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幾個小時,米浩天當然是不能再喝了,他在我們的脅迫下不得不以水代酒拼了命得灌。這是他自己從網上查了資料並定下的規矩,說是喝醉的時候多喝水幫助酒精代謝。所以但凡我們之間有人倒下,他都會拼命灌我們喝水,美其名曰——洗肝。只是似乎這還是第一次輪到他自己被如此對待。
管家早已識趣得差遣傭人見縫插針得清理了滿地的碎片洋酒,並且適時送上蘇打水、檸檬汁、冰塊和清水。
「有人服侍的日子真好啊!」深航乾脆在新換上的羊毛地毯上躺倒,愜意得展開手腳:「也只有在這裡才能享受這麼高級的待遇。」
「是啊……有你們在,真好……」米浩天半認真半開玩笑得感慨,伸手想要抓過酒杯,被馬豁一掌打開,塞給他一杯水:「想幹嘛?你今天已經沒資格喝那個了!」
米浩天愣了愣,近乎蠱惑得看著他:「哥們兒,你看我現在多清醒……看在咱這麼多年的情分上,賞我一口酒喝把……」
「肉麻在先,討酒在後,還敢說清醒!」徐以露帶著一臉紅撲撲的媚笑攬著他的肩:「帥哥,今晚就從了小女子吧!」
「去你的!」米浩天一把推開她,「老子心有所屬!」
我笑著瞥了一眼慕容纖,她輕微一震,輕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沉寂,何筱筱猛地沖過來抱緊我,微醺的聲音並不響,卻在這安靜的一刻顯得特別清晰:「羽芯,如果你要走,我也走,所以你不許走,知道嗎?」
我心裡一酸,抬起手臂摟著她的腦袋:「傻瓜,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們。因為我也需要你們啊。」
「別得瑟了行麼?」馬豁湊近帶起我的手臂向音箱邊:「唱歌吧?我眼花了,你看看按那個鍵?」
「好好,唱歌!」米浩天一下來了精神,扯起嗓子:「杭叔!拿麥克風!」……
我們唱《那些花兒》、唱《朋友》、唱永世不滅的歌。
十月、秋夜。輕軟的羊毛地毯,加了冰塊和蘇打水的龍舌蘭,銀色壽百年,落地窗外吹來帶有青草味道的微風,熟成經典的旋律,綿轉經年。直到很久以後再唱起那些歌,恍如隔世,才真正體味其中含義。只是那時的我不知道,終有一天,我亦自詡當初年少不知愁滋味。
慕容纖趁著大家都在鬧哄哄得唱歌,湊近我身邊,迷醺的眼神卻帶著警醒的光:「羽芯,你老實告訴我,你……喜歡展源拓麼?」
我了然一笑:「真的不考慮米浩天麼?他今天這樣發瘋,多半是為了你。」
她表情一滯,搖了搖頭:「他對我,也未必是愛情。」
「那好。」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開機,近十條短信一擁而入,震得我手掌發麻。我神秘兮兮得把手機送到她眼前:「你看,其實……我有男朋友。是秘密哦!」
她一愣,一條條翻閱,釋然得笑:「看來,他很生氣。」
我無謂得聳了聳肩,剛接過手機還沒來得及看短信,電話就來了。
「你在哪裡?為什麼關機?!這麼晚還不回家,幹嘛去了……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我安靜得等他吼完,合了合眼:「我想見你。」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和朋友在一起的灑脫,讓我的心裡生出一絲柔軟。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死守著孤軍奮戰般的英勇,卻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呵護。無論是苗曉天,還是我的父母,他們同樣分分鐘都牽繫著我的安危。可又為什麼入不了心,為什麼視而不見?
此刻我需要他,幾乎是第一次,這樣需要他的手和懷抱。
我風風火火得往嘴裡塞口香糖,噴上濃濃的香水來掩蓋身上的煙酒味。又在慕容纖恰到好處的掩飾下離開了米浩天的家。道別的時候,我忍不住向她回眸一笑,展現無比雀躍和幸福的模樣。
淩晨兩點。我家社區的中心花園。苗曉天的身影在夜幕中顯得焦急又無措,卻沒有任何不耐。我的確動容,無論是誰,僅僅四個字就能在淩晨時分義無反顧得出現,都值得感激。
「你去哪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很快轉成略帶輕嗔的疼惜:「喝酒了?不開心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麻麻得難受,忍不住躲進他的懷裡:「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今天……有朋友過生日,在他家辦PARTY,所以喝了點酒……」
他抬起手臂圈緊我:「下次不許關機,知道麼?我知道你愛玩愛自由,不會限制你,可是你不能讓我找不到你,知道麼?」
「嗯。」我在他懷裡用力點頭,鼻子一陣酸澀:「小天,你真好。」
他摟著我,像是在哄一個孩子:「好了,都這麼晚了,別讓你爸媽擔心,快回家睡覺吧?」
我又點了點頭,再說不出話來。我這樣瞞騙他,給他絢麗假像,假裝我是個乖巧懂事的淑女,甚至打心底裡確認了不愛。可是他,深夜裡站在離我家很近的地方等著我的出現,只為見我一面,又為了我而匆匆道別。這樣的男子,要我怎麼忍心傷害?
他似乎感覺到我突如其來的眷戀,有些詫異:「寶寶今天有些反常,發生什麼事了?」
我吸了吸鼻子:「沒有,就是突然想你了。不好意思,這麼晚還叫你出來。」
他溫柔得吻了我的額頭:「傻瓜,我是你的男朋友,在你想我的時候及時出現是我的義務啊,而且……」他看著我的眼睛,壞壞得笑:「你也難得主動想我。」
明知他是玩笑,卻讓我一陣心虛得輕痛。他看到我的表情,幾乎討好得再度抱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一直把我放在心裡,這樣就夠了。」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對了,下週末我媽生日,你……願意露個面麼?」
我一驚,掙脫出懷,驚疑不定得看著他:「我們不是說好至少等我上了大學才公開麼?」感覺到他有些失落的眼神,我又心虛起來,聲音變得柔和:「小天,我還未成年,你的父母不會同意的,再等等好麼?」
他沉吟片刻,不易察覺得歎了口氣:「好。羽芯,我……等你長大。」
雖然目前看來要米浩天和展源拓成為朋友很難,但這樣一來應該也不至於再成敵人。其實這樣才好,展源拓,說是同類,我卻從心底裡清楚,他是一隻獨居的獸,只有獨自舔舐傷口對他來說才是安全的。即便是同類,也並不能彼此靠近和取暖。
而他這麼深刻得孤單著,讓我不自覺得為之觸痛。所以七人中與我想法最接近的慕容纖,先一步承認了情動。
展源拓拍了拍我的右肩,隨即遞來一張紙條。我有些錯愕得接過,清晰有力的字跡:我們欠彼此一頓晚餐。
心弦輕微一顫,輕勾嘴角:等我搞定那幫傢伙,我們八個一起喝。
紙條很快又傳回來:那不一樣。
我當然清楚他的用意,可就算我心懷坦蕩無畏流言,也不能不顧及慕容纖的感受。猶豫片刻,再落筆:‘七子’向來一體,沒什麼不一樣的。
很久沒有見到回復,久得我幾乎以為他生氣了,紙條才又回到我的手上。我展開,忍不住噗嗤一笑——他畫了自己的漫畫頭像,惱火又委屈的表情栩栩如生,配合字跡:你騙走了我的故事,想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