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選擇2

樓宇軒走後，紅樓冷靜了下來。一直覺得很疑惑不解的事現在心裡也有答案了。從一開始就讓李岩帶她進入真正的銀雪樓，是早就打算讓她接手豔閣吧？他應該把她的事調查清楚了，才會請她當豔閣閣主。他把她軟禁在這的動機清楚了，心安了一點，可不知為何，又感到淡淡的失落。

說真的，豔閣閣主的位置很誘人。她是個普通的人，碌碌無為的過完一生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可有機會的話，她也是想有所作為的。她不甘心成為男人的附屬品，更不想一輩子都卑微的任人踐踏。只要當上豔閣閣主，那以後想要有多大的勢力，就完全靠她的本事了。有機會一展才能，真的很令她心動。可偏偏給她機會的是樓宇軒，這就讓她有些遲疑。

這些年雖沒有刻意的去打聽他的事，但只要有關他和銀雪樓的事她都會不自覺的去注意。所以她對樓宇軒雖談不上知之甚深，可也不算很陌生。那樣的一個人，她實在是沒自信不受他影響。一旦應下豔閣閣主之位，勢必就要跟他糾纏不清了。可拒絕……樓宇軒應該不會接受拒絕吧？不！不是應該，是一定！他既然開口了，就不會容許她的拒絕。既然避無可避，那她現在又何必煩惱？既來之，則安之。想通了，她也就不那麼掙扎猶豫了。改變不了的事，那麼坦然接受是最好的選擇。這個道理她五年前就切身體會到了。

紅樓找到樓宇軒時，他正在跟顏暮琴瑟和鳴。男的俊，女的美，那畫面真的美得像一幅畫。兩個和奏出來的樂曲有如天籟之音。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轉身離開的。可想到自己來找他的目的，她壓制住了那莫名其妙的情緒。她默默的站在亭外，不打擾他們，也不再把眼光放他們身上。她看著不遠處平靜的湖水，眼神卻不如湖水那般平靜，反倒十分迷茫。

直到琴聲停止，她才回過神來。她一如既往的揚起嫵媚的笑容，只是不知無意還是刻意的避開了樓宇軒的視線。她搖曳生姿的走向顏暮，一邊鼓掌一邊讚歎道：「暮兒，雖然已經聽過好幾次了，可每次你彈的曲子都不得不讓人驚歎啊！哪像我，彈琴只能算得上能聽！」

顏暮輕笑道：「紅樓姐，不能這麼比的。你的舞也是我望塵莫及的啊！」

「舞嗎？」紅樓嘴角含笑，可笑意卻不達眼裡。

是啊，她孟紅樓的舞是一絕！青樓的頭牌，不止要長得美，還必須要有相當出色的才藝。為了當上頭牌，她曾經也很努力的練習樂器，可不管如何練習，她奏出來的曲子只能勉強算能聽。那時候，杜嬤嬤差不多都對她失望了，不想再浪費時間栽培她。是她放下自尊的跪下來求她，她才答應給她一次機會，讓她棄音學舞。為了在短時間練好舞蹈，她連睡覺的時間都縮短了，每天都不停的重複著練習。果然有志者，事竟成。她成功了！第一次上臺表演，她的舞就震撼了全場。她孟紅樓一鳴驚人！她得償所願的當上了紅顏樓的頭牌！接著沒過幾個月，她就成了潯城第一名妓。至今為止，青樓中還沒有人能夠超越她的位置。她是應該自豪的吧？可為什麼她卻覺得越來越冷呢？那種冷到骨子裡的寒意，常常讓她莫名的透不過氣來。

「紅樓姐，你又恍神了。」顏暮嘴上假裝抱怨，人卻親切的挽住紅樓的手臂。

「抱歉！人老了，腦袋就容易放空。」紅樓不甚在意的微笑道。

「紅樓姐才不老！」顏暮的聲音不由得放高了。她最討厭紅樓姐妄自菲薄、漫不經心的樣子，那樣的紅樓姐會讓人莫名的感到悲傷。

「我說錯了還不行嘛！你都已經嫁人，還這麼容易激動。你家樓主還在旁邊，你就不怕他笑話嗎？」紅樓無奈的搖搖頭，順便提醒這個不小心就暴露真實情緒的人。她這麼感情用事，怎麼跟樓宇軒鬥啊？

顏暮一怔，很快低垂著眼，像是害羞似的小聲說道：「樓主，暮兒剛剛失禮了。」

聽到顏暮稱呼他為樓主，紅樓挑了挑眉，可也沒多說什麼。

樓宇軒看了紅樓一眼，便微笑著說道：「暮兒不必介意我。你們是好姐妹，彼此說話聲音大點也無可厚非。」

「樓主五年前怎麼就不這麼體貼？」這句話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沒有五年前本樓主的不體貼，哪來現在的孟紅樓？你說本樓主說得對嗎？盾兒！」樓宇軒肆意的笑道。

紅樓臉色蒼白，雙手緊握，努力克制住翻騰的怒意。她現在十分懷疑不久前樓宇軒請她做豔閣閣主是她的幻覺。不然怎麼會有人一邊說著相信她，一邊又惡意的揭她的傷疤，並且那個傷疤還是他賜予的。有人這麼奇怪嗎？

像是知道了她心裡的懷疑，樓宇軒又的說道：「紅樓，我中午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

因他的善變，紅樓咬牙切齒道：「樓主說得真客氣！你能容許我說出拒絕嗎？」

「不能！」確定又自信的回答。

要不是從小到大都習慣忍，這一刻她怕是要尖叫了。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可笑的優越感、不容拒絕的自信，他到底憑什麼這樣？偏偏她只是個勢單力薄的女子，如果不想過得痛苦，就只能屈服於他的勢力之下。為了生存，不得拋棄自尊選擇屈服！這是第幾次了？以後還會有多少次？

紅樓低著頭咬著唇，直到嘗到了血腥味，她才真正的平靜下來。她沒有抬頭，聲音淡定的說道：「既然如此，紅樓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紅樓不打擾樓主和暮兒的雅性，先告退了！」

「紅樓姐！」顏暮擔心的叫道，可紅樓並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這讓顏暮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她口氣有些沖的說道：「樓主，我希望你不要為難紅樓姐！」

「暮兒，我沒有告訴過你，我非常不喜歡別人命令我或質疑我的決定嗎？」

樓宇軒的聲音很輕，臉上也是帶笑的，可顏暮兒卻全身發涼，克制不住的發抖。

察覺到了她的恐懼，他無聲的笑了，然後輕輕的撫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頰，溫柔說道：「只要你乖乖的，我會讓你成為全世界都羡慕的女人。可如果你打算拿你的性格挑戰我的脾氣，那麼我不介意讓你見識我的另一面。」

樓宇軒走了很久，顏暮才放任自己跌坐在地。太可怕了！他什麼都不做，只是僅僅幾句話，就讓她恐懼得無法動彈。擦了額頭上的冷汗，她不由得愴然一笑。這麼可怕的人，她真的能夠殺了他嗎？

紅樓回到軒夢樓，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著。她臉上一片平靜，心裡卻波濤洶湧。不甘、恥辱、怨恨，所有的負面情緒差點就擊潰了她。可她忍了下來，她相信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忽略掉一切傷害，她也必須忽略掉！在她翅膀不夠硬時，她沒有資格生氣，更沒有資本反抗。只要想著現在的忍耐和退讓是為了走得將來走得更遠，那就沒什麼好氣憤的。她不會永遠都這麼無能為力，他也不會永遠都這麼高高在上。

她從來沒有這麼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可這一刻，她堅定的做了個決定：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不管未來受到什麼樣的打擊和屈辱，她都會堅持下去。她要變強！她要把他從雲端上拉下來！

看著紅樓眼裡的神色千變萬化，一旁守候她的笑笑心裡歎氣。剛剛看她神采飛揚的出去，可還沒一會兒，她就面無表情的回來了。不管她裝得多平靜，那握緊的拳頭和冒火的眼睛都充分顯示她受氣了。她不懂得安慰人，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默默的等著她自己調整好情緒。

「笑笑，你為什麼會進銀雪樓？」她並不覺得她會回答她，會問純屬想跟她多聊聊，拉進彼此的關係。她知道她不是一般丫環，她懂武功，而且武功不差。她猜不透樓宇軒為什麼把她安排在她身邊？

「因為我的親人全都死了，我要是想報仇，就必須留在這磨礪自己。除了銀雪樓我無處可去！」

很冷淡卻很認真的回答，這讓紅樓有些訝異。她以為她是那種絕不會向別人吐露心事的人，可她說了，那麼輕易的對她說出了她的悲涼。是她本來就是面冷心純的人？還是她真的這麼容易讓人相信？心思藏得深的顏暮相信她，羞辱過她的樓宇軒也說相信她，眼前這個還算陌生的清冷女子也對她不設防。她，真的讓人這麼放心嗎？

「姑娘，你在想什麼？」看來是她的實話讓她感到苦惱了。其實她對自己毫不猶豫的坦言也感到驚訝。可說出後她並沒感到後悔，她就是莫名的相信她。

紅樓搖搖頭，苦笑道：「笑笑，聊聊銀雪樓吧！我需要瞭解銀雪樓的內部結構。」

她是個很自私的女人，事不關已就會選擇視而不見。她寧願別人隨口敷衍她，也不想多承受一份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