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平生不會相思（2）

戌時，禦謙心煩意亂，根本就坐不下來。

「允續你進來！」禦謙實在是沒受過這樣的煎熬，最後還是喚了一聲，自己的貼身侍衛允續入屋。允續甚少出現在外人面前，只有在禦謙傳喚的時候才現身。

「大公子什麼事？」允續見禦謙語氣不像平常，連忙進屋。

「沒什麼，就是覺得胸口悶。」禦謙說。

「大公子不舒服嗎？」允續心底暗忖，自己應該能夠猜對自己主子的心思，禦謙從小就與各家的小姐有過來往，倒也從來沒有過什麼特殊的感覺。若涅溪和一般女子不同，禦謙待她有些異樣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就是想去透透氣。」禦謙頓了頓，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他一拍桌子說「就去花園！」話畢，禦謙就直朝花園奔去。

花園離溪園不遠，禦謙只要抬眼望去就能看見溪園的房子。

「老爺，這麼晚了你有何事要找慕老爺說的？」不遠處若夫人的聲音傳來，禦謙立刻上前作揖行禮。

「若先生，若夫人。」涅溪的爹娘並非王爺之尊，但是也十分令人敬仰，以先生相稱最宜。

「啊，禦謙呐！這麼晚了還不歇著？」

「謝若先生關心，禦謙習慣晚睡，這會兒還睡不著。」心底暗想瞳王也有事找爹，若先生也有事找爹，難不成真是為了若涅溪的事情？

想到這裡，心裡更是悶得慌，只覺得自己想不明白，慕家當家之位本應留給他，但是假如若涅溪喜歡的是禦甯，而爹也覺得涅溪的慧眼如炬，自己這當家的位置不保怎麼辦？

「允續，你附耳過來。」待若禹和夫人走遠，禦謙對允續說。「若家小姐自是與別家小姐不同，你怎麼看？」禦謙問得含蓄，但是允續心裡明白。

「大公子是認為若家小姐中意之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若想贏得若小姐芳心，恐怕也要用與眾不同的方法？」允續比禦謙大，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愫雖不說一清二楚，卻也能想個明白，不用像禦謙那麼惱火。

「難道並非如此？」禦謙沒討好過女人，更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如何，只是他知道對不同的人就要有不同的樣子，只有這樣他才能靈活自如地運用他們的才能。

「雖說如此，可是也不儘然。大公子想想，每個女子不都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天下最好的男子麼？但是最終選擇的卻是對自己體貼溫柔，能夠託付終身的人，就算若家小姐與眾不同，但這些事情應該也差不多。」允續以為，這世間女子都是水做的，只要有人疼愛有人寵著就心甘情願嫁作人婦。

「難本公子就不是值得託付終身的人麼？」禦謙看著允續，臉部肌肉抽搐。

「這……」允續一直是禦謙的書童，陪在禦謙身邊很久，深知禦謙為人處事，在他眼裡，那些想要嫁與他的女子無非就是看中了慕家的勢力和慕禦謙欺騙眾生的完美外貌。「大公子都說了若小姐並非一般人，允續自然捉摸不到若小姐的想法。」

「哼，你倒是推的乾淨。」禦謙並不想為難允續，倒也沒有追問。心裡卻盤算著他的話。溫柔體貼他確實沒有，但卻絕對稱得上是天下最好的男子。那麼多人都妄想攀附慕家，他若家難道不是？

「禦甯天生就會哄人，我自然不及他一分，但只要大當家的位置是我的，我想得到的就沒有失去的道理。」禦謙道。眼裡泛出的精光自是讓允續心驚的，他以為禦謙至少能夠知道，他想得到的，並不是全部都能夠握在手心，永不失去。這世間不是有太多的東西，還沒有觸碰，就已失去的麼？

允續想著，心底泛起一陣心酸，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大公子和二公子生性就不同，雖然大公子待人禮貌，卻十分疏遠，但是二公子雖不輕易與人交好，卻總能對身邊的朋友做到絕對的謙和。他佩服在任何事情上都有決斷力的禦謙，但也很看好深得人心的禦寧，他呆在慕家多年，忠心護主是信念，但是他看得清楚，大當家的位置即使非禦謙莫屬，也不代表著禦謙就是惟一適合大當家之位的人。

慕梓堯雖然城府極深，但是至少深明大義，剛正不阿，可是大公子漸漸長大，眉宇間的邪氣總是在關鍵時刻顯露出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時刻跟在他左右的允續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大公子真的這麼認為嗎？」允續問。

「那是當然，你看看我的那些門客，哪個不是對我忠心耿耿？」禦謙的表情逐漸清明開來，胸口的悶氣也慢慢散開，他舒口氣，說「好了，該回去歇著了。」

允續默默跟著。

這麼多年，允續看著禦謙長大，看著禦謙眼神裡的溫暖一點點消磨掉，也看著禦謙變得深沉。雖說不上好壞，但是允續這時候總是覺得，禦謙這麼做這麼想，定會傷害了他人，然後這利劍遲早也會插進他自己的心。

回到南苑，正好遇上出來的若禹和夫人，禦謙笑著目送他們出去，心裡卻暗暗嘀咕著要去談談口風，以免自己敗在家族的聯姻上。

「爹！」禦謙跨步進門，正看見單手撐著額頭，似乎在想著什麼的慕梓堯。

「嗯……」

「剛剛遇見若先生和若夫人，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坐。」慕梓堯吩咐道，「上茶。」

「爹有什麼心煩的事情嗎？」

「若家的事情本是他家的家事，現在牽扯到我們慕家，你說這可怎麼辦？」

「不知爹的意思是……」

「唉，哪怕聰慧如你也猜不出，那若禹心底的算盤。」慕梓堯喝了口茶，繼續說「瞳王一心想若涅溪這個孫女嫁入咱們慕家，而聽若禹的口氣卻是分外地反對，剛才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卻又托我向皇上說明，若涅溪絕不進宮當妃子。」

「皇上要娶若小姐？！」禦謙大震。雖然心裡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震驚，但他轉念想想，仍把原因歸結到爭奪大當家之位上。

「皇上怕是為了讓芷溪娘娘開心才這麼做的，這一點我們慕家好辦，可是卻不好插手。瞳王希望你們兩人中一人娶涅溪為妻，保有她最尊貴的地位，可是若禹卻希望涅溪潛心練劍，嫁人的事情還不便考慮。」

「爹認為如何處理最妥？」雖然嘴巴上問了，心底卻有了十足的打算，想來也應該與爹想得相差無幾。

「讓你們二人中任意一個娶她，自然要看你們的意願，但是我慕家親兵雖多，卻都不是精兵，而兵器也未做到上乘，有涅溪協助我們慕家定能壟斷兵器，同時也訓練精兵以備不時之需。」

「若小姐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這樣的人才我們可以去全城乃至全國尋覓，自然會找到一個，爹又何必煩心？」

「你恐怕是小看涅溪了。」慕梓堯笑笑，「看你望著涅溪的眼神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中意她，不過現在看來，你並不瞭解若涅溪手上到底握有多少權利。」

「謙兒愚鈍。」

「若涅溪身為瞳王府中的人，雖是女兒身，卻深得瞳王的歡心，說不定有朝一日能成為第一位女王爺，她的親姐姐乃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她就算不是皇妃也能得到與皇妃一樣的特權，再不濟，她也是天下第一的劍客，無人能敵。想在這世間再找一個能與她抗衡的人本就足夠難，何況還要一個比她更好的？」

「爹說的是，可是涅溪一介女流，現在年紀又尚小，爹真的以為她能勝任我們慕家親兵的統帥？」

「不愧是我慕梓堯的兒子，一猜就知道我想幹什麼。」慕梓堯的笑意更濃。「涅溪年紀小歸小，但以若禹的性子定把這女兒教得無可挑剔，按理說無論是禮數還是本事應該都不遜于你們兄弟二人，涅溪從小飽讀詩書，兵法更是爛熟於心，在若禹的教導下，涅溪更是會成為天下男人都自歎不如的統帥。」

「那爹自當可以想瞳王和若先生提出這個建議，既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又能使咱們慕家有了統帥。」

「嗯，明日我會去和瞳王說明，你替我解決皇帝那邊的麻煩。」

「是。」禦謙領命出去，允續正站在門口等著，看著禦謙一臉輕鬆，心情愉悅，不禁試探著問「何事讓大公子如此開心？」

「我開心嗎？」禦謙看著允續問「怎麼這麼問？」

「我看大公子表情不像進去時陰沉，隨口問一句。」

「那當然，我剛才可是聽到了天大的好事！」見禦謙似乎並不準備說，允續也識相地不去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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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禦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任何人不得打擾。

他想起昨日半夜與若涅溪說的話。

「若小姐才華橫溢，雖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卻是天下第一劍客，不知若小姐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涅溪沒有最大的心願，只想練好劍，寫好字，好好地孝敬父母。」

「可是若小姐從未想過為自己走一條路嗎？」

「為自己嗎？」涅溪苦笑「姐姐為了自己嫁給了皇帝，可是，若姐姐愛的不是皇帝而是別人，姐姐也會為了瞳王府嫁給皇帝的。我和姐姐一樣，為了瞳王府，自當遵從皇命。」

「禦寧只是想知道，若小姐心底裡最想做的是什麼。」禦甯選擇這個時侯來叨擾自然是心裡有打算的，涅溪受了涼，身子弱，心智也不會那麼清醒，自然也不會特別戒備，而自己又已在若涅溪的心裡建立了良好的形象，涅溪一定會把心底的話都說出來。

「我麼？」良久，涅溪都盯著禦寧，雖然努力集中著注意力，卻始終都無法仔細去想該如何回答才不失大體。「我想和爹還有爺爺一樣，成為將軍。」

成為將軍。

禦寧在心底默念著。一個女子，居然夢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夠成為將軍。

爹果然沒有猜錯，這若家小姐和別的女子大有不同，只要能夠加以利用，必能使慕家親兵無人能敵。

可是，禦寧從心底裡憐惜涅溪「你一個十五歲的女子，終是要嫁人的，何必有著這遙不可及的夢，倒不如安心等著這世間男子來疼惜你保護你。」

今夜的月亮出奇的圓，禦寧走到窗前，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