因為…因為那裡有皇后大道、有維多利亞港、有中環…」不知如何回答竟扯些有的沒的。

「恩?」阮君儀望著他笑了起來,「你怎麼就是說漏了你最愛的香港大學呢?」「呵。」阮君劭不好意思的乾笑了聲,「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只是我們現在這個情況…」不想繼續往下說,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輕歎了一口氣。阮君儀看到他那副模樣,心裡也不好受。雖說只是掛名弟弟,但這一路來的相互扶持她早已經把他當親弟弟對待。而且以他的才學尤其是英語這方面,考入港大應該不難。她雖是不愛讀書,但她還是希望弟弟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別煩了。」阮君儀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再多睡會,明早我們就動身。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不直姐也給你撞直了。」聽到這話兩人都咧嘴一笑,各自鑽進自己的被子卻誰都沒有再睡著……

中環天星碼頭

「王先生,別來無恙啊。」一聲冷冷淡低沉的招呼劃破了黑夜的寂靜長空。一干偷運貨物的工人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剛才還在催促他們趕緊搬運的王德鐘,此時已喪魂落魄,表情痛苦眼神裡夾雜著驚恐。「漠,漠爺!」怯怯的轉過身去聲如細絲。他本是運營煙草業的老闆,只是利慾薰心吃了豹子膽才動了香港最大黑幫老闆邱漠的貨。

一個板寸頭男人從邱漠身邊走過來,一記重拳將王先生打倒「你膽子不小,漠爺的貨你也敢動!」「不是,漠爺,你聽我解釋」王德鐘爬到漠爺身邊,揪著他的褲管苦苦哀求。還沒等他說完,一聲槍響響徹碼頭,王德鐘當場斃命。「誰開的槍?」邱漠的聲音依舊淡然,劃開火柴點燃一支雪茄,深邃的眸子還是如常冷靜,好像血案從沒發生。「是我。」一個年級約莫16上下的男人從邱漠的右手邊走過來,邱漠淡淡的掃了那男人一眼知道那是他親自選入幫會的程明,「:阿輝,把他帶回去。」說著冷酷的吐了口煙圈,「按黑榜第三條罰,紅榜第五條獎。」「:知道。」板寸頭阿輝回答說。他知道黑榜第三條是專門懲罰那些自作主張的人,只是這紅榜第五條讓他不明所以。

邱漠冷淡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修長的雙腿跨過眼前的屍體徑直往前走,一干眾人又將貨搬回了原處,留下兩人將屍體善後,碼頭又了恢復往常的摸樣。只是邱漠心裡清楚,今天的事絕不是這麼簡單……

兩人乘船到達香港島時,才明白為什麼這裡是香港的中心。如果說九龍是平民百姓那麼香港島就絕對可以稱作上層名流。金碧輝煌的西式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私家轎車,街上行人的打扮無不演示著上流人的生活方式。這是個紙醉金迷,繁華綺麗的地方。

「:姐,你不跟我一起進去嗎?」姐弟倆行至香港大學門口,阮君儀卻停下了腳步。「不去了。」阮君儀將手一擺,「你知道我不愛讀書,看到這些學校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了,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出來。」阮君劭也不想強人所難,叮囑的對她說「那你就在外面等一會,別到處走啊,省的到時候找不到你。」阮君儀聽到這話莞爾一笑,點點頭說「知道了。」

看著他走進去後,阮君儀就坐到學校附近的花壇邊休息。從外面也可以看出這是家歐洲風格的學院,典型的英國建築讓學校顯得十分高雅。香港大學的名氣就算不愛讀書的阮君儀也是瞭解一二,它在2000年與亞洲最佳大學排名中位列第三,中華民國國父孫中山也曾就讀於此。

「你聽說了嗎?宋園今天招傭人。」「是啊,那還能不聽說,能被宋園招進的傭人只怕出來也要高人一等啊。」兩個女人在離阮君儀不遠的地方談論著。「誰說不是呢,在宋園領的工錢怕是比普通工人高出兩倍啊。」

阮君儀聽到工錢這個詞不由為之一動,於是連忙跑過去熱情的打過招呼後,好奇的問著說「你們剛才說的宋園是什麼地方啊?」兩女人被她這樣一問表情變的十分誇張,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之後開口說:「你是從外地來的吧,宋園你都不知道?」阮君儀無話可說只得訕訕的笑了笑表示承認。「還是我告訴你吧,宋園是香港最有錢的煙草老闆宋世成的私家宅院,這兩天他們那在招工,好多人都爭著去啊。」

「哎,你和那個大陸仔說那麼多幹什麼,我們走吧。」旁邊一個穿綠旗袍的女人將剛剛熱情回答的女人一拉,沒等阮君儀還嘴她們就消失於人潮中了。這種英式子民的現象就算是在香港回歸10多年後仍然存在,有些香港人總覺得比大陸人高出一等。雖是如此但阮君儀還是得到了一個難能可貴的資訊:宋園招工!」不論結果好壞,她都決定試試。

「姐!」阮君劭高興的跑了過來,看得出他也是有好消息了。「姐,我跟你說,」他的氣還沒順過來,不知道是跑步還是因為心裡激動,「剛才我找了校長,我跟他用全英文講明我的志向,他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要我明天到這裡來考試,如果考試通過港大就會錄用我了。」說完又是激動的笑了起來。「真的嗎?」阮君儀聽完也是咧嘴大笑著,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好。明天你就來安心的考試,我呢就去幫你找學費的來源。」說完興奮的將他一挽,大步的朝前走去。「你要怎麼找啊?會不會很辛苦?」「:傻弟弟,不辛苦怎麼能賺錢,不過只要你好好念書,我這個姐姐就滿懷安慰了。」「姐!」兩姐弟你一言我一語,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成功了。

第二天兩姐弟都起了個早床,梳洗打扮換上了自己最光鮮的衣服,走到門口為彼此加油,然後朝著各自的人生道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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