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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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清影 第一章 如花少年時

(1)又是花市的一個寒冬。

西區的巷子口賣雜貨的婦女蹬著進貨的小三輪,冒著大風艱難地騎進自家的院子,門一開,丈夫就嚷嚷著讓她快些進來。

婦女把三輪停在房檐下,拿青色膠皮布蓋了又蓋,到門後拿面盆打了盆熱水。

丈夫問道:「今天賣得怎麼樣?」

婦女順手把帕子搭上:「還成吧,」,她轉頭定了定:「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張老太婆房子門口站了個女孩,臉髒兮兮的,還穿著個夏天的衣服,凍得不輕。」

丈夫一愣,下意識地道:「你沒讓她回來吧,咱可供不起那些個人。」

「哪個去管那勞什子事,」,婦女說「我們自己都快窮死了。」

鵝毛大雪漸漸在地上堆起齊腳的高度,風聲呼嘯,刺耳尖厲。

一個小女孩蜷縮在一戶人家的門角,臉早就凍成了醬紫色,牙齒顫抖地快要沒了形,身上夏天的薄衫破舊不堪,原本柔嫩的肌膚裸露在冰天雪地裡,手紅彤彤地腫得像個饅頭。

「不要,放開我……」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女孩快要沒了知覺,周身一切都快要歸於安靜。

「吱呀——」

身後陳舊的老木門緩緩開啟。

「咳咳,這麼大的雪啊……」

一個瘸腳阿婆拄著單只的破舊拐杖,額角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她嘴唇顫了顫,回身準備關門,轉過去的一刹那,突然發現門角瑟縮著一個小姑娘,純白的大雪仿佛要把她融化過去。

阿婆慌忙冒著風雪出門來。

「小姑娘」

「小姑娘,小姑娘……」

「唉,這天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

她一手使勁撐著拐杖,蹲下去把女孩往屋裡拖,只有風聲吹過的雪地裡響起摩擦的沙沙聲。

阿婆把雪中撿來的女孩放在床上,又去廚房拿熱毛巾來擦掉她臉上的雪花,擦了一遍又一遍,女孩的身子依舊繃得如一根弦。

「唉,挺可憐的孩子。」,放下手中的毛巾,往房裡去取襖子。

「不要放開我……」

床上的人突然呢喃地開口,阿婆疑惑地回頭,見她還緊閉著雙目。

「不要……放開我……」

「呼——」

狂風突然把窗戶吹開,砸在破舊的窗櫺上嘭嘭作響。一股冷風湧進,把剛才放在架子上的塑膠臉盆頃刻吹翻在地,水全潑了出來。

床上的人抖得更厲害,阿婆歎了口氣,把襖子蓋在她身上,起身去把窗戶用力關上,撿起掉落的面盆,上面破了個小口,不能再盛水了。

晚上,屋外天氣依舊,透過隔音本就不好的屋子,還能清晰地聽出狂風呼嘯而過的尖厲聲。

女孩雙唇恢復了血色。

她緩緩睜開重如千斤的眼。

模糊中,燭燈昏黃,一位佝僂的老人從小桌子上端過還冒著滾燙的熱氣的碗:「孩子,餓了吧,來快吃點稀飯。」

女孩默默咽了咽口水,不自禁地把凍紫了的手從被底伸出,顫抖著接過去。

「快吃吧。」,阿婆笑著為她掖好被角。

女孩是餓壞了,早已不成形的眼窩深深凹陷,眼裡流出成串的淚水,拿著勺子飛快地埋頭吃著。

她連吃了三碗,連阿婆的那一份都吃了。

阿婆接過一粒不剩的碗,笑笑說:「慢點吃,小心噎著。」

「以後你就住在我這吧,我老太婆一個人也正好有個人陪。」

靠在床邊的女孩明澈的眼底顫了顫,雙唇微動,小聲說:「謝、謝謝你。」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躊躇了一下,仿佛在搜尋著,最後卻搖搖頭:「我姓柳。」

「那我就叫你含真吧,含真,你快休息吧,阿婆給你吹燈。」

「嗯。」

柳含真躺在床上,依舊蜷縮著身子,沒一會便沉沉睡去。

阿婆聽著屋外肆虐的冬雪聲,吹滅唯一一盞油燈,借著月光,摸索著上床,躺在柳含真的旁邊。

床裡,隱約傳來微弱的夢囈。

「不要,不要放開我……」

(2)柳含真開始依賴阿婆了,因為阿婆說過,以後她們倆就在一起生活。

這幾日雪小了些,但院子裡鋪著的一層薄雪還沒有完全散盡。

「嗞嗞嗞……」

柳含真才用過早飯,就聽見院子裡傳來木炭灼燒的聲音,便披了件厚衣打著寒戰走出去。

遠遠的,阿婆正蹲在一小團燃得正旺的小火堆前面,招呼著她過去。柳含真好奇地湊攏了去,只見一個黑乎乎的大盆橫豎擺著好些根柴棍,「嗞嗞嗞」地還冒著微弱的點點火星。阿婆略顯舒服地把手放在火盆上面。

「阿婆,燙!」

她連忙撥下阿婆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臉上是驚異和不解。

阿婆笑著說:「含真,不燙的。」

「怎麼可能,阿婆會受傷的!」,她拼命搖頭,想要制止阿婆。

阿婆從旁邊拿過一根木棍,在火堆裡刨了刨,「丫頭,你冷嗎?」

柳含真渾身抖了抖,老實地點點頭,她一直很怕冷,而且是極怕。

「那就把手放過來吧,像我這樣,阿婆不騙人。」

「真,真的?阿婆不許騙人哦。」柳含真沖火光處瞟了瞟,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寫滿了好奇,腳步也往前挪了挪。感到一股微弱的暖意,並且越往前越舒適。

她把手像阿婆那樣放在火盆上,「含真真的不冷了,阿婆你好聰明。」,她兩隻眼睛盯著盆中跳動著的火星,臉上露出小雪初霽似的笑容。

木材還在燃燒著,不時濺起火星到臉上,柳含真往旁邊一躲,伸出袖子擦著。火焰上蒸騰起的空氣映得後面的女孩巴掌大的小臉天真無暇。

「對了,含真,你想過讀書嗎?」,她看起來也應該有七八歲了。

柳含真略有遺憾地搖搖頭:「讀書?沒有。」。她想讀書,像鄰居那個男孩子一樣可以不拿課本跑到別人面前炫耀,背出一首李白的詩,雖然她聽不懂什麼意思,但那搖頭晃腦的樣子肯定很神氣。

阿婆問:「那含真想讀書嗎?」

她搖頭,「我陪阿婆就好了。」

「傻孩子,你這麼大了是要讀書的。」

柳含真聽阿婆這麼說,心裡不是不明白,但這只能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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