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魯氏兄弟

寂靜深夜裡男子的怒喝聲直如一道霹靂甚是駭人,聽他言語就不是個好相與的,瑛娘與俟雪互看一眼不由皺了眉頭,這可怎麼回去?

忽聽郭威道:「我送姑娘回去。」

柴瑛娘一怔,忙道:「不用,不用」

郭威卻已然走向客堂,柴瑛娘只得跟了上去,三人挑簾進了客堂,郭威突然停下腳步,柴瑛娘以為他只送到此處,正要開口相謝,聽客堂上另一個聲音說道:「大哥,那郭雀兒果真這般了得,我們兄弟三人還料理他不得麼?竟要這般小心翼翼。」

郭威三人立於黑暗的角落之中,尋聲望堂上瞧去,店夥正燃起了堂上火堆,三人清楚看見圍坐在火堆旁的三兄弟。年紀最長的漢子,也不過三十多歲,長得黑雄一般,右手邊放著一把四五十斤的板斧。另一個後生二十七八的年歲,神形外貌倒與項郭威有三分相似,使的一把大刀。适才說話的卻是個二十不到的少年,雖然身材短小卻異常健碩,他背對三人坐著,一邊說話一邊拿著根鑌鐵鐵勾在撮火。

那「大哥」冷斥道:「你知道甚麼,當年那只雀兒也如你這般大,只一刀就結果你了三哥的性命。這兩年我和你二哥也與他交過兩次手,雖然他手上功夫並不怎樣,嘿嘿,戰場可真是個好地方,那只雀兒的手段可是一次比一次狠辣。你那點痞氣與他的狠勁比起來,真是小孩子玩意兒。此翻我們三兄弟一齊動手,總要給三弟報了仇。」

角落裡兩個女子聽得渾身直冒冷汗,瑛娘雖不知郭雀兒是誰,但也隱隱猜到多半就是身前的郭威,她冰冷的手不由緊緊拽著郭威粗壯的胳膊,大氣也不敢出,只怕被那三人發覺了,郭威立時就有兇險。

郭威感覺到瑛娘的輕顫,雙眉皺起,撥開她冰塊似的兩手,小聲吩咐了句:「呆著別動。」便挺身走了出去,瑛娘不及開口,就聽他朗聲說道:「魯家兄弟,郭某在此候了多時了。不過客店中不便動手,我們尋個僻靜去處,把舊債清一清如何。」

郭威心裡盤算著,這三人聯手自己雖非穩操勝券,此時動手,至少勝在出奇不意。至於引他們出去,一來是不願打壞客店中的桌椅,二來店堂中沒人了柴瑛娘主僕二人也好回房去。

魯氏三兄弟聽得話音,「噌」一下皆站了起來,見郭威孤身徒手而來不由面面相覷,以為郭威早就知曉自己的計畫,心底忍不住生出絲絲寒意,又聽他說要尋個僻靜去處,更料定他早已設好了埋伏專等自己。哪裡肯隨他去,魯家老大嚷道:「要動手就在這裡,誰耐煩再尋過地方。」

郭威聽罷,道:「如此動手吧。」他話音未落,拳若奔雷直撲離自己最近的魯老四。那魯老四哪裡想得郭威來得如此之快,尚不及反映已中了一拳,郭威拳力剛猛無儔,這一下正中心口,「砰」的一聲,魯四口吐鮮血飛跌出去。魯家老大、老二俱是一驚,揮動手中兵刃趕上前來相救。

刹時間,板斧帶風若泰山壓頂,白刃翻飛好像隨時都會帶起血花。只看得柴瑛娘心悸不已,她不通武藝,但也聽人說過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此時郭威還是赤手空拳,因此她揪著領口目不轉晴的看著堂上打鬥,只覺得一顆心好似要從胸腔跳了出來。她擔心到極處時,忽然想起郭威來時背上背著一把大刀,一把拽過俟雪道:「快,快,快去柴房裡把郭壯士的刀取了來。」俟雪答應一聲,提起繡裙,轉身往後院飛奔而去。

自俟雪去後,瑛娘便不住地回頭向後院張望,好似過了一世的時間,俟雪才氣喘吁吁的抱了刀進來,柴瑛娘這才看清是一把長餘五六尺的大刀,接過手才知道這把到竟有近百斤重,柴瑛娘抱著懷裡尚且吃力,更惶論擲與郭威,又見他全神對敵,不敢貿然出聲,瑛娘抱著刀竟不知不覺的向他靠去。

按說魯氏兄弟雖是好手,單打獨鬥郭威自是不懼。然此時郭威以一敵二又是赤手空拳,雖未落於下風,想要取勝卻也不容易。三人纏鬥之際,郭威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到原本藏于角落中的柴瑛娘,竟抱著刀竟緩緩靠近自己,且滿臉都是關切之情。

想自己與人動手次數那是數也數不清了,就是與人性命相搏也不計其數,卻從未看過這般溫柔關切的神情,刹時心頭一暖,腦中閃過她适才萬般嬌羞的模樣,酣鬥之際竟分心向她望去。

魯老四雖中一拳,畢竟於性命礙,歇得一會,現下正憑著鐵勾站了起身,他的功夫極是尋常,卻專會取巧偷襲。他甫站定腳,就見郭威竟分神看向別處,心下大喜,立時奮身躥起,拼盡全力鐵勾直取郭威後心。

「當心!」柴瑛娘見魯四突襲郭威後心,險些心膽俱裂不由驚聲大叫,人也不由自主的向郭威奔去。郭威聽得這一聲,當即身形一移,避過身後鐵勾,長臂伸出握住刀柄,「鏘」一聲抽出長刀,眾人頓覺眼前一黑,然後便見鮮血飛濺,原來郭威竟將那魯老四的腦袋削去了半個。

「啊——」

被郭威護在身後的瑛娘聽得俟雪一聲慘叫,正待要探頭看視,卻被郭威向後一推,令道:「閉上眼睛!」瑛娘閉著眼被他推得出十數步惶惶站定。

魯老大眼見幼弟命喪,悲聲狂叫揮舞著板斧與郭威拼命。魯老二則面色陰沉,眸中射出怨毒陰鶩的凶光直刺柴瑛娘,怒聲喝道:「賤人,納命來!」

柴瑛娘聞聲,不由睜開眼,觸目所及竟是一片的腥紅,地上還有半拉腦袋,登時素容失色捂著嘴幹嘔了起來,忽覺面前寒光一閃,魯二鋼刀已到她腦門前。

郭威寶刀在手恍若戰神臨世,魯老大本不是對手,只是他目睹幼弟命喪,滿腔悲憤盡注斧上只攻不守,恨不得與郭威同歸於盡,因此一時間,郭威竟跳不出戰圈前去相救,眼見鋼刀落下,柴瑛娘便要魂消香斷——

眼見鋼刀落下,郭威胸口一窒,不及細想,擲出手中寶刀,只聽魯二一聲慘叫,血淋淋的尖刀從背心戳出,刀尖上的鮮血啪嗒啪嗒兀自滴個不停。

柴瑛娘哪裡見過這種景像,頓時駭得渾身僵直素顏刹白。

郭威大吼道:「不要看!」

然瑛娘早嚇得魂靈出殼了,哪裡還聽得見,倒是俟雪吼得回過神來,眼見魯二屍身要倒了下來,猛的一把將她拉了開來,不然柴瑛娘被那魯二尚未閉眼的屍身一撲,怕是要嚇出一場大病來。

魯老大連喪兩弟傷心激憤之餘,黝黑的面容已扭曲變形,雙目圓睜大喝一聲:「郭威!」手中板斧狂劈亂舞,招招攻在要害,直恨不得將他劈成七塊八塊。郭威武藝雖稍強於他,然此時寶刀脫手,魯老大神思癲狂拼命強攻,郭威也唯有躲閃一途。

堂寬敞一時間郭威倒不至受傷,然郭威素日臨陣對敵向來只進不退,何曾如小丑般東躥西跳,因此這會著實是憋一肚子火氣。暗暗思量道:「這般打法成甚麼樣子,需得取回兵刃才好。」心裡想著眼角余光向魯二屍身掃去,腳下步伐亦漸漸趨近魯二。

魯老大久攻不下,心中亦自焦急,忽見郭威瞥向魯二便知他心中所想,暗自思量道:「不如賣個破綻誘他取刀,我自攻他後心,就算取不了他性命也能傷了他。」思量即定,手中板斧稍緩。

郭威自是知他的計較,心念電轉間,鋼牙一咬,拼著吃他一斧也要取回長刀。當下避過板斧直奔魯二而去,魯大見他中計心中大喜,撲上前去,手中斧落眼見的要將郭威劈成兩半。

郭威聽得身後風起,知是魯大斧至向左一閃,堪堪避過。正要伸手取刀,魯大的重斧挾著冷風落下,郭威冷汗頓生,自己手臂若再縮得慢些,定要被他斬了去。

兩擊雖然未中,郭威卻已是手忙腳亂,氣息也紊亂了起來。忽的胸口一痛,噴出一口血來,原來是被魯大的斧柄擊中。

柴瑛娘驚魂甫定,方一抬眼,就見郭威受傷口吐鮮血,眼淚撲簌簌落下。心下萬般自責他若不是為了救自己,長刀自不會離手,長刀不離手,他哪裡又會受傷。

心念及此,猛得推開俟雪,奔到魯二屍身旁邊,柴瑛娘強忍住刺鼻血腥與心中恐懼,纖手伸出握住刀柄向上一提,可惜她身單力薄,哪裡拔得出長刀。

此時魯大已占上風,見柴瑛娘奔去拔刀不由大怒,恰好魯四鐵勾正在腳邊,挑將起來踢向柴瑛娘。郭威正思量著如何取刀,忽見鐵勾直奔瑛娘而去,心中大驚,棄了魯大飛身去擋,鐵勾登時插入他的左肩。

郭威只覺肩上一陣巨痛,面上卻神色不變,伸手攬過柴瑛娘,然後握住刀柄,大吼一聲,長刀在手倏忽回身,聽得「鐺」一聲巨響,兩刃相撞,蹦出無數火星。

這一擊將魯大震退了兩三步,郭威只覺胸口上有一塊大石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他強自按下急促的呼吸,心知若叫魯大瞧出自己受了內傷,瑛娘多半就活不成了,只得緊咬牙根強忍痛楚,面上看去竟是如常無異。

郭威緊緊攬著懷中的瑛娘,長刀當胸,瞪視著魯大。而柴瑛娘在他懷中,只覺他渾身肌肉緊繃,又見他左肩的傷口上血流如注,心知他撐不多久,酸楚不舍溢滿胸腔,又怕哭聲擾了他的心神,因此緊咬下唇絕不讓自己哭出來聲來。

魯大見郭威重傷之下,還能憑著長刀震退自己,實是勇悍至極,心中不免又驚又急,一時間,竟不敢不攻了上去。

郭威心知自己傷重,現在長刀在手但求應速戰速決。

長刀一指,暴喝道:「魯大你磨蹭甚麼!」

魯大見他昂然挺立眉宇間威勢不減,懷中攬著女子還向自己催戰,登時驚懼、悲恨、羞惱齊上頭,當下向後退了幾大步,忽的發力大喊,提著板斧狂沖向郭威。

郭威見他來勢如山,知道他必是傾全力一擊,實無抵擋的把握,但他從未示落敵前,將瑛娘護到身後,秉氣而待。柴瑛娘見那魯大狀若瘋虎向自己二人沖來,早嚇得魂靈出殼,緊緊揪住郭威的衣襟,強自鎮定。

俟雪眼見板斧將至,嚇得閉了眼睛。

忽聽有人狂喊:「誰敢傷我大哥。」話音未落,一個壯若牛犢的少年已擋在郭威身前,手舉鋼鞭「鐺」一聲巨響,只震得魯大虎口繃裂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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