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禍起(四)

隨著衛瞳收起最後一個音符,羽裳旋轉拜下完成最後一個動作,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蒙上了面紗不知道爺爺爹爹他們能不能看出自己。趁三哥上去答謝,衛瞳收琴的空當,羽裳起身向外走去,沒出幾步被人攔住去路。

來人是個錦衫青年,一身酒氣欺過來「小美人哪家教坊的,怎麼從未見過,來陪大爺喝一杯。」一把扯下羽裳的面紗,另一隻手端著酒就要硬灌。

羽裳何曾見過這種陣仗,掩面嚇得直往後退,直到無路,「大人你放尊重點。」羽裳哭道。

「嘖嘖嘖,看這梨花帶雨的小臉,面皮這麼薄,別還是個清倌,來讓大爺好好調>教調<教。」來人醉得厲害,看著羽裳躲閃,嘴裡越發不尊重,仗著人不見的角落對羽裳上下其手。

正沒處開交,一個暴怒的聲音響起「你這個畜生」,錦衣青年被猛的一拳打翻在地,羽裳隨即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抱,「大哥」羽裳哇的一聲哭出來,死死抱住大哥不敢鬆手。運楊轉身將羽裳護在身後,還不解氣又狠踹了地上之人幾腳。

「住手!」張柬之喝道。

「張運楊你好大的膽子,為個舞姬連張大人也敢打,你眼裡還有王法嗎?」張易之一聲暴喝,繼而扶起地上的錦衣青年,細看之下這兩人眉目竟有五分相似。

運楊胸膛起伏不定,半響終是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冷聲問道「哦?!堂堂春官侍郎張昌宗張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在家翁壽宴上輕薄下官小妹,這就是王法?下官還真要在皇上面前向兩位大人好好討教討教。」

「羽裳」張柬之楞了瞬間,臉色變得很難看,回頭瞪了運楊一眼。

聽到這裡二張兄弟迅速交換眼色,張昌宗瞬間成了一灘爛泥,站立不穩,張易之死死扶住他後對著張柬之開口「張相,舍弟醉酒胡鬧有失體統驚了少小姐,在下在這裡賠罪,等明日酒醒我定讓他親自負荊請罪,還望張相念在同朝為官的份上大人大量不予計較。」

張柬之一拱手「我這個孫女體弱多病平日裡不怎麼走動,也難怪兩位大人不識。一場誤會,不必介懷,想必今日兩位大人的酒也夠了,我就不虛留了,兩位大人請。」張柬之直接送客。

「原來這就是張家的五小姐,難怪會有這種仙人之姿」一個聲音唏噓不已。

馬上有人附和「是啊,比起年前上陽宮出落得越發美麗了,難怪張昌宗……」後半句的聲音明顯小了下去。

「你們小聲點,沒見張大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發這麼大的火呢。」

「是啊是啊。」

護著羽裳離開大廳,一路上傳到耳中的是眾人的議論紛紛,運楊第一次知道這些平日裡朝堂上不苟言笑的文官武將也有如此八卦的一面。

事發之時運誠正隨父親拜見幾位長輩,並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何事,直到大哥遣小廝來傳話,運誠心下奇怪追問再三,小廝才勉強說了幾句,聽聞如此他匆匆趕到錦繡閣,羽裳已經睡下,大哥正若有所思的坐在床頭,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大哥聽見響動抬頭望了一眼,運誠頓時愣住了,一向安定平和幾乎無所不能的大哥眼中滿滿的竟是頹色?

運楊替羽裳掖好被角,起身離開兩人走回大廳。大哥異常的沉默讓運誠很是不安,直到許久以後,當一切塵埃落定,運誠才知曉今日緣由,也才明白了大哥的苦衷。這是後話不提。

月上中天,送走最後一批賓客,張家各處的燈火逐漸熄滅,只剩下祠堂燈火通明,張柬之望著跪在祠堂中間的運楊、運誠氣的發抖「張運楊,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的眼裡還有王法,還有父君,還有這個家嗎?」

「爹、爹,孫兒不孝,孩兒自會教訓,您不要氣壞了身體」張漪開口勸道,又轉頭向運楊喝到「你這個不孝子,趕緊向爺爺認錯。」

「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設計大哥讓羽兒登臺表演的,爺爺要罰你就罰我。」運誠對拉了大哥下水已很是內疚,現在若要讓大哥再替自己受罰,是萬萬不能。

「此事與三弟無關,皆為我一人任意妄為,懇請爺爺責罰」運楊跪直身體,不避不讓。

「不關大哥的事,是我氣不過,這些話我忍了很久了」運誠一臉倔強。

「運誠住口!」運楊想要打斷運誠。

無奈運誠這次是鐵心要為羽兒討個公道。不管不顧一氣亂說「從兩年起,你們把羽兒關著綁著、掖著藏著是為什麼?羽兒豆蔻年華,成日成日被鎖在深院不見天日,你們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還給她安排了個莫名其妙的病鬼夫婿,那是她的一輩子!你們太殘忍了,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得逞。」

張柬之被氣笑了「好好好,好的很,給我請家法,打!打到他們知錯為止。」

「我沒錯,更不關大哥的事,那個王八蛋我是沒見到,若當時我在場我非殺了他不可。」運誠被家人架起卻不斷掙扎,終是被死死按在長凳上,相比之下運楊合作得多,伏在凳上不動彈,不多時滿室皆是棍棒擊打皮肉的聲音。

廳上眾人心思各異,都不言語,直到大門猛的被推開,「爺爺,要罰就罰我吧」羽裳跪在地上,一身單衣,顯是已經睡下聽到消息趕來,連鞋都未穿。

「羽裳,快快起來」張柬之慌忙起身走了下來。

「羽裳,怎麼這樣跑了出來」張瀾脫下外袍將一襲單衣,赤足的小女抱起裹住「這麼冷的天要凍出病來的。」

羽裳卻是不斷掙扎,又要跪下去「爺爺你不要怪大哥、三哥」羽裳哭到幾近哽咽。

這時拿著衣裳追在後面的依依站在大門口向裡張望,又不敢進去,張柬之招手讓依依進來伺候羽裳,早有下人伶俐送上火盆,面對羽裳一副有難同當的表情,張柬之無奈歎息讓步「罷了罷了,這筆賬先記著,張運楊、張運誠罰你們每人抄十遍《家訓》,下次若再惹是生非定不輕饒。」

眾人這才作罷散去。

抄書的空隙裡,運誠不斷糾結,爺爺他們到底疼不疼羽兒呢,若說是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若說不疼好像有些昧著良心?運誠心有旁騖心神恍惚下筆自然慘不忍睹,一篇《家訓》抄的文不對題,張柬之一見之下前怒未消,新火又起,運誠繼續被禁足三月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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