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幕,倒是讓阮三月清淨了,連五娘也不在搭腔。
阮三月感覺乏力,對著芍藥說道:「我聽著鬧心,回去吧!」
若是不在乎,就無堅不摧,她們的嘲笑諷刺,對她毫無作用。
只是厭煩了偽裝,這裡只不過是一場夢,這場夢中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終究待不長久。
芍藥點了點頭,只是緊緊抿著唇,也不在說話,洛尚雖然是名門貴府,他那樣的做法,明面上是抬舉了,可是依著自家小姐的性子,卻是羞辱。
這般尷尬身份和境地,若不是因為門第不高,好好一個嫡女怎麼這般被作踐?
所有的心酸,只能夠化作無言沉默,芍藥只是靜靜地陪伴著阮三月,若是以前被這般對待,自家主子早早就哭泣不止了,可是現下看著三月,卻看不出來神情上的分毫喜怒,這樣的成熟與冷靜,在經歷各種人情冷暖才可以練就的吧!
阮三月感覺胸腔一陣難受,喉頭又是發癢,輕輕地咳了起來。
這一次阮三月似乎非常難受,咳嗽不止,嚇得芍藥不斷給阮三月拍背順氣。
眾人依舊,看戲的看戲,說笑的說笑,都沒有人注意到阮三月這邊的動靜。
芍藥一時淚眼婆娑,猶記得當初秦宛凝只不過得了風寒,老太太和大夫人就停了戲班子,一干丫鬟婆子擁簇著離開,噓寒問暖。
可是現在自家的小姐,頑疾纏身,卻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甚至連一聲問候都沒有。
阮三月已經被芍藥攙扶,即將淡出人們視線。
就在這時,卻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路上耽擱了。」
溫和如水,纏纏綿綿,潺潺流淌心間,掀起來驚濤拍浪。
那是……那是季斐的聲音!
阮三月猶如被千絲萬縷的藤蔓纏繞其中,鑲嵌似的,動彈不得,血液不在流動,氣息不在進去。
阮三月剝開了芍藥的手,臉色已綻放的笑容,眸中卻是朦朧淚澤。
芍藥詫異,又害怕,然後並沒有等到芍藥在問個原由,阮三月就已經轉過身去,直直地看著聲音的來源。
目光鎖定,癡癡的,隔了千里萬里的人,仿佛望斷秋水長空。
那人穿的沉色藍衣,偉岸筆直的身軀,仿佛可以頂天立地,撐起來一片天似的,給人是那麼安心的感覺,就好像當初他直到死支撐著自己的一雙手,溫暖而堅定。
阮三月看不清楚,他整個面貌,因為他此時此刻正是側身佇立,只能夠看見他目光粲然,磊落分明的側面。
是他!是他!
阮三月腦海轟隆隆的乍想,全身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芍藥看著阮三月這般反常,嚇要去抓阮三月。
就在這個時候,阮三月整個人就好像瘋了一樣,撲了出去。
芍藥一聲驚呼。
阮三月就這樣跑了出來,剝開了厚厚的人群,似乎連耳邊的喧鬧都煙消雲散,靜謐得知可以聽到眼前的人,溫潤的聲音。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阮三月在老太太和李氏,以及其他的錯愕之中,來到了葉梓韞的面前,阮三月一下子就撲到葉梓韞的懷中,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又是哭,又是笑。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我還以為……你……欺騙……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不怪你。」
這一次在場的眾人,全部都沉默起來,無數眼睛像是把把尖利的箭,射過來。
阮鈺目光閃爍起來,心中思緒九曲十八彎。
而站在一邊上,洛尚眯了眯眼睛,齊安源不懂風趣低聲說道:「看來洛尚中意的姑娘,真是多情之人。」
洛尚聞言,卻是默不作聲,只不過是輕輕側頭看了齊安源一眼。
那一眼帶著從來不曾有過的陰鷙犀利。
齊安源被這麼一盯,猶如被打了霜雪一樣,寒冷刺骨,凍入骨髓,齊安源只好訥訥,欲言又止,心中暗自惱怒,言多必失。
洛尚將目光逡巡葉梓韞身上,只看見他這個哥哥,神情嚴肅,眉頭緊鎖,而阮三月仿佛看到了親人一樣,淚眸瀲灩漣漪。
葉梓韞微微一愣,隨即眉頭輕輕蹙眉,方才還在與眾人寒暄,卻突然跑出來一個女子,大庭廣眾之下撲到自己的懷中,即便是破門破戶的,也沒有這般不知禮義廉恥的。
自己懷中的女人還在胡言亂語,言辭曖昧無比。
葉梓韞冰冷目光掃過李氏和老太太,這個女人是不是秦家指示?秦家到底想做什麼,難不成要死纏亂打謀個姻緣?
葉梓韞面無表情推開阮三月,阮三月並沒有看到葉梓韞眼中的厭惡,而是憧憬著看到季斐的喜悅,仿佛看到一個死而復生的人。
葉梓韞看阮三月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全然沒有女子嬌羞之態,葉梓韞的眉頭更緊了,冷冷道:「小姐請自重!」
阮三月蒙在那裡,猶如被潑了一盆涼水,絲絲縷縷的寒氣逼人,從頭到腳。
「季斐……你……難道不是和我一同來到這裡的麼?你怎麼不認識我?」
眾人又是一場譁然,閨閣女子竟然直呼男子其名,這般神態舉止,必定和那男子關係匪淺。
芍藥的臉色百如紙,可是木已成舟,她知道一切都完了,這件事情,過了今晚,就會變成街頭巷尾,在飯後的談資的笑話,她的阮小姐已經臭名昭著,到時候還會有誰上門提親?
阮三月緊緊抓住葉梓韞的手,沒有絲毫鬆動跡象,葉梓韞卻不想在糾纏下去,冷漠回答:「抱歉,小姐怕是錯認了人,在下可不是那位故人!」
葉梓韞說著話,修長的手指,一根一根剝開,緊扣在衣袖上阮三月的手指。
阮三月抓著葉梓韞的衣袖太用力,而葉梓韞似乎沒有想要憐香惜玉的意思,原本男子的力道大,又無顧忌,阮三月是感覺到從自己手指尖絲絲的疼痛,這才反應過來。
阮三月看著葉梓韞,目光癡迷而深邃,聲音帶著哽咽:「你不認識我了麼?」
葉梓韞依舊冷若冰霜:「小姐言論輕佻,有損閨閣名聲,請自重!」
阮三月仿佛受到了巨大打擊似的,連連後退幾步:「季斐……我的季斐……」,淚水如珠,顆顆低落,阮三月不管別人是怎麼看她,怎麼想她,只是哈哈大笑起來,她的心像是鏡面一樣,縱橫捭闔的裂紋,傷痕累累。
李氏的額頭突突直跳出來,今天可不是丟的阮三月的臉,還有秦家的臉,今日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在背後排遣秦家,門風不好,進入的是名門淑女,出去的是風月女子。
阮三月看著葉梓韞,直直看著,那種厭惡仿佛直直的心底,他怎麼可以厭惡自己?
誰都可以厭惡她,輕賤她,她不在乎,所以無堅不摧,可是季斐不可以,她是他心中的濯陽,是可以擊垮她內心壁壘的唯一一個人,以前他那麼呵護她,從來都不敢這般冷漠,絕情的樣子。
又哭又笑,不斷拍打著葉梓韞的胸膛,阮三月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你還我季斐,你還我季斐!!」
那個時候,季斐沒有救她就好了,他們可以共赴黃泉,她也每一天,每一夜都是這麼的內疚,都是在責怪自己,是自己害了他。
可是,葉梓韞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只是沉默地用手將阮三月的手腕抓住,臉上全是不耐煩的神色。
李氏只感覺胸腔怒火直冒,看到葉梓韞竭力忍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頓時才從怒火中清醒過來,臉上的神色,瞬間轉為平凡,高聲說道:「阮小姐失心瘋,還這麼長眼,還不把阮小姐給帶下去。」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能夠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這才明白,這個又哭又笑的女子,不是秦家什麼庶出小姐,而是阮家的。
李氏這話一說,瞬間,婆子們一哄而上,來到阮三月跟前,將阮三月給拉扯下去。
阮三月被眾多婆子給拉扯著,不管怎麼掙扎,就像被鉗子給夾住一樣。
不,她不想離開,來到這個地方,她什麼人也不認識,這裡的一切都不是屬於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唯一一個人,是他最熟悉的人,卻不認識她,讓她離開,她做不到!
可是一切都是定局,阮三月只能夠在自己的眼中的朦朧中,看著葉梓韞的身形越來越遠,他依舊是佇立那裡,筆直,連離開的最後的目光,都沒有看過來。
以後,阮三月就被關進了一閣樓中,閣樓中的只有幾把椅子,一個桌子,還有木架床,上面還有著厚厚的灰塵。
門窗緊閉,房屋暗黑消沉,阮三月被關進來,整個心仿佛沉到了穀底一樣。
她在也忍不住嗚咽的哭泣了起來,哭的撕心裂肺,也不知道哭了多少,聲音漸漸嘶啞,直到最後,斷斷續續的,在這個房屋之中,顯得越來越陰森起來。
連門口守著兩個婆子,都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遠離了這個閣樓一點,站在陽光之下,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