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連日喝藥的緣故,幾日後柳含真便勉強能夠下床,但是柳雲清擔心妹妹的病情,每當她提出下地多走走時,總是施展出自己的絕殺,用溫柔的目光再把柳含真自覺重新逼回床上。
說什麼病好了就可以去瘦西湖啦,病好了就可以上揚州城裡看看。似乎柳雲清總愛提及這兩個地方,同時,也讓柳含真大致明白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揚州,江南一大福地。早聞江南女子靈秀,念秋君就明顯屬於那種,不知自己是個什麼樣子。
翌日出了些太陽,窗外的白雪在陽光下反射出燦黃色的光芒。屋子裡更是燒著地龍,絲毫感覺不到寒意。念秋君安排了三個丫鬟守在門外,屋內留小澈一個照顧。這小姐身子纖弱,府中便隔三岔五地燉補湯,喝得她現在只要看到同色的碗便條件反射地想躲開。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沒意思了。
此刻,柳含真坐在床上無所事事,小澈說北方這陣子忙,爹便又匆匆趕回北方了。她邊聽著每日小澈從外面帶回來的最新消息,邊低頭搗鼓自己的手。
「小澈,我覺得我這衣服好像緊了。」,柳含真偏頭打斷她。
「嗯?」
「……」
「小姐,怎麼會呢?」
就知道自己說的話她不信,因為自己已經用許多招騙小澈扶自己下床了,可這次的感覺絕不是憑空瞎說。「真的,我騙你幹什麼啊。」
小澈依舊站在一旁裝作為難地說:「小姐,少爺馬上就要來了……」,還不忘提醒似的用眼角瞥了瞥外面。
終於知道狼來了故事裡小男孩的欲哭無淚了,怎麼就不信她呢?!柳含真盤腿坐在被褥底下,稍微恢復了血色的小臉賭氣似地偏向一邊,「不信算了,就讓衣服把我勒死吧。」
那個柳如筠當年果然沒有選錯人,對小姐忠心到了這個地步。唉,看來還得在床上養段日子了。
這時,門外兩個看守丫鬟有了動靜。
"少爺。」
"少爺」
還坐在床上的柳含真心底一沉,慌忙以最快速度倒下,閉上眼裝睡,已算不夠靈敏的鼻子老遠就聞得到那濃重的補湯味。
來者腳步聲走近,傳來幾聲淺笑,「妹妹,別裝了。」
柳含真不語,誓死捍衛自己的胃。心中不停念著柳雲清快些離開,人長太帥了也是一種罪過。
旁邊許久沒了動靜,柳含真暗喜,難道他這麼快就走了?唇邊上揚,終於輕鬆了。微睜開一隻眼,不巧的是正對上柳雲清似笑非笑的臉。又中計了。
纖細的手指寵溺地撫上她的頭:「妹妹乖,別孩子氣,把這湯喝了。」,看來今天又難逃一劫了。
她撇過臉去,「我不是小孩子。」
柳雲清堅定地搖頭,把碗端得更近,「妹妹不是小孩子,怎麼會是小孩子呢?」
在他溫柔的目光下,柳含真還是極不情願地接過黑乎乎的濃湯,不知道今天又加了什麼,看起來好像比上次的黑。果然,才喝了一口就全吐了出來,柳雲清忙把補湯遞給小澈。「妹妹,無恙吧?」
"怎麼可能?!真難喝真難喝。」面露惱色,責備似地瞪著他。
他原本緊張的面孔暫態舒展,爽朗地笑起來:「妹妹你的氣色好像恢復了些。都有力氣生氣了。」
「咦?」
仔細想想,她的身體好像是比前幾日好些了。難道是她命不該絕?老天都聽見她每夜的祈禱了?
「哥,我想下來走走。",作為補償,她又一次提出這個要求。
柳雲清依舊搖頭,「妹妹,你知道你的身子……"。
儘管這種結果不好強求,一雙水靈的大眼卻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他看妹妹的眼中有憐惜,歎了口氣,撫上她脆弱的髮絲,「下床活動可以,但是不能出去,外面很冷。」,柳含真暫態抓住他的胳膊,聲音提高八度:"你說的是真的哦。",他眉眼含笑,點了點頭。
他終於肯妥協了!就算是下床也好啊,不枉喝了那麼久的藥。
下床時,柳含真還穿著以前換的寢衣,材質很好,穿在身上感覺很舒服而且冬日的寢衣也比較寬大。
套上外套,柳含真拉著哥哥的修長的大手,四下環顧,正考慮著要幹什麼。柳雲清側目,「妹妹……」
「嗯?」
略略挑眉,「你是不是長高了?」
小澈聞聲,也回頭瞧了瞧,驚喜地叫道:「小姐真的和前些日子不一樣了!」,柳含真將信將疑地在他們的目光下低頭仔細審視了一番自己,寢衣好像剛好垂至腳踝以上,只露出鞋裡的雪白腳丫子,應該也不是顯得很高吧,如此厚的寢衣像燈籠罩子一樣把她包裹起來。柳含真卻只覺得內套緊了,卻沒想到還長高了。
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就說衣服緊了,小澈你還不信。」,
「小澈知錯了,小澈知錯了。」
可柳雲清每次都掃她的興,正值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一句,「嗯,不光長高了,身子也圓潤了。」
柳含真一記白眼橫空丟過去,哥哥似乎很喜歡這樣逗自己,但她已經知道到柳雲清就是以看自己生氣為目的,然後事後又溫柔地哄自己,現在她可不讓他得逞,索性懶得計較。
「我要去那邊。」,柳含真伸手指著觀音圖前被珠簾擋住的地方,說著,邁開步子便往那裡去。
柳雲清笑著替她撥開珠簾,身後一陣落雨般的叮咚聲。
可能只有在小姐生病期間,哥哥才會這麼自由地進出妹妹的閨房吧,柳含真這麼想。
書案上方的觀音佑福顯得更加神聖,手持玉淨瓶的觀音娘娘始終面帶微笑地盤坐於蓮花中,邊上佈滿燦燦金芒。雖然這是繪得如此栩栩如生的巨幅圖畫,但是掛在房間裡,未免……
聰明的小澈一眼就看出柳含真心中所想,解釋道:「小姐,老爺夫人都盼著你快些醒來,所以專門請了菩薩來府上保佑你呢。」
果然如此,可能除了這個理由,也再找不出其它了。
身高大約相當七歲女孩的柳含真趴在桌前,單手把玩著小巧的置筆青花筆架,這個筆架形似現代某些餐館所用放置筷子的架子,有異曲同工之用。
她烏黑的髮絲披散在身後,專心致志研究一種東西時,雪色面龐就像是隱於山谷間的幽居仙子。
「小澈,你會畫畫嗎?」
柳含真抬頭打破寧靜,如水明眸躍躍欲試地看著她。
「只會畫一點,小姐。」
「那還等什麼,快把紙拿來。」
柳雲清在一旁抿唇不語,看她到底想做些什麼,便隨意地靠在桌邊,露出如被雕刻過般的側臉。
為小姐準備研磨和宣紙的小澈在小室裡忙活開了,「小姐等一下。」,自從十年前柳如筠昏睡,就再沒有人來這做過畫了,一時半會都忘了放在哪裡。
「小姐,來了來了!」,小澈手裡拿著從別處找的宣紙和毛筆跑進屋。
研好磨後,柳含真接過沾飽了墨汁的毛筆,面對空白的宣紙獨自沉思了片刻。想好題材後,她招呼道「小澈,你也來啊。」
「啊?」,小澈一愣,搖搖頭,「小姐,我畫不好的。」
「我又不介意,再說誰畫的不好還不一定呢。」
「……」
看到躊躇的小澈和熱情的妹妹,柳雲清提議:「不如你們比比吧,妹妹已經很多年沒有畫過了。」
柳含真點頭:「好啊好啊。」
「可是少爺……」
柳雲清笑著甩下一句「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回身撩開簾子離去,留給他們一個俊逸的背影。
房裡暫態安靜下來。見他離去,柳含真突然一改之前的態度,小聲對還不明所以的小澈說:「你教我畫吧。」
顯然還未反應過來的小澈愣住,「小姐……你說什麼?」
柳含真重複:「教我畫畫,你這個總會吧,你們都說我睡了十年,現在我肯定什麼都畫不出了,快點啊!」
「哦……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