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夢中清影,轉生一眼回眸。是良人帶著廣袖掠過水波萬頃,讓癡人守著悵惘幾度夢裡飛花。】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迷蒙中,身下好似有無底洞,一直下墜,輕飄飄地仿佛不屬於自己了,這種感覺真是令人難受。黑暗中閃過幾個人影,卻看不清模樣。終於降落在陡峭的崖邊,白眉老人在雲蒸霧裹間背對著她。柳含真輕輕走上前去。
這裡離天空很近,山下全部隱於白茫茫霧氣中。
「皇后,我終於等到你了。」
柳含真一驚,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子仿佛被人重重地一推,跌下千丈深的山谷。
「啊——」,她恐懼地叫喊,聲音卻被山間回蕩的風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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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光星星點點地進入柳含真眼中,刺眼地令她有些不適應,待看清了所處的地方時,眼角不自然地抽動了兩下。
她此時正躺在一架古床中,身下明顯感覺到鋪了柔軟舒適的毯子。柳含真一愣,艱難地頷頸看看她身上,厚重的粉緞描邊錦衾將她除頭以外包裹的密不透風。正對著頭頂的是做工精緻的細紋雕刻。
不是才春天麼?怎麼都蓋這麼厚了?而且這被包裹的厚重感使得她大腦昏昏沉沉無法思考。
她剛想要起身掀去這被子,卻似被定住了般,任憑怎樣也無力再動彈。直到鬢角漸漸浮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她才忽然感到有什麼不對勁,眸子緩緩盯向身上,這褥子、這床,沒有一點像二十一世紀的產物!床頭靠有用銀線滾邊的軟枕,水藍色流蘇帳被細繩小心地收起,垂掉下來兩個繡花香囊。
她的老天,這是什麼情況?拍戲還是在做夢?
艱難地環顧四下,房裡裝飾的極淡雅,正對著的是紫檀木雕花雲紋茶几,上置有精緻小巧的一套茶具,旁邊有四隻玫瑰小凳。桌下鋪著絨毯,一路延伸至牆角的溪山雲樹掛屏,透過淡淡流蘇,屏風後方隱約可瞧見一副觀音佑福圖,裝裱起來掛於正牆上,遠遠看去有神聖之感。
畫下方是一張如玉的書案,燭臺和香爐放在一角,一旁立著一個描有"歲寒三友"的與人一般高的窯瓶。房間另一邊暖閣前用金色妝花沙幔遮掩住。
還有專門供奉神明的香案,案前三炷香已經燃完,香灰卷成一個圈狀。從柳含真這個角度看去,剛好看清那供奉著的觀音象。心中一滴冷汗滾落,這是什麼情況?房裡燒香還真是少見。
幽窗如琉璃,透過竟可瞧見外面逼人的肅殺之意。屋角站了一名雙鬢垂頸的丫鬟,身形嬌小,穿著淡青色的短打。
柳含真張嘴說不出一句話,腦袋瞬間卡殼。愣了片刻,開始在腦子裡搜尋最合適的解釋。最終,她將這定義為,她穿越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越了?這種事情應該發生在陳雪身上才對,發生在她身上未免太不靠譜了。原來陳雪一直所嚮往著的小說情節就是這樣,身子一輕,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躺在古人的床上。
可是有些事情越是看似不靠譜,還越是沒有預兆地發生了。
就在柳含真還在對這突如其來的穿越沒有緩過神來,喉間突然湧上一股濃重的腥甜,引得她大聲咳嗽起來。
"咳咳……",好難受,那疼痛直襲心肺,柳含真手不由得捏緊了被褥的一角。
「什麼聲音?!」,屋角的丫鬟聽到動靜慌忙朝兩邊望去,神情略帶緊張。當她逐漸發現聲音來自於床上,腳步怯懦地往前挪了一步,「小姐……是小姐嗎?」
門旁的觀音始終保持同一種笑容看著柳含真。
丫鬟走近了些,發現床上竟坐起了一個人,暫態被嚇了一跳,驚異地叫出聲,「小姐!」,她拍拍胸脯,撫平剛才受到的驚嚇。她眼中露出一絲久別重逢的驚異,快速沖過來。
柳含真求助地望著她,眸底寫滿了倦意。丫鬟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和疑惑之情,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說話結結巴巴,「小,小姐,小姐你真的醒了嗎……」
柳含真覺得好笑,自己如果沒有醒那是誰在咳嗽……她就像是看奇觀一樣看著自己的模樣,真是令人無比的無奈。因為喉間痛苦得已經說不出話了,柳含真只能拼命瞪著雙眼,讓她知道床上這個人不好了。
好像確認了柳含真確實是自己的小姐,丫鬟才恍過神來,見她咳嗽難止,瞬間按意識到大事不好。
「小姐你、你怎麼了?」
喉間的腥甜越發明顯,柳含真咳嗽也越發劇烈,疼痛牽扯著內心深處的神經,淚水不由自主便湧了出來。因為呼吸困難而面如火燒。
丫鬟有些著急,抹去眼角激動的淚水"小姐等一下,我去叫賽先生。",說著,便沖了出去。老遠還可以聽見欣喜的叫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門外是紛飛的大雪,寒風暫態湧進。香也被吹倒,讓香幾上變得有些淒涼。
居然不給我關門,柳含真鄙視了她一番,想要說話,可是接二連三的咳嗽使得她發不出多餘的音節,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難道穿越到了一個病入膏肓的小姐身上了?
再看看自己的身子,她霎時愣住,這、這竟是一具女童的身子。小手如玉,雪白的指節柔軟細嫩。柳含真霎時有一種想要暈過去的感覺,還好自製力好,沒有倒下,不用照鏡子也知道現在自己的模樣該是怎樣稚嫩。
還未等到半柱香的時間,提提踏踏的腳步聲便朝這邊飛速而來,門邊唧唧咋咋地像是炸開了一鍋粥。
「如筠!」
「我的小姐啊!」
一群人蜂擁而進,為首是剛才跑出去那丫鬟,臉上哭得梨花帶雨,嘴邊還帶著笑,竟看不出那是喜悅的淚,還是悲傷的淚。
柳含真霎時愣住,請個先生居然請出了滿屋子的人,這是何其壯觀的景象……可以把屋子擠得水泄不通。把觀音娘娘都擋住了。
丫鬟將一個鬢髮斑白的老頭帶到床前,抽泣一聲,道:「賽先生,小姐醒來就一直這樣了。」
借著老頭沉思之際,眾人爭先恐後地往床上瞧,激動地議論開來,好像在欣賞奇景。
"是如筠醒了吧……」
"是啊是啊,我嫁進來還從沒看過小姐……」
……
從他們的雜亂的談話中,柳含真隱約捕捉出了一些重要的資訊,這小姐似乎昏迷了很長的時間,難怪先前那丫鬟還有些認不出自己,現在卻在床邊激動地眼淚狂飆。她的呼吸依舊紊亂,身體有些癱軟,還來不及多想,眼前有些模糊,老頭上前迅速將手移至手腕靜脈處。
房間裡傳來淡淡的女眷脂粉味,令柳含真眉頭不覺一皺,雖然她知道現在這小身子皺起眉來一定很難看。
還真是不走運,穿越來的第一天就這般沒有力氣,乾脆閉眼休息一會吧,這關係亂七八糟的。等等,他們剛才叫她什麼……好像是如筠,柳如筠?陳雪借給自己那本小說裡的主人公?多麼奇跡的事情,居然穿越到小說裡來了,希望這全是假的。柳含真心一橫,不斷麻醉著自己,這只是夢罷了,醒來又可以見到媽媽了。
「如筠?如筠醒了麼?」
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腳步聲漸漸近了,眾人立即默契地分散到兩邊,讓出一條路。
兩個身影慌忙沖向床邊,其中女人披著大氅,還有一位俊逸的藍衣少年。
丫鬟將窗邊的位置空出,咧嘴露出一記開心的笑容,胸中帶著不言而喻的欣喜,「是啊,夫人,小姐剛醒。」。被叫做夫人的女人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蹲下來看清床上的人後,眼淚更是洶湧。
「如筠,真的是我女兒啊,看哪,如筠的眼睛都睜開了……」,最後幾個字因為太過高興而變得含糊不清。有人隨聲附和,安慰著她,「是啊是啊,這黑眼睛多美,夫人,小姐在看您呢!」
「她好像要說什麼呢!」
失去至愛數年的感情柳含真自是還不能感受到,只是經過這麼一折騰,腦子不爭氣地開始昏昏沉沉,她艱難地用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瞭望來的女人,女人亦是望著她,「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可惜最後她還沒看清女人的眉眼,頭一偏,閉眼昏睡過去,就給大家留下被裡小小的虛弱女娃模樣,屋裡的人皆是一愣。
夫人心裡頓時慌了,轉頭看向老者,「誒,如筠怎麼又暈了!」
賽先生把夫人和藍衣少年叫到一旁,面色有些凝重,低沉而又緩慢地說道:"小姐十年內身子未生長,毒氣反噬得厲害啊。」
藍衣少年眼底一沉,鋒唇緊抿。
夫人聲音微微顫抖:"賽先生,請你再為小女診診,以前她身體很好啊!」
老頭皺眉,往床上看去,許久,猶豫道:"小姐這次能醒來,老夫也覺得有些奇怪。」,為了安撫夫人,不至於太過擔心,他又說:「不過夫人放心,小姐既然能睜一次眼,就一定能再睜第二次。」
夫人將信將疑地看向床上沉睡的女孩,「這……」
待眾人都略帶遺憾地散去,一直沒有說話的藍衣少年走到床邊。
「妹妹,就算搜盡碧落黃泉,我都一定會將你治好。」是一個清亮好聽的聲音。「我只允許你這麼自私地睡最後一次,等你醒了,我們一起去瘦西湖的畫舫賞月,在江邊聽漁舟唱晚。這不是你一直所喜歡的嗎?」
"少、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