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迷陣(二)

胡惟一路策馬急行,循著東門官道直往白馬寺方向飛奔,不多時路過一轉角,前方的官道突然多了條歧路,佈置相當巧妙幾乎以假亂真,蜿蜒不知伸向何方,這時路旁幾朵黑色的小花引起了他的注意——黑色曼陀羅,見到此物,胡惟便知尋對了方向,在尋常人眼中,這不過是山間多出的野花,胡惟卻在師傅的丹房中見過,當日師傅告誡自己,此物迷性極強,若吸入過量,會令人墜入幻境,胡惟不解,既是這般邪惡之物,師傅為何要拿來煉丹,師傅卻告誡自己,花無正邪重在人心,若是心術純正,這花亦能救死扶傷治病救人,胡惟那時尚年幼,似懂非懂的點頭應了,今日再見此物,心下便知有人用這花將人誤入歧途。

胡惟打算催馬繼續前行,奈何身下的良駒這時死死釘在地面再也不肯開蹄前挪一步,胡惟無奈只得棄馬,屈指掐算好時辰,從懷中摸出道符,咬破手指合著朱砂凝神畫了些符袖在袖中,另一手掐訣,走進歧路。

越向裡走竟越是艱難黑氣漸重,索性這路行人甚少,胡惟勉強跟著馬車的痕跡繼續前行,也虧得這幾年戍邊跟著斥候到學了不少追蹤的本領,若非如此,天大地大,何處去尋他們的蹤跡。走了一段胡惟暗叫不好,此處竟被人用五行佈陣,形成一處結界,陣中的怨氣被五行滋養已是如魚得水,若再在陣中要害處葬下枉死之人,困住冤魂後果自是不堪設想,等有人誤入此處,不出一時三刻便會葬身此處,亦不知此處已葬送多少生靈,時至清明陰盛陽衰此地已是怨氣沖天,自己在十裡之外都能見這黑氣,若是置之不理再晚些時日,怕是師傅出山都難收拾。

胡惟念咒開了陰陽眼,黑氣變得清晰,幾處迷障大體顯現,整個陣內五行相生相剋,滋養著冤魂生生不息的怨氣,若不能依序解開,只能將自己拖入死地,最好是先找出生門,以備不時只需,再一掐指已是午時初刻,若自己不能在一個時辰之內毀掉此結界,一旦到了過了未時二刻,陽氣盛極而衰,怕是自己也逃不出此地,沒有時間了。胡惟心下著急,更不知有多少人被困在這結界中,但他深知在這結界裡遇到的每個活人都是無辜生靈,他都要盡力而為。耳邊仿佛又想起師父當日送自己下山時的教誨:男兒行走世間,俯仰天地但求問心無愧。胡惟心下有了決斷,也罷今日若葬送在此,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但至少無愧天地良心。有了決斷心頭一片清明,胡惟大步朝前走去。

胡惟順著曼陀羅的蹤跡前行,走了不多時,只見不遠處路邊有幾株枯死的槐樹,頓時心中警鈴大作,槐樹極陰,最易招鬼,若是枯死則需燒掉,免得困住路過亡魂,變成厲鬼不得超生,看來不得不先處理這處了,胡惟有了計較,大步走向枯槐,無聲無息中,一隻焦黑的手骨,帶著熱氣向胡惟咽喉襲來,胡惟心中早有準備,俐落閃身避開了枯骨的偷襲,一轉身一具焦黑枯骨幾乎和他擦面而過,離得太近,胡惟能聞到骨肉燒焦後的腥氣腥臭,枯骨一擊不中,甚是惱怒,雙臂胡亂抓了過來,無甚章法但力道大得驚人,胡惟雙手硬碰上枯骨的時候被震得發麻,枯骨糾纏不清,胡惟著急破陣,下手自是不留餘地,指尖夾了張驚鬼符,出手快如閃電拍上了枯骨的天靈蓋,將枯骨定住,眼見枯骨束手就擒,胡惟繞過枯骨繼續向槐樹走去。

胡惟突然覺得腿上輕微震動,低頭一看幾乎笑出來,一鮮紅色不知何物,想從腳下纏上來,奈何胡惟今天一身鎧甲滑不溜手,那物竟直直的從鎧甲下擺處摔了下去,落地時竟還摔出「啪」的一聲輕響,甚是喜感,那物倒也百折不撓,摔倒之後立即竄起,這次比上會竄高了一些,繞到胡惟腰間,仍是遭遇相同的命運,甚至比上次摔得更響了,許是摔得重了,那物總結教訓,直奔胡惟頸項,胡惟看夠好戲,以指代劍舞出三清劍法揮向那物,那物這次倒是不笨,避其鋒芒反而一圈圈纏住胡惟的手,入手一片黏膩人竟是條舌頭?胡惟腳下換了幾個步法,退開從舌中抽出手指,敵退我進舌頭竟也知曉兵法聲東擊西,攻得不亦樂乎,胡惟惱了,怎地如此囉嗦難纏,暗裡凝氣,放出一道青色光芒,一招青冥之劍砍向舌頭,舌頭瞬間被切成幾段,隨著一聲慘叫響起,一個人影從虛無現身,那人像是不堪頭的重負,頸項以極其怪異的姿勢下垂,原來是個吊死鬼,難怪有那麼長的舌頭,胡惟心下了然。

這裡吊死鬼才現身,那邊斷裂的舌頭碎片四處飛濺,恰巧有一段落在被定住的枯骨身上,從舌落下的那處起,枯骨冒起火光,不一時四處延伸,火順勢燒到了頭頂,天靈蓋的那張符也迅速被燒毀,沒了符的束縛,枯骨如出狎的猛虎,朝著胡惟撲了過來,對上幾招,枯骨的力氣比之前大上許多,出手極其狠辣,招招致命,吊死鬼躲在枯骨身後,舌頭像毒蛇一樣伺機而動,見它們如此冥頑不靈,胡惟不再手下留情,右手放出一道白色劍氣——蒼靈之箭震暈吊死鬼,左手掌指翻飛,將一把三寸桃木釘,頂入枯骨,再拍上道符,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俐落收拾完這兩隻厲鬼,胡惟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們,隨手向枯槐彈出三味真火,火苗一觸即燃,誰想這兩隻怨鬼也發出淒厲的叫聲。?!

胡惟趕緊滅火,兩隻冤魂早被燒的魂魄不全,無奈只得將兩隻殘魂缺魄的怨鬼收入符中帶走,這樹,還是待回頭再想辦法。

將收了兩隻怨鬼的符袖好,胡惟繼續趕路,胡惟身形高大,腳下步伐自然不慢,所以當他第一腳被陷入地中的時候,第二腳想收也收不住,腳下一片鬆軟,有什麼東西欺了過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那邊胡惟戰到酣處,這頭羽裳仍跟著衛瞳在一片漆黑裡跌跌撞撞前行。

寒意越來越重,羽裳甚是緊張,人緊張之時話總會多些,若是平日以張家的家教,羽裳也不會貿然開口,但這樣的夜裡,多一點聲音總多些人氣。

「好冷」羽裳小口小口對著空出來的手呵氣。

緊了緊牽著羽裳的手衛瞳的柔聲鼓勵「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好。」衛瞳的話讓羽裳想起了前日排演的日子裡,有時候一個動作或者一個身法做不到位,衛瞳不點頭,羽裳就得一次次重來,累到無力之時衛瞳便也這樣安慰「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好。」面對衛瞳認真的眼神,羽裳倒也奇跡般堅持了下來,熬過了那些模糊的界限,羽裳知道自己在舞技的修為上大有長進,對於衛瞳心裡也很是感激,若是換做自己的幾個哥哥,絕對會因不忍看她吃苦而放水。剛才在這裡遇到衛瞳更是讓她松了口氣,衛瞳雖是嚴師倒也可靠,不知道和三哥怎麼認識的,到底還是孩童心性心中怎麼想,嘴上便也問了「衛公子,你和我三哥怎麼認識的?你為什麼會開樂坊呢?」

前面帶路的衛瞳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羽裳不曾留意,一頭撞上,好重的濕意還有些羽裳分辨不出的氣息,不太……好聞。

「再等一會,到了地方我自會告訴你」衛瞳的聲音有些暗啞的壓抑。

羽裳點頭應了,不再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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