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金陵成為軍事中心,本就位高權重的孫耀之如今身份更是水漲船高。聽聞他即將過壽,與會之人全都延遲了歸期,各地人物也皆湧來賀壽,一時間,這個城市竟似過節般熱鬧。
今日正是十一月十五,孫耀之孫司令五十歲壽辰。
司令府門前空地已是停滿了轎車,陸續從車上走下的人,雖都身著便裝,但一身氣度明眼人就能看出這些都是縱橫捭闔多年的老骨頭。門口的傭人有條不紊地將客人引進屋內,來人身後的奴僕則將攜帶的賀禮遞給專人放在側屋,偷偷一眼,便被數不清的盒子震到,暗自驚歎後又匆匆跟在自家主人身後向大廳走去,卻是更加小心,這邊的人物便是衝撞一下都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的。
江瀲跟在孫耀之身後,不停有人走來祝賀,言辭間不乏恭維,孫耀之看似心情大好,無一不笑著應下。
時潯在天剛濛濛亮的時候便做好準備來到司令府,傭人將他引進一間客房,讓他梳妝打扮。
「時老闆,請你先在這裡做些準備,等會將會給您送上飯菜以及點心,到了時辰就要去了。」
「多謝了。」時潯謝過傭人,便吩咐帶來的一個名喚阿華的小廝將他唱戲用的服裝及上妝工具取出來。
這阿華,身世也是極為坎坷的,當初只有十來歲的年紀便父母雙亡,只好在路上乞討為生。碰巧那日時潯路過,念及自己若非有杜月城野事這般流落街頭,便將他領了回來。時潯領著阿華來到古今戲館之後,杜月城見了也沒說什麼,只是說他是時潯帶回來的,以後就讓他照顧時潯,做時潯的小廝。好在阿華也是個極為機靈的孩子,所以很是得時潯歡心。
「好咧!」阿華將工具服裝準備好,此時傭人送來早飯,阿華伺候時潯用完後便開始細細梳妝。
鏡子裡的面孔精緻豔麗,眉眼間是說不盡的風情,水袖輕拂,身姿曼妙,恍若仙子下凡,遺世獨立。若說平日的時潯出塵似謫仙人,濃墨重彩時的他便是誘惑的妖精,惹人驚豔。
確認了行頭妝容,時潯起身走向門口,該到上場的時候了。
剛開門,卻見一隊警衛持槍匆匆跑過,留下幾人站各個角看守,而前廳的聲響也不是單純的熱鬧,而是多了一種慌亂驚恐。
「這是怎麼了?」一個小丫頭慌張的跑到門口,阿華急忙問。
「有人行刺司令!正在派人抓捕呢!現在前廳都亂套了!這戲是唱不了了,時老闆委屈你在這屋裡呆一會。」到底是小姑娘,眼中全是害怕,驚恐未定地朝前廳的方向看了一眼。
見狀,時潯也未多問,轉身坐回鏡子前,不緊不慢地開始卸起妝來。
這南京,果真不是個太平之處。
小丫頭心有餘悸地站在門口四下張望,看到守著的士兵恪盡職守的模樣,才放心下來。她告訴時潯司令受傷了,聽他們說刺客是策劃已久的,府中佈局地形甚是瞭解,在沒人發現下就潛入大廳傷了司令,負傷後逃之夭夭。現在士兵們已經守住了各處出口在抓捕,料是逃不出司令府。
「抓捕…」時潯不由想起了那晚拿著槍的江瀲,也不知道那黑衣人怎麼樣了,他的下場,怕是不好過吧。
目前這情形,沒抓到人怕是不會輕易放人出去了。司令遇刺受傷,這可不是小事。
鏡裡忽然閃現一個人影,徑直朝著時潯過來,伴隨著的是院裡士兵的哨聲。
時潯迅速站起側身躲避,與那人伸出的手臂擦過。
他心裡飛快的估量著到門口的距離與成功逃離的可能性,卻見那人略微一頓,卻是越過他抓住了早已呆若木雞的小丫頭,而後從視窗跳出像是要翻牆而逃。
院裡的士兵顯然比不上那人的速度,眼看他就要越牆逃走。
「砰——」
驀地,那人右腿多了一個血洞,只聽一聲悶哼,他頓時像斷線的風箏,垂直掉下。
原來不知何時,江瀲已站在不遠處,還未放下的流著血的右手赫然是一把槍,面無表情地命令士兵上前,本就負傷的刺客毫無反抗之力,任由士兵拖起。
小丫頭跟著刺客一同摔倒在地上,此刻已是嚇傻,雙眼無神,也不知起來。
似是有感,江瀲側首,看到的是視窗望向自己的時潯,他面色平靜,似乎並未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嚇到。
「帶走。」誰都知道,審問刻不容緩。
「殺伐果斷」,看著步履匆忙卻依舊筆挺的身影,時潯腦中浮現出這四個字。
這樣的人,註定不會屈居此位。
吩咐手下關押了刺客後,江瀲第一時間來孫耀之的房間。房間裡面只有醫生和孫耀之信任的幾個人,客人們已被妥善安排在了偏廳。
孫耀之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卻是清醒的。但從醫生凝重的臉色可以看出,傷勢並不樂觀。
「司令,人抓到了。」江瀲走到床畔,低聲開口,「是屬下失職,沒有做好萬全的防備,請司令責罰。」
「這事也不能全怪你,先將那此刺客審問吧。」聲音與平日無異,若非親眼目睹,怕是絕對想不到這是一個負傷之人,這個一向強勢的男人,任何時刻都不願展現自己的虛弱,「你也包紮一下。」
醫生這才發現江瀲右肩血流不止,拉起袖子,暗自吃驚,子彈深深嵌進手臂,殷紅的鮮血順著手臂流下,軍裝已被浸濕,他卻表現的毫無異色,這耐力真非常人所及。
江瀲沉默著由著醫生處理傷口,從頭到尾,都沒有一聲痛吟。
當刺客拿著槍指向司令的時候,江瀲毫不猶豫的上前為他擋了這毫無防備的第一槍。
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危險,但他是不會把自己置於死境的。
子彈擊中了右肩。
刺客又連開數槍,司令已有防備,周圍的衛兵也齊齊上前保護,雖然還是不慎受傷了,但並不是致命。
而剛才孫耀之的態度,江瀲知道。
他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