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廖佳好奇得探過頭來,我下意識得收起紙條:「沒什麼。」
不一會兒,手機震起來,未保存的號碼。打開短信:「回答!」
我忍不住回過頭,只這一刹那,展源拓正虎著臉、擰著眉、嘟著嘴,惡狠狠得迎上我的目光。我又一次失笑,轉身按動鍵盤:「放學後老地方見。」
廖佳狐疑得看著我:「說!在幹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
我不置可否得聳聳肩:「沒有啊,快聽課,老師看著你呢!」
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展源拓從我身邊徑直走過,步履輕盈,帶過一陣清風。我盈著笑輕瞥一眼,毫無意外得聽到廖佳在身邊嘖嘖感歎:「匆匆走過都這麼帥氣啊……欸,他平時從不這麼早走,今天……難道去約會?」
「咳……咳咳……」我被口水嗆到,咳得臉上一陣紅熱,一邊理包一邊打哈哈:「你別瞎猜了,他要是有女朋友你這個八卦鏡會不知道?我今天要出去吃飯,晚上查寢幫個忙,謝謝啦!」
剛出教室就聽到徐以露的聲音,「羽芯,晚飯吃什麼?」
「是啊,外賣還是出去?」馬豁從另一邊走來,一面回頭有些不屑得打量:「那小子今天怎麼了?趕去投胎?」
我乾笑幾聲:「呵……呵呵……今天有事,出去吃飯……你們自己搞定吧。」
「欸?你要去哪裡?和誰去吃飯?」徐以露陰測測得湊近我:「難道是……偷情?」
「說什麼呢!」我推她一把,正頭疼著不知道怎麼擺脫他們,慕容纖及時出現,一臉了然的笑:「讓她去吧,誰沒點私事呢,對吧?」
「咳……好吧,今天就饒了你!」徐以露抓了抓頭,不以為然得聳了聳肩:「我們自行解決吧。」
我向慕容纖感激一笑,卻始終有點心虛。她一定是以為我要去找苗曉天才為我解圍,可如果她知道我約了展源拓……可我,為什麼要瞞著他們?
「這麼久才來?」展源拓依舊雲淡風輕得站在河邊沒有看我,指尖拈著一支煙,安靜吐納:「要麼?」
我看了看,是銀色壽百年,順手抽出一支:「你也買煙了?怎麼也抽這種?」
他笑了笑撇開眼繼續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約你吃飯,總要投其所好。去哪?我剛來這裡,不熟悉附近有什麼吃的,你決定好麼?」
我伸了個懶腰:「我們以吃為主還是以喝為主?」
「嗯……」他摸著下巴想了想:「如果是喝的話,就要看心情。啤酒讓人歡騰、黃酒讓人沉靜、紅酒讓人憂鬱、白酒讓人激越。如果是洋酒的話……」
「停停停……」我無奈得抓了抓頭:「喝酒這麼講究?我只知道灌下去,亢奮了就胡言亂語,暈了就不省人事……哈哈……可是紅酒一般用在喜慶場合,為什麼是憂鬱?」
他笑了笑:「看來還是我定地點吧,試過就知道,來。」
十月的黃昏,夕陽的餘輝映照著他近乎完美的臉。他自然得帶起我的手,拉著我穿過灌木。我的手安靜得停留在他的掌心,砰然的律動帶出一片暖融。
出我所料,他並沒有帶我去什麼高檔的餐廳,我們只是在學校附近的餐飲區點了幾份小菜外帶,又在超市買了零食和幾瓶酒。兜兜轉轉之後,進了附近一所大學。
「為什麼來這裡?」我跟著他坐上操場邊的臺階,秋夜微涼的空氣,清新宜人。
「因為這裡安靜,附近又有廁所,而且……」他壞壞得勾了勾嘴角:「一片葉子藏在哪裡最安全?當然是一堆葉子裡。」
我向四周看了看,零散得坐著一對對情侶,的確,如此的遮掩下我和他並肩而坐的身影才不至於那麼顯眼。
「你很細心啊。」我訕訕一笑:「是不是對追女孩子很有經驗?」
他瀟灑得仰起頭:「我有那個必要麼?」他爽朗得笑著,拉開啤酒罐:「來,我們一種一種品。」
雖然我們喝得並不多,到不了他說的那種境界,但是看著他眼裡不經意間凝成的溫柔,我真的相信,每一種酒精的背後,都藏著一種心情。
「為什麼又自殘?」他喝了一口二鍋頭,垂下頭安靜得問我。
我愣了愣,打開黃酒:「有的時候,只是一種習慣,你信麼?」
他平靜的看著我,沉磁的語聲緩緩揚起:「那習慣之前呢?」
「這樣可以不痛,不是麼?」我仰起頭,星辰忽閃:「如果心疼著,憑什麼這具軀殼安然無恙?靈魂會嫉妒,只有一起受苦,才會好受一點。」
我頓了頓,無謂得聳聳肩:「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可以說,我只是很普通的人,在很普通的家庭裡長大,自命不凡或許因為自卑。像所有這個年紀的人一樣,心裡存著反抗的念頭。父母總是不願理解、不願寬容,這讓我難過。我打心底裡需要他們的認同,而他們給不了。他們總是把我說得一無是處,也包括我的朋友。我想為自己找一個航標,可是我找不到。或許太年輕,也或許我的理智太薄弱,無法屈就,更不想在輕狂的歲月按捺著自己安靜長大。我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沉靜下來,過濾掉所有的浮華。可現在,我做不到。」
「我總是想,究竟為什麼要生在這個世界上,也愚蠢得思考關於生存的意義。我不會打架,也不喜歡爭鬥,甚至寧可隨波逐流,只要靈魂不難過。可我保護不好她,她總是在難過。大多時候,我都渴望一場意外,如果老天垂簾,願意在我還澄澈的年紀放我離開這個污穢的世界。我常常幻想走在路上會有一輛失控的卡車橫沖而來,盛大得搗碎肉體釋放靈魂。也常常在地鐵沖來的一刻有一瞬的衝動,要不要跨一步,結束這卑微殘喘的生命。」
「我知道這樣很矯情,很愚昧。我比很多人都幸運,上天給了我最正常的一切,健康的身體和健全的家庭。所以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心裡的陰霾,甚至羡慕那些有理由頹廢的孩子,而我只是一再顧影自憐,一再無病呻吟。你有過這種感覺麼?當夜幕降臨,毫無道理得開始難過,也許是作繭自縛畫地為牢,可我的心,真真切切得被圈固著無力掙脫。」
展源拓在我的喋喋不休裡一直很安靜,安靜得燃煙,安靜得吐納。余光瞥見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在我的陳詞濫調中顯出哀傷又寂寞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夜幕中,手裡握著暖心暖胃的酒,腦中氤氳成白花花的一片,止不住汨汨湧出的悲哀和疼痛。
「我懂。」良久的沉默之後,他低聲說:「陸羽芯,我們都在掙扎中活著,所以……」他忽然轉過臉,帶著細若晶塵的憂愁,真誠而柔和得凝視我的眼睛:「你很堅強。」
我與他對視片刻,揚起明朗的笑容:「你看,我果然是典型的酒後話嘮,其實也沒那麼恐怖,幸好,我並不孤單。」酒意清明一些,心裡止不住尷尬起來,訕訕道:「呵呵……這些話我可沒對別人說過,你要替我保密,別毀了我開朗樂觀的美好形象……」
忽然,我的語聲戛然而止。他……吻了我。
我清楚得甄別出他在我的笑容裡心疼到凝滯的眼神,隨即,是他小心翼翼的吻。他的舌頭小心得挑開我的唇齒,像是和一個一別經年的老友打一聲招呼,輕輕拂過我的舌尖又很快退開。
這樣疼惜與感同身受的,自然溫柔的吻。
我沒有推開,也沒有回應。只傻傻得任憑他圈住我的身體,寬厚的懷抱,這一刻特別溫暖和安全。
「陸羽芯……」他低沉的嗓音顯得特別磁性,繞進我的心間:「不要……再逞強。」
我一怔,一股暖流從心底涓湧而出,想起一句話——別人都說我很堅強,只有你叫我不要逞強。只因為這一念,我忽然忍不住回抱住他:「展源拓,你知道怎麼讓自己不疼麼?我真的很累。或者,你教我打架?或許那樣才能保護好自己,讓自己不那麼害怕。」
他的手臂猛地一緊,脫口而出:「我保護你!陸羽芯,不要害怕,我會在你身邊。我們一起努力走到陽光明媚的地方。」
我的心,一片暖融的輕顫。習習微風下,酒意又再泛起。躲在他結實的懷抱裡,竟然有了些困意。惺忪間夢囈一般:「嗯,有你這樣的極品帥哥當保鏢,真的很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