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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淋淋瀝瀝的雨不曾稍停,窗外風聲隱約,寒蛩低切,似閨中細語。
郭威半倚在雕花大床上,身上搭著有甜甜幽香的錦被,床邊燭臺上插著嬰兒手臂般粗的蠟燭,燭火搖曳。連日來那月華般脫俗的女子將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每每想起她那柔情脈脈的模樣,郭威總覺得是身處夢中。
他不由拿起枕邊那一卷手抄的《阮步兵文集》來翻看,聽俟雪說這是瑛娘最愛的書,所以才親手抄了一份。這幾日他常拿起翻看,其實他只粗識幾個字,書中簡單的詩文他雖認得全字,意思卻不大明白。
柴瑛娘見他喜歡,便挑些詩意雄渾的來與他講解,四五日下來,這薄薄一本文集,他已看了有小一半。
「俟雪,進去瞧瞧,看郭壯士醒了沒有。」簾外響起舒柔和悅的女子的嗓音。
一張嬌媚的笑臉探了進來,郭威忙丟了手中的書,甚是尷尬的笑了一笑。
俟雪「格格」一笑,退了出去,聽她嬌聲說道:「醒了,在看姑書呢。」
不多久,柴瑛娘端著一個託盤走到床邊坐下,軟的道:「先喝點粥,再吃藥吧。」說著話,端起青瓷碗勺一匙稀粥往郭威嘴邊送來。瑛娘親手喂了他好幾日了,郭威卻還是有些拘緊,每每都道:「我自己來,自己來。」
柴瑛娘笑道:「事急從權,壯士的右手現下實是不能動。若壯士覺得對著瑛娘不自在,喚店夥來就是了。」
說罷擱下碗起身要走,郭威稍一猶豫,攔道:「一事不煩二主,就勞煩姑娘吧。」
柴瑛娘聽了後,笑盈盈的坐了下來,極細心的將稀粥喂給郭威,嘴角一旦沾上丁點米湯,她立時便用帕子拭淨,這一碗稀粥吃得郭威心醉神昏。
郭威吃了飯,服了湯藥後,俟雪將一託盤放在床邊退了出去。柴瑛娘伸手就去解郭威衣衫,郭威吃了一驚,粗糙的大手猛地緊握住柴瑛娘滑嫩的柔胰,叫道「姑娘!」
柴瑛娘哪裡經得起他這一握,痛呼出聲,郭威這才驚覺,忙撒開手,掌中滑膩的觸感卻滲入肌骨直達心底。
前幾次由店夥或是史彥超替他換藥,今日史彥超不在店夥又忙,柴瑛娘只好忍羞替他本換藥。不想被他溫暖乾爽的粗手一握,好像心也被她握了一下,臉上燙得嚇人,埋首在他胸前含羞說道:「壯士肩上的藥該換了。」
「噢。」郭威坐得筆挺,繃緊了渾身的肌肉,一動也不敢動。但兩人挨得極近,郭威甚至能感覺到她溫軟的身子和她近似墨香般的清幽氣息,郭威拼命壓下漸漸粗重的呼吸以及如雷的心跳。
柴瑛娘第一次面對男子的胸膛,羞得恨不能閉眼,撲面而來的男子氣息即讓她覺得安心,卻也讓她的身子和手止不住的輕顫,雙眸盯在綢布上不敢稍移一點點圈起。
郭威的拳頭握得「格格」直響,極力克制住自己攬她入懷的欲望,而柴瑛娘的每一次靠近,都讓郭威覺得喘不過氣來。
「瑛娘弄痛壯士麼?」
聽見他握拳的聲音,柴瑛娘以為自己手下沒有輕重,弄痛了他。
對著柴瑛娘柔情款款的水眸,郭威幾乎要暈了過去,聲音異常低啞:「沒有。」
柴瑛娘靠得極近,郭威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她清素的面龐被燭火一映,更顯嬌羞渾身好似籠著迷人的光暈。
女人對郭威來說一是傳宗接代,二嘛,就是消耗多餘的精力。所以,他從不曾溫柔過。
可眼前的這個女子,他真想護在懷裡呵疼愛惜。
感覺到郭威的專注的眸光,柴瑛娘的臉上直如火燒,猛得丟下綢布,站起身道:「我去叫店夥來給壯士換藥」
她話未說完,被郭威拉住凝脂般的皓腕,往回一帶,她一時沒有坐穩,腦袋撞進了郭威的胸口。
「柴姑娘」
一聲清朗的低喚,簾動處,走進一名俊雅倜儻的青年。
柴瑛娘一把推開郭威,驚跳起來,心口兀自怦怦直跳。郭威被她一推,碰到了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抬眸看時,原來是那夜給自己治傷的書生,當下忍痛拱手抱拳道:「在下郭威,多謝先生大恩。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書生做揖道:「學生王峻,郭壯士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柴瑛娘親自奉了一杯茶給王峻,深深一福道:「郭壯士有傷在身不能行禮,小女子替他多多謝過公子。」
「替他謝過?」适才郭、柴二人間的情絲流轉,王峻看得清清楚楚,這會又聽柴瑛娘替他道謝,苦澀酸楚盈滿於胸,淡淡說道:「柴姑娘與郭壯士親非故,憑甚替他謝過。」
郭威見她替自己道謝心中漲滿甜意,忽聽王峻一問,不由甚是羞窘。
卻聽柴瑛娘鄭重道:「公子這話不對,郭壯士是瑛娘的救命恩人,怎麼說非親非故。
郭威身子一震,心中黯然,她只當我是救命恩人麼!
王峻看了眼擱在床邊的金創藥,問道:「郭壯士在換藥?」
柴瑛娘道:「我笨手笨腳的,換了許久都沒換好。」
王峻微笑道:「柴姑娘畢竟是女孩兒家,給郭壯士換藥多有不便,若郭壯士不嫌學生手笨,往後學生給郭壯士換藥可好?」
郭威道:「如何敢煩勞先生,叫店夥來就是了。」
王峻坐在床前,取下綢布,從柴瑛娘手中接過沾了淡鹽水的細布,細細的給郭威清洗傷口。
「如今店中客滿,店夥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放著學生這個大閒人何必又去勞動他,莫非郭壯士嫌學生手藝生疏?」
郭威道:「先生哪裡話,先生若不嫌棄郭某,直喚其名就是了。」
王峻道:「那郭兄弟也別先生先生的,叫我秀峰就是了。」
「你這人實在討厭,跟著我上來做甚!」俟雪銀鈴的嬌斥在簾外響起。
「誰跟著你了,我自來看我大哥。」史彥超一頭鑽了進來,見王峻在換藥,嘴裡嚷道:「書呆子你怎麼也在!」
「小史!」郭威面沉似水,喝斥中帶著隱隱怒意。
史彥超見他動了怒甚覺委屈,又不敢做聲,悶悶的站在一旁。
柴瑛娘亦冷冷喚道:「俟雪。」
俟雪聽喚走了進來,行禮道:「姑娘喚我。」
柴瑛娘冷著臉責問道:「你不在外頭守著,跑哪裡躲懶去了?」
俟雪小嘴一扁,甚是委屈的道:「我去廚房給姑娘拿熱水去了。」
柴瑛娘道:「出去也不說一聲,規矩都學到肚子裡去了。」她因剛才被王峻撞進來,睢見她倒在郭威懷裡,心中羞惱,偏又不啟齒只好借著法拿俟雪撒氣。
俟雪被訓得眼淚汪汪不敢做聲,史彥超一見俟雪無故挨駡,立時跳到柴瑛娘面前,指著她鼻子罵道:「你這醜婦好沒道理,她幫你拿水——」
「你胡說甚麼!」俟雪奮力推開史彥超,怒容滿面。
史彥超急怒道:「我幫你出頭,你倒推我!」
柴瑛娘自知容貌尋常,素來也不放在心上。只不想今日竟當著郭威的面被人罵做「醜婦」,頓時羞惱難堪齊上心頭,她雖大怒,語氣卻極是平淡:「我教訓自己婢子,與你有甚相干,要你來多管閒事。」
王峻替郭威裹好了傷口,見三人都氣青了臉,知道瑛娘是因适才自己闖進來撞見她與郭威,才遷怒俟雪的,遂起身向柴瑛娘做了個揖道:「姑娘息怒,都怪在下一時唐突,不該闖進姑娘閨房。」
柴瑛娘卻倔道:「這與公子沒有相干,實是小婢淘氣,倒叫公子笑話了。」
郭威自也知曉瑛娘為何著惱,心中只覺苦澀難言,她就這般不願旁人瞧見我倆個在一處,是了,她雖說我是救命恩人,可畢竟是粗莽之人,比不得秀峰斯文有禮,與她同在房內,怕惹人議論。
他惱柴瑛娘急要與自己撇清,心中傲氣一起,暗道「你即然不想同我有甚牽扯,我也不會仗著救命之情,賴在你房裡。」全不想一個她姑娘家被人撞見伏在一個男子懷裡,是多麼羞人的事情。
哎,世人總是如此,無情時凡事都能看清楚,一旦動了心用了情,就執著於一個字、一個句話、一個動作,猜來度去自尋苦惱。
「秀峰兄,你若不嫌棄我去與你同住如何?」
柴瑛娘急道:「你,你,你要搬走麼。」
郭威道:「一點小傷沒甚大不了的,前幾日郭某傷重住在這裡,然這裡畢竟是姑娘閨房,如今郭某傷好許多,再賴著不走,難免要惹人閒話,于姑娘清譽有礙。」
又是「于姑娘清譽有礙」,看著郭威疏冷的神情,柴瑛娘心底一涼,适才那翻濃情蜜意如鏡花水月般消散無痕。
王峻聽他要搬回柴房去,心裡煞是歡喜,笑道:「郭兄肯去與我做伴正求之不得呢。」
柴瑛娘的眸光硬生生從郭威身上轉開:「郭壯士即這麼說,瑛娘也不多留了。」
柴瑛娘對郭威的心思俟雪自明白,見二人說得僵了,急道:「姑娘,柴房又髒又冷,郭大爺還傷著呢。」
柴瑛娘道:「郭大爺身子健壯,不妨事的。」
郭威見她神情冷淡,一句挽留的話語都沒有,心又沉了幾分,吩咐史彥超道:「你去跟秦叔再要一床被褥,鋪到柴房去。」
史彥超亦不想郭威搬走,他住在這裡,自己還能時不時的來看俟雪:「大哥,這屋子可比柴房好多了。」
「胡說。」郭威厲聲訓道:「人家的屋子好壞與你有甚相干。還不快去!」
史彥超站著不肯動,王峻捅了他一下,在耳邊低聲說道:「先扶他下樓,過後再勸。」又向郭威道:「還是我去吧,史兄弟扶郭兄下樓吧。」
史彥超這才不情不願的扶起郭威,郭威向柴瑛娘拱手謝道:「多謝姑娘這一日的照顧。」瑛娘卻轉過身子不去理他,郭威心裡連聲恨道:「好,好,算了郭威犯了傻。」
眼見史彥超扶著郭威出門而去,俟雪急得直跺腳,待要埋怨自家姑娘,回頭看時,柴瑛娘淚披了一臉。
俟雪歎道:「姑娘即不捨得,何必硬撐呢。」
柴瑛娘道:「人家都說‘于姑娘清譽有礙’我還厚臉厚皮的留一個男人在屋子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