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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兒帶著碾子在場子裡跑上幾百圈後,麥粒就已經大部分脫離麥草,散落在麥場裡了,這時候村裡的人們就開始起場,起場就是拿個四股的或者兩股的叉子,把麥場上已經被碾得軟綿綿的麥草挑起來,用力地抖,把鑽進麥草的麥粒子用力的抖出來,再把麥草堆起來,在場邊堆成一個大草垛。
麥草可是我們那裡的寶貝,一到冬天,它不僅是很好的燃料,而且還是牛兒們最好的草料。四股叉子的形狀參考我們吃西餐用的叉子,就是比那個大很多,而且手柄是用木頭做的,兩股的叉子就直接是個分了兩個叉的樹枝,把叉子的頭削尖,打磨光滑就可以了。
通常起完場就到了吃飯時間,在我們農村,為了適應農活,通常我們的三餐時間都跟城裡人不一樣:農忙時間大多天氣很熱,我們大清早四五點就起床,喝點早茶,就下地,幹到九點鐘,就吃早飯,吃完早飯,如果趕上天熱,就休息一會,或者做些不用在日頭下曬的活計。下午兩點到三點吃下午飯,吃晚飯日頭也就不那麼毒了,再出門下地。一直幹到下午的七八點就回家。
有時候吃完下午飯再睡個下午覺,下午下地遲點,晚上就回來得晚一點。下午幹得活多了,晚上回來再做點湯填填肚子,要是不太餓,晚上就不做飯。碾場的時候,一般早上六七點太陽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把麥子鋪在場裡了,等起完場,該是十點多十一點了,所有幫了忙的村裡人就到碾場的這家來吃飯。
一般就是酸湯麵或者漿水面。清清的酸湯,再撈上幾根長長的細面,娘做的酸湯麵可香著呢,一般的男人們來我家都能吃上四五碗。不過這樣的大鍋飯靠我娘一個人可做不來,除了大姐,村裡的女人們也都來幫忙為大家撈面,端碗。
人們吃飽了,喝足了,蹲在院子裡抽上一根煙,拉拉家常,開開玩笑,就各自回家了忙自家的事去了。等到下午四五點,太陽西斜了,風就來了,這時候大家又聚到一起來,開始揚場了。場裡的麥草已經堆成一個圓形的草垛站在麥場裡了,場子裡剩下的,是麥粒和麥粒的外皮,把它們分開,只能借著風的力量。麥粒外面的皮是很輕的,在風裡面能飛出去很遠很遠,而麥粒飛不了多遠就直接掉下來了,把它們用木鍁鏟起來,高高地拋在空中,在風裡就把麥粒與麥皮分開了。
而這一道工序,就叫做揚場。揚完場,就能知道今年能打多少麥子了,麥粒在場裡堆起高高的一堆,就從家裡拿來口袋,裝起來一袋一袋地抗回家。很多年以後我帶女兒去遊樂場玩蹦床,才知道,很久以前我們就自己發明了蹦床了,那軟綿綿的麥草堆成高高的麥草垛,我們成群結隊地爬上草垛頂,狠勁地跳啊,笑啊……那樣的快樂,再也不會重來了。
等家家戶戶都碾完了場,一年的糧食一袋袋地抗回家,天氣就漸漸轉涼了。
再長大一點,家裡的牛兒就歸我管了。放牛是一件很清閒的事情,找塊草旺的山坡,牛兒們就會自己好好吃,就不用去管了。但是也要防止牛兒跑太遠,所以也不能聽之任之。通常我們會在山坡上一起打牌,順便照看牛兒,等它們吃得肚子滾圓的時候,就可以趕著它們回家了。夏天還好,青草很茂盛,牛兒三個小時就能吃飽,可是春天就不同了,草長得很少,但是很嫩,牛兒要吃上五六個小時才能吃得飽飽的。
我在同村的夥伴裡還是比較受歡迎的,尤其是在一夥男娃娃堆裡。我自認為是因為家裡哥哥弟弟多的原因,我總知道男孩子在想些什麼。和我一起放牛的亮亮很願意每天都幫我拿吃的,還願意把他的外衣鋪在地上讓我坐,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比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只是覺得女孩子們都對我積怨很深,不願意和我打交道,說話還會陰陽怪氣,所以從此我都不大願意同女孩們玩。
四哥生下來的時候,正值大饑荒的年代,無奈爹和娘只好把他送到鄰村一家家境好的人家。可畢竟是娘的心頭肉,娘隔三差五要偷偷去看一看,這樣三看兩看,等到四哥已經懂事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親娘是誰,當然會自然的流露。每當娘從鄰村看四哥回來,淚流滿面進家門的時候,爹都蒙著頭一言不發。可是等我們家境好一點,又不好意思再出爾反爾從人家要回來。終於有一天,娘笑容滿面地從鄰村回來,告訴我們四哥要回來了!果然過了不幾天,四哥就被娘領著回家來了。
沒見過這麼多兄弟姐妹,他怯怯地看著我們,我們還沒往前走,他已經開始後退了。四哥的養父姓向,給四哥取了名叫向陽,現在他回家來了,娘就還叫他向陽,只是在前面加了個姓,叫孫向陽。娘過幾個月還領著四哥去向家看四哥的養父母,娘說我們對不起人家,說話不算話,再說人家把你四哥養到8歲,也是有感情的,你四哥想他娘和他爹了,我就領著他去看看,他們也會想你四哥的。
四哥回家以後一直沒有像樣的衣服和鞋子,只能穿三個哥哥穿小的衣服,有次娘領著他去看養父,養父看不過去了給四哥給了雙皮鞋,可是皮鞋大得離譜,四哥捨不得穿,最後腳上實在沒什麼東西穿了,就像穿拖鞋一樣穿上了一雙比腳還大一半的皮鞋,因為鞋很大,四哥只能一拖一拖地往前走,我清楚地記得四哥那雙皮鞋穿了整整四年,從九歲到十三歲。直到現在四哥走路還是那個樣子,一拖一拖的,正長身體的時候就形成了走路的習慣姿勢,再也改不了了。
我10歲才開始上小學,那時大哥已經成家,二哥也已經在我們村的小學當老師了,家裡狀況總算好一點了,二哥認為學點文化才能更容易生存,主張要我上學去,所以我就成了一年級最大的學生,比其他同學高出一大截來。教室好大好大,課桌也好高好高,黑漆漆的桌面,伸長胳膊從這一頭都夠不到那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