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剜肉剔骨

「甚麼！」史彥超跳將起來，大嚷道：「你定是故意」

郭威低喝道：「小史，住口！」又向那書生道：「如此煩勞先生了。」

柴瑛娘聽得要剜肉剔勾早已面無血色，單薄纖弱的身形搖搖欲墜，顫聲問道：「非如此不可麼？」

書生道：「非如此不可！」

郭威向柴瑛娘微微一笑，道：「郭某皮糙肉厚，這點痛楚算不得甚麼。」

書生又道：「撥倒刺很需要些時間，可不是痛一會就成的。」

郭威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痛也痛得爽快。」

書生聞言一怔，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欽佩，向眾人吩咐道：「取一把尖刀、一壺烈酒、一瓶金創藥、幾尺乾淨綢布來，再將窗戶關上蠟燭也都點起來。」

老掌櫃使了李、史二人去取東西，自己為難道：「刀、酒、藥都好辦，只是乾淨的綢布一時之間」

柴瑛娘忙道：「我有。」吩咐俟雪道：「把箱子裡那件細綢裡衣拿去出剪成布條。」

俟雪正關了窗在點房中餘下的蠟燭，答應一聲，自箱中取出白色細綢裡衣，往外間裁布條去了。

過不多久李、史二人取了東西來，又將燭臺都移到了床邊。書生向眾人道：「你們都出去。」

史彥超嚷著要留下來，被老掌櫃及李知損兩人死拖活拽的架了出去。郭威見柴瑛娘站著未動，便道：「姑娘也出去吧，等會血淋淋的——」

「不，我不出去。」柴瑛娘煞白著臉斷然說道。

郭威還要再勸，正在用烈酒洗刀的書生忽然說道：「姑娘能借在下一物嗎？」

「何物？」

書生抬起頭，看向柴瑛娘，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在下想借姑娘頭上銀釵一用。」

柴瑛娘不待他說完，取下發間銀釵遞到那書生面前：「區區一根銀釵，公子何必言借。」

書生接過銀釵細看，這是一股素釵，釵身雕著一圈暗花，釵頭包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

「用這個撥那倒刺，壯士也可以少吃些苦頭。」

說完將酒潑在地上，又重新倒了一碗，「鐺」一聲將銀釵丟進碗裡，向郭威道：「壯士，在下雖知這取勾的法子，但卻從未試過，若下手重了，你出聲就是了。」

郭威笑道：「動手就是。」

書生又向柴瑛娘道：「姑娘若是不怕，端了燭臺站在近前來，亮堂一些我也看得清楚些。」

柴瑛娘正要上前，忽聽郭威怒斥道：「要動手便動手，你又叫她上前來做甚。你若是害怕直說就是，大不了等到天明，叫他們去城中請大夫來就是了。」

那書生心中一動，實沒想到這莽漢竟如此細緻體貼。

柴瑛娘也知他是不願自己如此近的看到剜肉剔勾的血腥，心裡感激，面上神色不變，走到床前端起燭臺，道：「公子開始吧。」

郭威面色一沉：「你」

柴瑛娘眼眸低垂，輕聲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我不要緊的。」

郭威轉過頭不去看她，悶聲道：「還不動手！」

那書生拿起尖刀，深吸了口氣，卻止不住兩手的顫抖，刀尖在郭威肩停了許久方切入肌理，登時一片鮮紅四下漫開，書生額頭上結了密密的一片汗珠。

适才拔勾之時書生還能感覺到郭威的肌且微微一動，現下倒是連緊繃之感都沒有，直如睡著了一般。燭火亦未曾稍有晃動，顯然那女子燭臺端得甚是穩當。

書生定了定心神，尖刀以傷口為中心劃了一個小小的十字，又從斜角處剜出肉來，這當中瑛娘不僅要端著燭臺，還要不時地拭去漫湧而出的鮮血。那書生手法生硬，直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傷口旁邊的肉剜淨，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及烏黑的鐵勾。

書生「咣鐺」一下丟了尖刀，靠在床柱上大口喘著粗氣，柴瑛娘連忙放下燭臺，拿了綢布去捂傷口，因太過情急，一滴滾燙的燭油滴在她細嫩的手背，她不由輕呼出聲。

此時四更將盡，四下裡寂靜無聲，那一聲輕呼郭威聽得明白，轉過頭向柴瑛娘輕聲問道：「怎麼了？」

柴瑛娘向他微微一笑，道：「沒事。」

那書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拿起銀釵道：「壯士，現在我要開始撥那倒刺了，你可要用甚麼咬在嘴裡麼？」

郭威道：「不用。」說完頭又朝裡側轉了過去。

銀釵探入骨間尋找隱在深處的倒刺，與骨頭相碰不時發出悉悉的摩擦之聲，在這深夜聽來甚是清晰，好似一根細針從心尖劃過，直叫人毛骨聳然。

柴瑛娘鬢角的細發早被汗水浸濕，粘乎乎的貼在額上。她聽著郭威稍嫌急促的呼吸聲，淚意漫湧上眼底，心像被揪住了般痛得喘不出氣來，只求這一切快些過去，別再折磨眼前的男子。

銀釵在骨肉間一翻刺探搜尋，總算碰了那一根刺。書生此時全神貫注比先前鎮定了許多，銀釵釵輕輕的撥動著卡在骨縫裡的倒刺，一下、兩下、三下

終於聽得極細極輕的「喀」聲，書生手中的銀釵緩緩退了出來，他秉住呼吸伸出手握住勾柄，微一用力,鐵勾便從傷口裡拔了出來。

書生長籲了口氣，暫態間鮮血如泉水般噴湧而出，書生累得「砰」一下跌倒在了地上，還是柴瑛娘反映快，抄起金創藥往手掌上一倒，就往傷口上摁去，又向外大叫道：「再拿綢布來。」

俟雪本已睡著，被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驚醒，倏地跳起來，抱著布條沖了進來。其餘的人緊隨其後，只是插不上手，還是老掌櫃省悟的快，拖著史彥超去廚房燒水。

主僕兩人一陣手忙腳亂，勉強幫郭威止住了血，傷口也包紮了來。柴瑛娘渾身是血，只覺得四肢仿似散了架般，虛軟的倚坐在床邊。郭威經過一夜折騰，又失血過多，也抗不住睡著了。

又有店夥走來，說是掌櫃在柴房臨時搭了個鋪子，請那書生過去歇息。

主僕二人又將被血污了的被衾換下，再將屋子收拾乾淨，一抬頭才發覺天邊泛起了魚肚青。忽聽外頭有水聲，俟雪挑簾一看，原來是店夥拎了熱水進來，倒在屏風後的浴桶中：「掌櫃說，讓姑娘洗一洗也好消泛，水不夠廚房裡還有。」

俟雪走到外間道：「多謝小哥了，等會你把水放在外頭就行了。」說完摸出一吊錢塞到店夥手中。

店夥千恩萬謝的收了，退了出去。

俟雪請出柴瑛娘，伏侍她褪了外頭的衫裙，便進里間去了。柴瑛娘轉到屏風後裉了裡衣進了浴桶，瑩白嬌嫩的身子浸在熱水裡，長長的舒了口氣，困倦疲憊潮水般湧來，她真是連一根小指都不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