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老臉一紅,只能夠附和求饒,然後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宋媽媽也不是不衷心的,阮三月的話話頗有意味,各人品茶,滋味不同,若是老太太心中聽著膈應,難免不死心眼,所以宋媽媽這才把話給壓了下去。
老太太聽完,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我替她管了嫁妝!看來她的心倒是多!這話句句表面向著我,可是讓別人聽去別有一翻深意,真是伶牙俐齒!」
宋媽媽方才被老太太敲打,也不敢添油加醋。
老太太說道:「後天就是亦哥兒回來的時候了,剛剛過在秋闈中了個解元,慶安侯的長子葉梓韞與亦哥兒交好會一同來,你且讓大夫人好好張羅張羅,別失了體面才好。」,說得雲淡風輕,仿佛,秦亦可以中解元,是意料之中的事一樣,老太太輕輕一頓,接道:「到時,叫上阮家那丫鬟,送上好的衣衫和首飾去!」
老太太口中的亦哥兒,正是大兒子秦政和李氏之子。
宋媽媽茫然之色,看著老太太,一臉懵懂,難不成老太太要抬舉阮三月?亦哥兒高中,還不得多少踏破門檻表禮的?到時候會來多少貴客都說不定。
老太太一看宋媽媽的臉色,就知道宋媽媽的心思,若不是宋媽媽從小對她知冷知熱,還真不會留這麼個愚笨的人在自己身邊,老太太道:「阮家姑娘進秦府,畢竟是打著親戚的名頭,如果虧待她們,秦家還不得被外人說道,家富忘本了?況且也掃了老太爺的臉面。」
宋媽媽這才恍然大悟,連連應聲,心中也不停歇,想到阮三月那小蹄子,從小沒個爹娘教養著,行為舉止必出大錯,到時候還不得出笑話?
宋媽媽一想明白,就對著老太太請安,就匆匆的張羅去了。
然而,老太太和宋媽媽心思不同,平時也沒有苛待阮三月,只不過是不放在心上,可其中那些見風使舵的下人則就不會了。
——
四和香從金鳧徐徐升起。
阮三月咳嗽聲,斷斷續續,手中把玩著那兩個骰子,鏤空縫隙之中,有一個殷紅的紅豆,倒是讓阮三月想起來,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阮三月原來還是小孩子心性,玩的東西還不少,比如這骰子就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是誰送的,分外的珍貴著。
相思最是蝕骨,若不是芍藥白幽,阮三月早就尋找到機會了斷殘生。
阮三月有兩個貼身丫鬟芍藥和白幽,一個婆子夏媽媽和兩個粗使丫鬟芳好和雯希。
房檐下兩個粗使丫鬟,雯希和芳好正在玩雙陸,樂此不疲,語笑嫣嫣。
白幽養病,芍藥無心去管,只是不斷張望房中阮三月,也不知阮三月換好夫人賞的衣服沒有,又見阮三月鬱鬱寡歡,生怕有個三長兩短。
阮三月款款走出來,目光平和,身體羸弱,但是顯得病態嬌柳之姿。
「走吧!」
芍藥這才上前來,找了一件披風,給阮三月披上。
阮三月看著這細雨縹緲,即便是有抄手走廊,恐怕地上已經有了水澤,又見自己腳下是那種繡花軟底鞋,最容易濕透鞋底,又吩咐芍藥去帶上一雙鞋。
芍藥拿過鞋子,阮三月一看這鞋子上的雲錦連理枝的繡花鞋,就問芍藥道:「這刺繡真是精美,是誰繡的?」
芍藥說道:「是雯希繡的,姑娘的帕子和錦囊上的花紋都是她繡的。」
原來阮三月刺繡上是一塌糊塗,而這個丫鬟雯希倒是有一雙巧手,繡出來的東西,倒是別樣。
阮三月稱讚了幾句,而芍藥的心中卻不是滋味,小姐鬱鬱寡歡,沒個人安慰,方才雯希和芳好還在玩雙陸,別提多高興了,芳好是剛剛買回來多久,情分不深,且年齡又小,這雯希卻跟了小姐多年,可見是沒上心。
芍藥卻不想說是非,只是應承了幾句。
阮三月心不甘情不願地走著,手中的 骰子,在手中輾轉,芍藥眼瞧著阮三月沒有什麼心情,看著阮三月將骰子裝入錦囊之中。
走到了半路,芍藥突然就是哎呀一聲。
阮三月不明所以,芍藥這才說道:「小姐,好歹也是亦大爺回來的時候,恐怕會在拜見老太太的時候遇見,如今兩手空空,怕是不妥,正好夫人那裡可是曾經送過來一副才識名畫,這會子送過去,正好,可是方才匆匆,倒是忘記了。」,芍藥眼前別人都是提前被通知的,而阮三月沒有被通知,還以為阮三月是去不了宴席,卻也沒有想到老太太發話了,所以忙裡忙外,卻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阮三月倒是無所謂,可見芍藥一副要離開的樣子,於是,就隨她去拿了,而自己在這裡等著。
芍藥匆匆而去,心中心思也一刻不停,也不知道小姐是怎麼了,自從被那五娘給失手推了以後,重病一場,醒過來,卻是什麼也不在乎,倒是多了點多愁善感。
廊下四處無人,只有那清冷的繁花琉璃燈盞,發出來幽幽的光亮,像是月華般銀裝素裹。
阮三月這時才感覺自己的腳,濕漉漉的,分外難受,頓時,就想起來帶上的鞋,行至到小亭處,前頭正忙著,現下那些丫鬟婆子們估計是偷懶去了,四處無人。
阮三月這才取出繡鞋,放在石桌子,打算換鞋。
而那一頭,洛尚酒意微醺,剛剛從席上退下來,原來是想醒醒酒,七拐八繞的,也不知道走到那裡。
正巧,廊下正站在一位女子,嫋嫋婷婷,也沒有留意服侍,只想著問個路,卻不想剛剛才踏出去一腳,那小娘子卻也悄無聲息地走向了涼亭之處。
那小娘子身姿妖嬈,纖細腰肢,若柳扶風,即可盈盈一握。
洛尚心想府中小姐皆是在陪看戲,難不成這是個受寵丫鬟,回頭討要了去。
洛尚深邃的眼眸微微一閃,像是暗夜之中閃爍的驪珠,燁燁煌煌,隨步跟去。
行至不久,洛尚感覺腳下似乎踩上了個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卻是錦囊,打開一看,錦囊中有兩個骰子,精巧玲瓏的。
沒成想一抬頭,就看見那小娘子,也真是膽大,將自己的裙擺給扯開一小節,露出來裡面精巧繡花鞋。
那小娘子將繡花鞋給緩緩取下來,就露出來欺霜賽雪的小足,這小娘子也是一個愛美之人,可見在小足指甲上,還塗著赤紅紅的蔻丹,更是顯得那一雙小足,尤為的白皙,宛若冰雪。
那朱紅,仿佛化成了迷魂香一樣,將洛尚團團包裹,心中恍然就好像是星火燎原,轉瞬就是龐然大火,全身熾熱難耐起來。
洛尚看過的美人兒不計其數,如今若不是吃了酒,又怎麼會對了那小娘子有感覺?
阮三月已經換好了鞋,一抬頭就看見前方的池塘,睡蓮稀疏漂浮,隨波逐流,月光澄清,照出池水瀲灩漣漪,宛若天際閃爍的星河,晦暗交明。
洛尚看著那小娘子,只看見那小娘子,癡癡愣愣地看著那一汪池水,神情仿佛中了夢魘似的,卻流露出來一種淒淒戚戚的神色。
她突然站起來,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又是一陣自我嘲笑之色,慢慢地走向了池塘。
她想做什麼?
洛尚微微一蹙眉頭,那小娘子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下一刻,就一躍而下。
洛尚心中一驚,只見他點地而起,瞬間身體騰空,只不過是刹那,已經來到阮三月跟前,手輕輕一攢住她的腰,纖細若無骨。
豁然出現了一個人,驚嚇得阮三月一聲低呼。
身體卻也沒有落在池塘中,卻是被一個陌生男子給抱著放在了地上。
阮三月這一看,卻對上了落尚似笑非笑的眼瞳,濯濯璀璨著,仿佛是宇宙蒼穹一樣,鋪天蓋地,能夠被吸引進去。
阮三月恍惚回過神。
這個人舉止太過輕佻,阮三月不悅,掙扎出來,和洛尚保持距離。
阮三月一看,就看見了洛尚似笑非笑,一雙明晃晃的眼眸正在盯著自己。
阮三月心頭不悅,即便是在現代,也沒有人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人。
洛尚有意攀談幾句,突然從遠處傳過來一個人的聲音。
「洛尚,洛尚!」
阮三月尋聲而望,就看見一個身影,從陰霾之中走出來,豁然露出來俊郎的面頰,只不過那張臉,似乎還帶著微微的寒意似的,那人的目光一投過來,落在了阮三月的身上,頓時又冷了一分,恍然進了三九寒冬似的。
來人正是大房李氏所生的次子秦文,雖然名字帶文字,卻是一個弄刀動武的人。
阮三月一看見秦文厭惡的眼神,也是疑惑。
秦文來到洛尚跟前,問道:「你倒是讓我一頓好找!」
洛尚笑道:「只不過是走錯了路而已,又遇見了……」,洛尚說著,目光就看向了阮三月,饒有興趣的樣子,還帶著輕佻之色,似乎方才發生過什麼一般。
秦文看此,臉色黑了又黑,說道:「這位是阮姑娘阮三月,是太老爺帶回來的遠房親戚,現下暫時住在秦家。」
洛尚輕輕「哦」了一聲,卻也沒有多大感覺。
秦文卻催促洛尚道:「你還在這裡幹什麼?秦亦可是四處找你呢?一回來就嚷著要見你,說是去年那棋,明明是你放了手腳,所以這一次一定要分個高下!」
洛尚卻不置可否,只是悶悶地說道:「看來今天他非得勝過我,不然……這棋可是下的沒完沒了,還要不停地聽他說我作弊!」
兩個人一陣笑。
方才走過來,秦文涼著阮三月好久,阮三月也不吭聲,走來時,阮三月也沒個禮數問候,心想還是小門小戶出身,分外不滿意起來。
秦文又問:「阮姑娘為什麼在這裡?」
阮三月正打算說換鞋,心知這樣說不好,又說道:「前頭熱鬧,自然是看戲去,正好東西忘記帶,就打發丫鬟回去拿,自己累了才到這裡歇歇。」
卻也是在閨閣女子面前不好久待,秦文催促著洛尚離開。
洛尚在離開前卻說:「阮姑娘來日方長,可要珍重啊!」,說完,洛尚走的瀟灑,頭也沒有回。
這話說的含糊不清的,倒是讓秦文聽出另外一層意思,秦文目光瞬間就冷了下來。
秦文留最後,目光犀利地看著阮三月,就像是賊一樣。
阮三月被這樣盯著,心中不悅,索性打算自己離開。
卻在剛邁出一步的時候,聽見了秦文的聲音:「阮大小姐,怎麼說也是大家閨秀,可別做一些讓人瞧不起的事情!」
秦文說完,卻也沒有等阮三月回答,轉身就離開。
阮三月正不悅,方才突然升出離開這裡的勇氣,可是被一個不知名的人給救了,然後又突然來個人冷嘲熱諷的。
咚咚……
芍藥跑過來,卻瞧見秦文和阮三月,芍藥的臉頰白了白,身邊沒個丫鬟,要是旁人看了這可怎麼好?
卻又見秦文冷著臉離開,芍藥這才快步上前,一靠近,就看見阮三月一臉疲倦之色。
阮三月也只淡淡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