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當日,天破曉,雲靄罅隙間抖出一斛曙光晨曦,披落芳菲,溫柔而明媚。
今日既是登基,就不得不提登基的流程:東藜國每任國君在繼位的時候都要執行祭天儀式,新帝在寢宮換好祭服後,要經過昭享門、玄武門,再到最後一站——長樂門。祭台設立在此,新帝到達後,要與太后一同行至中層平臺,對上蒼三跪九拜,然後到列祖列宗牌位前敬香,再拜,否則不予認可。
江問禹派人喚晏清珞的時候算早,但沒想到她已梳洗裝扮妥帖,擱大殿上坐著了。
如此勤奮,實乃楷模,令眾人欽佩。
他正欲過去,與此同時,二人的談話聲也隨之傳入耳中。
「團團,讓你準備的清心丸呢?」
「娘娘現在就要吃麼?」
「唔,先來一顆壓壓驚……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不、不用,不過娘娘為何要壓驚?可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面對團團的疑惑,晏清珞迎著滿目光輝,緩緩打了個呵欠。
昨夜,琺瑯獸耳爐裡燃著鬆軟的雪香,大殿彌漫著清冽淡雅的香氣,如踩雲端,如墜溫暖夢境,但她心裡揣事,睡得並不安穩。
團團立在一旁,見她神色懨懨並不答話,心下十分擔憂。
「王妃。」江問禹緩步走來。
銀色的絲線在他暗緋色的官服上鋪就滾滾雲紋,中有白色仙鶴翱翔,青絲一絲不苟地挽起,用絲銀鏤空鎏金冠固定,莊重端正,高貴清華。
優雅、從容是他的代名詞,即便泰山崩於前,他照樣面不改色。
美人秀色,晏清珞頓時覺得昨日的困倦一掃而光。她托腮盯了他一會兒,忽然喚道,「黎王、黎王!」
他走至她身邊,俯身問道:「王妃怎麼了?」
晏清珞神神秘秘道:「黎王,你怕見血麼?」
「雞血辟邪,鴨血可食。」一絲笑意在他眼底暈染開來,「你害怕麼?」
晏清珞心道這人實在狡猾,左顧而言他。
於是她也裝得純良,道:「是啊。一會兒祭天,可不就得用雞血麼,所以要來點清心丸壓驚。」
她說著一頓,將東西放在他的手心,小聲道:「這個,也分你一份。」
江問禹微微一怔。
「怎麼這個表情,難道是害怕本宮在裡面下毒嗎?」晏清珞右手托腮,笑盈盈地問道。
「自然不是。」他收攏掌心,溫柔道:「本王從沒收到這種贈禮,一時過於欣喜罷了。」
他說是這麼說,晏清珞可沒有把他的話當真。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江問禹表面溫柔,實則心機深沉,要想招攬他為自己效力,只能劍走偏鋒,出其不意。
金銀珠寶、奇珍異玩,這些俗物他堂堂攝政王已經看了太多,要想收買他,除了投其所好,只能細節下手,而晏清珞採用的就是第二種。
她這般想著,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隨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江問禹答道:「剛好辰時。」
「唔,算起來大皇子已經到玄武門吧了?」晏清珞喃喃道。
「差不多吧。」江問禹垂眸,道:「可是等得累了?」
「不是。」晏清珞搖搖頭,輕歎一口氣。
大事。。。。。。就要發生了。
與此同時,商灝已經到了玄武門口。
今日登基大典,他頭戴九金旒冕,身著一身黃色的滾雲龍袍,上面用金線繡有飛龍、翟紋以及十二章紋,襯得他更加高貴。
「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駐守玄武門的軍隊下跪叩拜,為首的官兵將一條紅帛遞給他,由他栓在玄武門的軍旗處。這是典禮的步驟之一,寓意真龍之氣滿布天下,皇權至高無上。
有太監小心攙扶商灝下輦,腳剛一沾地,各條行徑處忽然抄出無數官兵,將他們團團包圍。
變故陡生,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大膽!」保護商灝的侍衛抽出了長劍,厲聲道:「何人敢耽誤陛下登基!」
「臣有要事通稟!」
人群散開,讓出一條長道,有一人威風凜凜地踏著軍靴緩步而來。
「莫將軍?」商灝一愣,很快將此人認了出來,這是他的心腹之一,也是負責今日安全事宜的車騎大將軍,「何事如此重要?」
「殿下繼位,臣有重禮送上。」莫將軍人長得三大五粗,嗓門也極大:「來人,把東西拿給殿下看看!」
一名小兵端著託盤走上前來,撩開覆蓋的黃布,赫然是一塊靈牌!
待看清楚上面的字後,太監尖聲怒斥道:「放肆,你竟敢詛咒陛下?!」
商灝的眼神也瞬間冷了下來:「莫將軍,朕將今日的權責交給了你,如今你這般行動,是為何意?」
「大皇子。」莫將軍避開了那個稱呼,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你這麼聰明,不會看不出來吧?」
「你、你這是要謀逆?!」商灝震驚,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保護陛下!」
一聲驚呼,甬道處再次湧出一波軍隊,將他們圍得更加嚴實。
「您不必掙扎。」莫將軍漫不經心地踱了幾步,「如今整個皇宮都在臣的控制下,今日您是插翅難飛。」
為了削弱江問禹手中的權力,商灝特意安排了自己的心腹籌備這場典禮,但他絕沒想到他們會臨陣倒戈,甚至反咬自己一口!
看著周圍默不作聲的士兵,商灝嘲諷地笑了:「是誰指使的你?」
如此局面絕非一朝一日布成,朝中能有如此心機的人只有。。。。。。他下意識道:「皇叔?」
不,不大可能。黎王不可能背叛皇家,他一死,最大受益者是——
「商、延。」商灝咬牙,一字一字道:「原來,是朕那好弟弟。」
「大皇子雖有治世之才,卻不如二皇子果斷。」莫將軍道。
「笑話,哈哈。你以為殺了朕,你們就能全身而退嗎?」商灝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厲聲道:「詔書上寫的是朕的名字,你們名不正言不順,即便上位,也會令天下人不齒!」
他語氣激動,憤怒難當,莫將軍輕飄飄道:「誰說,我們只有一份詔書?」
商灝愣在當場。
「好了大殿下,莫要耽誤吉時。」莫將軍抽出一把長劍,隨手將它丟在商灝的面前,微微笑道,「臣要君死,君不得不死。」
「大殿下,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