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清影 第三章 夢裡何人再如君

夜，明月如霜，伏於桌上的柳含真終於結束了當天的作業，長長地呼了口氣，拿出手機，0點整。

備戰中考的日子就像打仗。

柳含真抬頭望了一眼如墨的夜，起身推開落地窗，撲面而來的晚風吹散了她束好的頭髮，夜色中燈光匯成一片連綿的海洋，月光如洗灑在花江兩岸，在夜色中分外寧靜。

柳含真家住在這座公寓的頂樓，可以將整個花市盡收眼底，包括曾經的西區巷子。

似乎一場瓢潑即將到來，鄰居探出頭收衣服，旁邊響起衣架鉤叉的金屬敲撞聲。

時已深夜，鄰居看到柳含真，先是一愣，然後沖她客氣地一笑。

連日的學習使她過於疲憊，此刻，柳含真突然很享受這濃稠的夜色。

空氣中隱約浮動著大雨欲來的氣息。

"寶貝，該睡覺了。"，溫和的聲音自門口響起，拉回了飄遠的思緒。

進來的是一個端莊優雅的女人，身上穿著淡雅的睡衣，笑容安靜。

"媽媽，我馬上睡。"柳含真轉頭應著，順手關上落地窗。

李薇歎了口氣，"寶貝，媽媽知道你累，等過了這陣子，考上高中，媽媽送你去美國哥哥家住一個月。」

柳含真一聽，臉上的表情瞬間轉好，明亮的眼眸在夜色中閃爍著盈盈光輝。

"真的嗎？我想去哥哥家！我還不知道未來嫂子長什麼樣呢！」

"當然是真的。」

"快睡吧，下個月還有擇校考試。"，李薇看見女兒可愛的蘋果臉上又漾起甜美的笑意，亦回她一個同樣也令人感到舒適的笑容。

"嗯，」她早已習慣叫李薇媽媽，媽媽給了自己太多愛。

「阿婆怎麼樣了？」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阿婆的消息了，柳含真心中卻始終惦念，不知道住在租屋裡的那個阿婆，現在還會不會記得自己的模樣。

不夠明亮的燈光下，李薇的眸底有略微的閃爍，沒有太多遲疑，聲音淡淡的。

「前幾天我去看了，阿婆很好。」

「是嗎，太好了，我下次要親自去看看阿婆。」

「等中考過了再說吧。」

李薇走出房間，關住把手的刹那，雙手微微顫抖，阿婆在送她來到自己身邊的當年冬天，就死在了祖屋裡。

洗漱完畢的柳含真鑽進被子，望了一眼雨中沉靜的江面，進入了深深的夢鄉。

第二天天有些陰鬱，天空中偶爾飄過一絲浮雲。

柳含真和死黨陳雪並肩走在一中的校園裡，周圍滿是嘈雜的吵鬧聲，在這片天空留下屬於青春的味道。花壇裡開滿了純白的梔子，透出昨夜雨後的濕意，整座校園都能嗅到淡雅的香味。

一中是花市的重點中學，對於畢業班教學也抓得格外緊。

"雪寶，等我們上了大學，你想要做什麼呢？"，柳含真今天穿著校服，顯得青春氣息十足，朝氣蓬勃，當初她自己都對這難得的上學機會感到受寵若驚。

陳雪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要在大學裡去放手追求我的愛情。"，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不忘比出一個征服的手勢。

柳含真在一旁唏噓不已："你就知道犯花癡，還是少看些言情小說吧！」

陳雪揮手："去去去，你這個絕緣體，為什麼同樣姓柳，差距咋這麼大呢？"，說完，還不忘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一旁的柳含真一頭霧水，"誰？誰姓柳？」

"我說的是柳如筠，人家就敢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多帥！"，她聲音中帶著崇拜和驕傲。

柳含真一頓，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雪寶，她不會又是什麼小說裡的吧？」

"廢話！"，陳雪走進教室，朝迎面走來的班長給了一個大大的熊抱，擱下書包，轉頭看見柳含真站在教室門口，嘴裡念念有詞。

"柳含真！你不進來傻站著幹什麼呢！」

反映過來的柳含真對上陳雪無奈的眼神，"哦，哦。」

那天的課柳含真都沒有上好，她總覺得柳如筠這個名字在哪裡聽過，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第三節課窗外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細密的雨絲打在窗上，劃下一道道水痕。

柳含真坐在位子上發愣。突然，後座的男生用筆戳了她幾下，她才猛然驚醒，回頭看見他幸災樂禍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好，這節是班主任的課。

果然，還沒等她回頭，就聽見老班如河東獅吼般的咆哮："柳含真——！」

接下來，不免就是進辦公室，開始接受轟炸般的人生觀教育。

初中無非就是這樣，好學生下課都在學習，不學習的上課都可以當成下課。有些人在畢業的最後生涯中唯一能有點樂趣的事就是進辦公室，柳含真也很榮幸地三年來第一次感受了一回。

從辦公室裡出來的柳含真一臉菜色，垂頭喪氣地怨念著陳雪，要不是她今天講到什麼柳如筠，她怎麼會上課走神？其他課還好，她居然在班主任的課上走神。

"含真！"，陳雪從身後竄了出來，雙眼笑得眯成一條縫，臉上掛著仿佛天塌下來都不變的笑容。

"啊！你是鬼啊！"，趕忙拍拍胸口，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今天上課你怎麼走神啦？」

不說還好，柳含真埋怨："還不是你說的那個柳如筠，我總覺得我見過她。」

"噗——"，陳雪才喝進的水全噴了出來，抬頭摸了摸她的額頭，"也沒發燒啊。"。

柳含真打掉陳雪的手"去去去，你以為都像你，天天神經兮兮的。」

"拜託，大小姐，是你先嚇我的好不好？」

兩人經過花壇，身後突然傳來教導主任的怒吼："柳含真！陳雪！你們兩個還在學校遊蕩！快去上課！」

柳含真頓覺虎軀一震，拉著陳雪飛速往教室跑。

"今天可真是百年難遇的倒楣，我是不是撞上什麼黴鬼了？」

"嗯，有可能，不過像你這麼神經大條的人也很正常。」

"陳雪！」

……

瓊花如玉，隨風飄散，花香繚繞。

柳含真望著陳雪奔跑的側臉，就算是她再怎麼損自己，心裡卻始終有一絲暖意。

第二天一大早，柳含真來到班上，就看到自己座位上多了一本小說。她有些疑惑，抬頭對上陳雪，才終於明白了些什麼。

陳雪挑挑眉，"喏，你不是說你見過柳如筠麼？把書借你！你看你見過沒有。」

柳含真疑惑地看了看封面，封面上，夏日的河面開滿了嬌豔的荷花，花枝低垂的亭中，坐著一個身形綽約的少女，她身上穿著素雪水裙，黑髮如夜，彎彎的柳葉眉，一雙星眸細長明媚，瓊鼻如玉。不遠處的亭中，是一抹頎長的男子身影。

她好美，柳含真在心中暗自感歎。

晚上回到家，柳含真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房間翻開那本書。

坐在桌前，那本書在柔和的燈光下愈發顯得有一股莫名的吸引。

柳含真翻開扉頁。

「時光措，離散。煙花碎，人愁。如君如歌，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