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和懷月以為小姐醒了,想來看看呢,小姐還是那個樣子嗎?」
接著便是吱呀的開門聲。
「少、少爺。」,來的兩個小丫鬟一愣,慌忙退後一步,生怕少爺怪罪她們。
藍衣少年淡淡掃過她們一眼,面無表情地說:「舍妹還需要休息,你們回去吧。」
「是……」
腳步聲漸行漸遠,又是門重新關上的聲音,藍衣少年坐回床邊。
從剛才開始柳含真就再無睡意,閉著眼睛腦中飛速運轉著。有男生的聲音,好像還提到了「舍妹需要休息」什麼的,舍妹是自己麼?
周圍安靜的只聞呼吸聲,應該只有自己在熟睡中。柳含真心底一沉。原來都不是夢,自己確實是穿越了。
待有了力氣睜眼,她先是緩緩睜開一個縫,還未適應房裡的光線,朦朧中隱約晃出一張少年正看著自己的臉,少年眸底深黑,目不轉睛。柳含真被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睛,繼續裝睡,心中怦怦直跳,那是誰?怎麼會在自己床邊,會不會是方才說話的少年,也就是她的哥哥?
「妹妹,你醒了嗎?」
溫柔的詢問,非常好聽。當然,柳含真還不打算起床,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
似乎有腳步聲從廊間傳來,少年略帶失望地瞥向門外,夫人通過窗邊朝這走來。丫鬟推開門,娥眉淡掃的夫人走到床邊。
「雲清,如筠現在怎麼樣了?」
少年搖頭,「娘來之前妹妹好像醒過一次,」,嘴角勾起無奈的笑容,「可能是我沒看清吧。」
夫人歎了口氣,把手放在少年肩上,關心道:「你也不必太累了,讓小澈在這裡照顧就是了,賽先生已經在蘭醫堂連夜研究如筠的病,你回房休息吧。」
少年抬手放下夫人的手,微笑著說:「不用了娘,我想多照顧妹妹一會。至少,她現在還醒著。」,他目光挪揄,落在床中的女童上,眼底因為沒有得到休息而染上了淡淡的青黛色。
「唉……」,夫人歎了口氣,「用飯的時間到了,你快些來吧。」
「知道了,娘。」,嘴上應著,少年卻是沒有任何準備起身的意思。
夫人走到門口的小丫鬟邊,悉心囑咐道:「錢莊還有些事,記得告訴劉管家,夜裡我就不回來了。」
「是,夫人。」
院裡有飄落的雪花,青瓦灰牆,陣陣梅香幽然飄香。
夫人回頭看了一眼房裡,轉身離開。
柳含真大概明白了,自己名為「如筠」,有一個哥哥,現就在自己旁邊,總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弄得她現在身上竟有些酸痛,真想快些起來,這種虛弱地想動卻又不能動的感覺令她真不知該是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唔——」,柳含真呻吟一聲,徐徐睜開大眼睛,這次她沒有急於閉上,而是認真地看清四周,印象深刻的觀音像前又換上了新的三柱,可以安神的熏香從香爐中嫋嫋飄出,
最後,目光停留在了面前所坐的少年身上。
他青絲高束,深黑的瞳孔,花瓣般薄薄的雙唇,身材頎長,連身後照耀在窗外梅花的陽光都不能與此刻的他相比。藍色的衣袍更是襯出他那瀟灑翩然,融入了這冬畫一般。
柳含真微怔,居然一時詞窮,找不出能夠形容他的詞語,只知道,他的氣質是自己在現代從未見過的,雖有疲憊的神色,但絲毫不影響他的俊朗。這就是自己未來的哥哥嗎?
藍衣少年臉上欣慰地展開一記笑容,「妹妹,你終於醒了。」。他笑起來的樣子,仿佛天地萬物都失去該有的顏色,讓人只有心凝視這絕美的笑容。
空氣中沾著淡淡的冷意,兄妹重逢的這一刻被定格成精緻的畫卷。少年嘴角有輕淺的弧度,只是床上可愛的小人兒表情有些呆罷了。
真是如花般的少年,柳含真寧願自己是在做夢。可是現在,英俊少年好看的眉毛無聲蹙起,眼底有看不真切的神色。
柳含真真想給自己兩拳,自己怎麼就這麼不爭氣,看見帥哥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自己又不是陳雪,果然是近墨者黑,剛才不知她哪根筋搭錯了冒出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她說:「睡得身上好酸。這什麼床啊。」
正是因為這句話,才有了少年那暫時的表情。好吧,柳含真現在知道錯了,可她只能靜靜地望著少年的一舉一動。
「呵呵,妹妹是要我扶你起來嗎?」,好在,藍衣少年又恢復了笑容,詢問的眼神令柳含真下意識地點點頭。
將柳含真扶起,靠在寬大的軟枕上後,丫鬟聽到動靜進來幫忙,「少年,是小姐醒了嗎?」
少年走到茶几邊往杯中摻上一杯清水,道:"為如筠把先生請來。",此刻的他,一舉一動又透出這個年齡所不該有的深沉睿智。
"是,少爺。",丫鬟興奮地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對面的屋頂是特有的江南人家設計,上積了薄薄一層白雪,融化後的雪水從亭中四面滴下,院子中開著紅色的梅花,傲人綻放,宛若珠光墜滿枝頭。
捏好被角,少年坐在幾前,看似不經意間地開口:"妹妹,你還記得揚州的小橋麼?",他說這話時,聲音淡淡的,眼神有些惆悵地飄向窗外。
「十年前你最愛和我一起逛這揚州城。」
柳含真靠在床頭,盯著他不語,這具穿越前的身子曾經發生的事她當然不知,還是少說為妙。等等,她感覺到不對,十年前?不會這麼恐怖吧,難道這小姐在窗上睡了十年?
似乎意識到昏迷十年的人可能早已不記得兒時往事,少年也不再繼續說下去,「算了,妹妹你一定不記得了吧。」
「哥哥,十年前發生了什麼嗎?」,柳含真試探性地問,聲音竟是細若遊絲。
少年一愣,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異樣光芒:「妹妹,你、你叫我什麼?」。
「……」
她一時語塞,難道他不是自己哥哥?那他為何總是喚自己妹妹?這下好了,要是叫錯了就糗大了。
還好,片刻的沉默後,他終於開口:「妹妹,你還能記得我,我很高興。」,那溫柔的一笑又把柳含真的魂給勾走了一半。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柳含真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他果然是自己的哥哥。
為了方便妹妹休息,房間裡逐漸安靜下來,隱約可以聽見落梅的微弱聲響。
門外隱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少年起身開門,賽先生和丫鬟走進來,依舊是上次那個老頭,
「小姐又醒了嗎?」,他邊說邊走到床邊,看清後便撫開始診脈,滿是髭須的臉上眉目微皺。
時間仿若滴水而進,眾人都默契地靜靜等待。
「先生,舍妹現在身子如何?」
他搖搖頭:「小姐現在的脈象還是很紊亂,和上次相比相差無幾。」。
丫鬟臉上是明顯的失望。柳含真雖搞不清自己的病情,卻也不免有些鬱悶。少年安靜地聽著先生進一步的方案,眸底更沉。
柳含真索性不去看他們,靠在舒適的枕上,盯著床頂發呆。
現在想想,21世紀的醫學就是好,好懷念在學校的那段日子,雖然辛苦,卻也不至於整日躺在床上。
自那日之後,一直是柳雲清照顧著她,她也知道了,自己是柳府唯一的小姐,在十年前的一場雨夜中昏迷不醒,一直維持到前幾日才蘇醒,醒來後便一直咳嗽,下不得床。
雖說柳含真對自己在這個時空的身份有很多疑惑,但夫人卻似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打擾小姐休息,要早日養足精神。久而久之,柳含真也忘記了對自己身份的打探。每天有專門的人送飯,洗浴,養病的日子讓人渾身軟綿綿的。
家中的獨子,便是他的那位哥哥,柳雲清。
柳府以經商為主要支柱,有全國最大的錢莊,爹柳行川平日裡在北方做生意,江南這邊便由念秋君一首操持,果然古代才女多,像她娘這樣才貌雙全的還真是少見,聽小澈說對面府上的女人就是從小就被養在深閨中,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就從這家門送到那家門。
小澈就是照顧她的那個丫鬟。
整個錢莊分為三莊,分別是:潮汐莊、鳳尾莊、語溪莊。
潮汐莊負責錢莊的進賬,錢莊前幾年廣招賢才,莊中之人每天忙進忙出,和外面接觸也多,所以各個都鍛煉得有些老成。柳含真的三個小舅舅都在潮汐莊,大舅和二舅一年前已經娶到二位美嬌娘,而最年輕的三舅今年剛至弱冠之年,念秋君多次請媒婆為三舅說媒,但這三舅脾氣也怪,非尹家三小姐不娶。
鳳尾莊負責打點新入的貴物和當品。
語溪莊就比較簡單,最為清淨,錢莊中事務繁忙時,念秋君便住在那裡。
這養病日子間也充滿了無數小插曲。
有一日,柳雲清從天山上請來高人,自稱九姑的單傳弟子,藥到病除。當然,柳含真連九姑她都沒見過,她可不管他是誰。
裝模做樣的高人其實也就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帶著灰色的高帽,滑稽的模樣令人忍不住想笑。他說,「小姐是毒火攻心,還好你們找到了我,不過,這病還真是有些棘手啊。」,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兩圈,之後留給府中幾粒丹藥,定期服用可暫時抑制住病情的惡化。臨走前,還丟下一句話:「想要治小姐也不是全無辦法,我們天山上有一種連師傅也沒有採摘過的奇藥,我好心賣給你們吧,只要一千兩銀票。」
開錢莊的本就有商業頭腦,念秋君聽到這話哪能讓他得逞,二話沒說叫人把他轟了出去。柳含真在後面看得好笑,很久沒有找到樂子了。聽小澈說過,九姑都沒把自己治好,更何況區區一個弟子,還不知是真是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