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登場
蔡泰龍在我們隊出名了,因為他是學院建院以來第一個和新訓班長打架的新學員。雖然我們十九隊歷屆學員都是個頂個的藏龍臥虎,能人義士像一機槍掃過去一樣,打到土牆裡誰也不比誰淺多少,但老蔡這顆鋼芯彈頭卻打到了大理石上。
所謂的新訓班長,都是即將畢業班的老學員了,論兵齡、論資歷、論學識、論體能跟新學員都不是一個等級的,最重要的還是要說在學院混了大半兒時光了,一畢業馬上就是幹部,副連級、中尉軍銜,一道金杠兩顆金星照得班長們口水流了一袖子,哪還受得住一個又黑又粗眼睛又小的新兵蛋子跟他對著幹?
於是「戰事」爆發了……
蔡泰龍皮糙肉厚,班長一身武藝,居然打個累死人的持久戰。鬧的過往人員無不駐足觀看,蹲著的、站著的、坐在雙杠上的,笑著的、呆著的、表情怪異的,其它班長們大聲吼著的、解腰帶的、摔帽子的、挽袖子的、系鞋帶的,各種行為藝術般的動作雲集,就是沒個勸架的。後來還是我們十九隊的新學員們在張時一的帶領下一湧而上把兩頭怒獸掰開了。
剛開始這哥兒倆你一拳我一腳,擒拿格鬥、祖傳秘招全用上了,後來被拉開了就用腳踹,再遠了就用腳尖點,使盡混身解術儘量多占對方一點便宜。眼見交戰雙方被勸架的人群越拉越遠,比分依舊持平,蔡泰龍急中生智、看準時機,一口濃痰從嘴中噴湧而出、定位精准,正好塗在該班長準備畢業任職的新軍裝上,旁人一率在殺傷半徑以外,屆時在場所有相關人員都愣住了。
班長把眼睛瞪到馬上就會掉出來的程度打量著蔡泰龍在它身上的作品。神聖的軍裝啊!血汗的軍裝啊!穿在身上讓人感覺比身旁的帥哥靚女都牛奔的軍裝啊!就這樣地在以第二道金光閃閃的鈕扣向左三公分處為圓心,五公分範圍內被吐上了成份不明的淺黃色液體。
「蔡泰龍!」
班長撕聲一吼劃開了全場的沉默:
「你他哥的哪兒吐不行!他哥的!這是吐痰的地方?」
班長不顧一切地朝蔡太龍撲了過去,至少拽倒三個中等身材的人。他滿臉通紅,眼淚鼻涕傾巢而出,新學員們使出吃奶的力氣死死地抓住了他。
「你個孬兵!熊兵!老子沒帶出你這樣的!滾你哥的老家去吧你!」
蔡泰龍欣賞著自己的戰果,擺出一副得志的面孔,隨著大夥一起向後撤,並且做出是別人硬把他拉走的樣子。
很快地,像首長下達命令一樣快地,這次小小的戰役傳遍了我們這個看似千篇一律、枯燥乏味的校園。目擊者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誇張了數倍後傳向四方,甚至一度出現在女學員夜裡的「臥談會」上,點擊率直逼我們的校花王玲。更有好事者將此事惡搞一番並加以文學潤色發到校園網上供更多好事者們評閱,帖子紅及一時、更新不斷。
不久,蔡泰龍在全學院出名了。
在我們這所武警部隊的高等學府出名的確不是件容易事兒,光是靠硬著頭皮把千軍萬馬擠下獨木橋後站在這裡已經夠不容易了。
燥熱的六月,高考的季節,漫長的假期,都在這裡啞然而止,我們這一屆新學員早在報到幾天前就移居在學院和學院附近的招待所裡,引來了各處小商小販。家長們各自心懷對子女的驕傲前來相送,饑渴地望著被學院門前哨兵攔住的風景。
這裡是向全武警部隊輸送優秀人才、合格幹部的搖籃。但並不是所有拿到通知書的孩子都會乖乖的把自己交給部隊,像蔡泰龍這樣從小立志當兵的人絕對想不到,這個小小的世界上就是有寧願流落街頭伸手向人要鋼嘣兒也不願融入這個大家庭的人,而且這個人日後居然和他交情相當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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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陣雨作為父親可能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為自己孩子的入學而歡喜異常,他要在向同事吹噓自己兒子之前先要說服這個挑染著藍色頭髮、翹腿彈著吉它、一身流裡流氣的小混混。一瞧見夏筱雪那觸目驚心的三個耳洞,自己的氣就打好幾處來。
「不去,就沒學上!」夏陣雨熄了煙,憤憤地說道。
「我有學上……」
「小雪呀,人要往高處走,你那個朝夕不保的愛好,就當個愛好行了。」
「愛好?你不覺得……這已經是我的全部了嗎?而且……我正在往自己的高處走……」
夏筱雪摸著上衣口袋,裡面裝著音樂學院的通知書。
「我給你找的學校是一流的,不去,後悔一輩子。」
「放棄我現在擁有的,也要後悔一輩子,你就讓我自己選吧,選錯了也是我一個人的錯。」
說著,夏筱雪的指間又劃過清幽的旋律,再次進入自己的世界,可能是一種反抗,也可能只是逃避即將到來的明天,明天就是報導的日子,命令是死的,晚上九點點名,遲到者處分。
夏筱雪不在乎處分。
「爸,我還是喜歡現在這樣,當兵我不適合……」
夏雪似乎沒有找到這種情況下該彈的歌,他深吸一口氣,環視一下自己的房間,一個擁擠著整套電子樂隊設備的工作室,每條線路雖然日久沒起用但都經過細心整理。靠牆的架子鼓正上方掛著一支樂隊的全家福,一身素藍、纖秀身材的女孩的就是雲靜,這使夏筱雪的思路偏離了軌道。
好久沒有雲靜的消息了,久得甚至讓自己忘記了開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悄然失去影蹤。
「我要去北京找她。」小雪有氣無力地說。
夏陣雨重新點上了煙,眼睛閃過一絲不悅,不難辨別還帶有蔑視,不過不是針對兒子。
「林家的姑娘我會給你找到,不光她,連她老子也別想溜了!」
「林叔叔可是你的上級啊,讓你說的跟流竄犯一樣……」
「現在他已經不穿制服了,其它的,以後你會知道。林雲靜現在跟你已經不是一路人,給自己省省心,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有人接你。」
明天,不想死的人就不能逃避明天,但似乎夏筱雪在一瞬間做好了面對明天的準備,並把一絲詭異的笑不經意地掛在了嘴邊,轉而痛快地收拾行李了。
「老蔡!」
樓道裡張時一的吼聲嚇到了至少三層樓裡看起來沉醉在書本裡的學員。
「到嗷!」
看起來沉醉在書本裡的學員適應了不少。
「隊長找!」
從掛著「十九隊隊長」牌子的辦公室門口「嘩啦」一聲伸出一個大黑腦袋,帶出半個肩膀,肩上閃著兩杠一星的軍銜,此人就是我們十九隊的最高級別幹部,人稱二金剛的隊長邵希。
「吵什麼吵!你們倆鳥人想鬧的全社會都知道我叫人啊!蔡泰龍!死到我辦公室來!張時一我完了再收拾你!」
看起來沉醉在書本裡的學員開始冒冷汗……
此舉使蔡泰龍和張時一頗感滿足,十九隊裡還真沒幾個敢在二金剛邵希值班時這樣搞的,如果時間還充裕的話他們一定還會在興奮之餘扭著屁股跳上一支輕快的舞,但就目前來說他們還不敢把隊長惹毛第二次。
沿著樓道走到頭就是二金剛的辦公室,蔡泰龍喊報告進去後,立正站在辦公桌前不遠處。看得出來這幹部的生活作風,窩裡連個灰都找不著,剛剩下的飯菜也都裝在一個袋子裡,但其中最可怕的是他要求全體十九隊學員全都像他這樣,於是每每系裡評優秀內務時,評審的幹部很難在這個蒼蠅都站不穩的地方找出可圈可點之處,直到後來發現蔡泰龍左腳下的小書櫃裡整齊的書後面別有洞天。
「經過系黨委會議討論決定,就你上次打架事件給予警告處分。」隊長把處理報告表推到蔡泰龍面前,幾乎是沒有正眼瞧他。
「處分?咋不處分三德子呢!他先打的啊!」蔡泰龍一陣無辜的喊冤。
「身為新學員不服從班長命令,給班長起外號,由於頂撞跟班長打架,你說該處分誰?現在連老……連院長都知道你蔡泰龍的大名了,沒給我也背個處分算咱十九隊面子大。」
「隊長,三德子他……」
邵希隊長怒目而視。
「哦不,郭三德他……」蔡泰龍見狀趕緊改口:「他老學員欺負新學員!我沒招他也沒惹他,把我從佇列里拉出來就罵,你說誰忍得下這口氣。辛辛苦苦考個軍校我是來受教育的,您看我來了教育還沒接受多少,整天被班長們呼來喝去,又是訓練又是打掃衛生,這日子要是持續四年……」
「四年怎麼了?」隊長用粗魯的語氣打斷蔡泰龍:「才四年,你想要什麼?你四年一畢業就是中尉級軍官了,老子我當兵四年還是個士官班長呢!在部隊混,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告訴你人家郭班長算是手下留情了,要擱著五年前你早讓打個半死了!知足吧你。」
蔡泰龍一時無言應答,黑著臉站在一邊。
邵希隊長外表五大三粗但也是個知情達理的人,只是剛剛從機動部隊調過來,人顯得粗獷。
「兩千字檢查!軍人大會上向全隊做!出去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