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一個人,可以有多深?深入骨髓,流淌血液,無時無刻,一個人的面貌,在眼前,在腦海,在心間,在氣息之間,刀刀刻骨,分分蝕心,遙不可及,又是咫尺之間,相思殘心,像是洪水凶獸,不管你逃到何方,躲到何處,都如影隨形,任你哭泣,任你絕望,摧殘你的神經,消磨你的生命。
失戀,也只不過是宛了身上一塊潰爛的肉,痛徹心扉,就是多麼痛不欲生,卻可以隨著時光消磨,就隨之淡忘,回首再望,只不過唏噓當年的年少不經,沒有斷不了情,也沒有忘不掉的愛,可是季斐對於任錦,也可以說對阮三月,卻是意義不同的。
在現代任錦原本就沒有什麼親人,雙親車禍雙雙去世,她一個人獨獨打拼,後來遇見了季斐,兩個可以互相鼓勵,相依相伴,從某種意義來說,季斐已經成為她精神上的依賴,或者說是信仰,而在最後,季斐捨命救她,加深了對於他愧疚。
阮三月哭醒了又睡,睡醒了又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才有人打開了門,從外頭的燭火中,照應出來一個嫋娜的身影。
阮三月連頭也懶得抬起來,門口的人正是綠裡,正在似笑非笑地看著阮三月。
綠裡一聲陰陽怪氣:「喲!阮大小姐,何故淪落於此啊!前幾天還不是趾高氣揚的麼?如今卻是這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啊!可見是風水輪流轉,花無百日紅啊!」
綠裡走進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阮三月,綠裡身穿著一身嬌嫩青翠的衣裳,像是破土而出葳蕤,鬱鬱蔥蔥,朝氣蓬勃。
而阮三月側是一身衣冠不整,蓬頭垢面,相比之下,相形見絀。
阮三月對於綠裡酸言酸語充耳不聞,只是低頭癡癡迷迷地看著地板,目光呆滯,即便是如此,綠裡看見了阮三月柔美的側臉,柔和毫無瑕疵,雖然灰頭土臉,可是依舊多彩奪目一雙眼睛,像是天上來啟明星,熠熠生輝。
綠裡心中妒忌更加甚,說道:「阮小姐,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國色天香?堂堂慶安府的葉公子,可能看得上你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如今沒羞沒臊的,死纏亂打撲到人懷中,這般不知廉恥,引以為榮,還真真是少見多怪了!阮小姐雖然姓阮,可是現在卻在秦家,既然在秦家,就得按照秦家規矩,丟了阮家臉面,無所謂,可別把秦家也連累進去,不然旁人不知曉的,還都以為秦家的姑娘都是淫賤女子。」
阮三月原本是想離開這裡,不管使用什麼方法,可是如今她在一次看到季斐,就不會輕易放手,像是在漫漫黑夜中,找到的光亮,即便是虛無縹緲的希望,也要緊緊抓住,這裡古代,那麼就按照古代的方法去活。
阮三月一聲冷笑,那笑聲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陰森森的:「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以雞為鳳,以蛇為龍,不過是一個家生子,卑賤猶如螻蟻,還真以為自己是嫡出姐兒,成天頤指氣使,作威作福,你在穿得珠光寶氣,富貴逼人,也只不過流淌著奴才種子的血,一生脫離不了努籍,到頭來要不是拉出隨便配個小廝,要不然就是配個老掌櫃、哥兒通房,若真是你運氣,當成了姨娘,可是,生出來的孩子,不僅要嫡母管養著,連親生孩子也得叫你一聲姨娘,連娘親都叫不得,還是,只能夠在主子喜怒哀樂之下,小心翼翼地討生活,你有什麼資格來奚落我?我雖然出生商賈,可是不會了茶米油鹽,苦惱發愁,卑躬屈膝給人做丫鬟,我也可以呼來喚去,一擲千金,即便以後出嫁,也得嫡出的,作正室的,可是你可以麼?」,阮三月說著,抬起頭,帶著嘲諷的眼神看著綠裡:「你應該可憐可憐自己,而不是我!」
這一席話,像是刀子一樣挖在綠裡的心中,刺得鮮血淋漓,綠裡氣得咬牙切齒:「好你個小娼婦,看我不收拾你!」,說完,綠裡就揮手向著阮三月打去。
可是綠裡掌心正在落在阮三月的臉上的時候,阮三月目光如炬地盯著綠裡,也不伸手去擋,說道:「你敢!只要你這一巴掌打下去,我必讓你碎屍萬段!」
也許是阮三月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毒辣,所以,綠裡竟然停下了手在原地。
阮三月慢慢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埃,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乃是阮家嫡出姐兒,既便是秦家庶出姐兒,也得對我恭恭敬敬的,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別以為自己有了點體面,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這世上識時務的人才是俊傑,你說,對不對綠裡?」
綠裡咬唇不語,氣得渾身發抖,心中的怒氣像是一團火焰,星星燎原,可是,輾轉思索之間,卻生生將自己心中的怒氣給壓下去。
對啊!連陸媽媽這樣的體面的人,還是得恭恭敬敬地稱阮三月為阮小姐,何況自己?
綠裡一時百感交集,對於阮三月的怨懟卻是越來越深。
當下正是對峙時刻,卻又有一個婆子,從門外走,綠裡一看來人,心中歡喜說道:「宋媽媽,您來了!」
宋媽媽對著綠裡只不過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了阮三月,說道:「阮小姐,說的不錯,雞由雞生,蛇由蛇生,什麼樣的根就有什麼樣子的種子,當年就聽說經商盧家庶出姐兒盧氏,性格放浪形骸,如今看看阮小姐,倒是還看出來了幾分盧夫人的伶牙俐齒。」,又假意轉頭對著綠裡說道:「阮小姐說的是,做人最不能的事,就是忘本,自己只不過是草中塵埃,泥中髒水,還以為自己是草中驪珠,瓊瑤瓊脂,這種人著實應該敲打,綠裡還不得對阮小姐認錯。」
這句話明褒暗貶,是提醒阮三月不僅是不入流的商賈之家,還是庶出姐兒所生,要不是機緣巧合,阮三月母親盧氏嫁得作了正妻,自己也當不成嫡出姐兒,只不過是秦家老太爺打秋風的親戚,卻是當自己是秦家姐兒,使喚教訓秦家丫鬟。
宋媽媽這般明顯的話,綠裡當時會意,做出低頭認錯的樣子,不慌不忙地向阮三月一禮,說道:「阮小姐是奴婢錯了。」
阮三月不心理會綠裡虛情假意和宋媽媽的話中有話,看著宋媽媽說道:「宋媽媽來有何事?」
宋媽媽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大夫人找阮小姐,請阮小姐過去一趟。」
綠裡原本還想說什麼,可是宋媽媽卻是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綠裡這才打消了一切念頭,只是用眼睛恨了一眼阮三月。
宋媽媽又說道:「阮小姐等會子,到了夫人面前,可別拿出來盛氣淩人這一套,好歹阮小姐是阮家的姑娘,原本到了秦家,吃穿用度上都是秦家得,別當自己家似得,若是阮小姐想待的長久一些,還是得好好的奉承奉承大夫人,免得……」
這一句,正好是應了,方才阮三月諷刺綠裡說的話,綠裡只不過是個丫鬟,所以對著主子只得盡心盡力,奴顏媚態,卑躬屈膝,如今宋媽媽說讓阮三月奉承奉承大夫人,言下之意,阮三月雖然是嫡出姐兒,也還不是和他們丫鬟一樣,去討好大夫人,有什麼資格嘲笑綠裡。
阮三月目不斜視,連看一眼宋媽媽和綠裡都懶得轉頭,阮三月輕輕一笑,說道:「宋媽媽說的極是,是該好好奉承奉承大夫人,好歹也是我的長輩,又不是其他的什麼,理所當然的,只不過是用奉承這兩個詞極其不妥,應該用孝順,而這奉承應該用於下級對上級,低等對高等,這孝順就是晚輩對長輩,奉承和孝順,可是大不同啊!這就是差別。」
宋媽媽聽出了阮三月又拿著出生做比較,心中又氣又惱,阮三月在生世上,仔細說來,若不是盧氏嫁給阮家,阮三月還是脫離不了商賈家族的名頭,經商的卑賤和奴才奴婢有什麼區別?
宋媽媽鄙夷一翻,可是卻馬上隱忍下來:「阮小姐說再多也無妨,還是快去見大夫人吧!畢竟還有一攤亂攤子,等著大夫人處理呢!阮小姐!」
阮三月畢竟是現代人,沒有什麼階級思想,這一點可以從阮三月在宋媽媽和綠裡面前自稱「我」可以看出來,只不過宋媽媽和綠裡已經不止一次三番四次諷刺自己了,所以阮三月也只不過是氣氣她們而已,蛇打七寸,打人打軟肋,才拿出生做比較。
實則對著這些下人憐憫之外,還是敬佩的。反過來想,那些奴才奴婢的,和現代的自己在公司的小員工時,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要吃苦耐勞,任勞任怨。
阮三月在沒有說話,口舌之爭,實在是累人,如今的反擊,也只不過讓那些下人明白,阮三月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以後也就沒有那麼多的人,再出言不遜,聽著心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