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鴇兒見狀,張口笑道:「公子,也不見多,略略給幾個子兒,姊妹們唱得口乾舌燥,也好買幾個果子,生津止渴。」
唐寂空手插腰間,神氣十分古怪。朝公羊希俊使了個眼色,扭頭就想跑。
鴇兒久慣風塵,也不是等閒之輩,一把拽住唐寂空衣袖,兀自笑道:「就算少給些也行。」
唐寂空心亂已極,訕訕道:「嬸嬸,我去去就來,你莫要拽我。」
鴇兒瞧出門道,只拽著不放,驀地扯起嗓子尖叫起來:「哎喲,你這公子人生得齊整,行事怎就沒法度……」
話沒說完,就聽門口有個聲音冷哼道:「你錯啦,他不是沒法度,是沒銀子。」
眾人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一位頭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門口,俏目透過面紗,冷冷打量他們。
唐寂空猛地記起,入樓前似和這女子擦肩而過,當下咦了一聲,詫道:「你……莫不是你偷了我的錢袋?還有那劍?」
「討打!」白衣女伸出春蔥般的玉手,漫不經意彈了兩指。兩人同時跌倒在地,好一會才爬起來。
「你們都出去。」眾女叫喊著奪門而出。
白衣女談談道:「本姑娘問你們一句,就得老實回答一句,否則便要教你這兩個小鬼再吃苦頭。」
唐寂空陪笑道:「小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姐請問。」
白衣女木無表情,靜如止水般道:「你們是否居住在城裡?」
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對望一眼,然後一個點頭,一個搖頭。二人再次跌倒,好一會才掙扎站了起來,狼狽不堪。
白衣女若無其事道:「若我再聽到一句謊話,你們休想再爬得起來。」
唐寂空陪笑道:「小姐你誤會了,我點頭因為我確是住在城內,他搖頭是因為他住在城外。今天我這兄弟是專程到城裡來找我玩耍。」
白衣女把玩著手裡的劍道:「這是你們的嗎?」
唐寂空不漏絲毫心意,畢恭畢敬道:「這是我從路邊的小攤上買來防身的,小姐你要嗎,要就拿去吧。」
白衣女顯然不知這就是誅仙劍,因為從表面看去,這劍和一般劍在外相上並沒有多大分別。所以她只瞥了兩眼,便將劍還給唐寂空,沉聲道:「你們知道峨嵋派嗎?」
兩人見寶劍失而復得,暗裡抹了把汗,同時搶道:「當然知道!」接著將偷學法術挨打的事的說出來。
白衣女道:「那就告訴我,為何峨嵋山上一個人都沒有,蜀州城的城門又給關閉了?」
唐寂空故作驚奇道:「竟有此事,呀?小俊你今趟慘了,怎麼出城去哩?」
公羊希俊雖明知他說謊,但見他誇張的樣子,也差點信了他的假話,駭然道:「娘這回定要打死我了。」驀地感到唐寂空碰了碰他,省悟道:「不行!我定要立即出城。」說著轉身就走了。
白衣女也不阻攔,將手一指,破空飛去。看得唐寂空目瞪口呆。
公羊希俊閃進來,唐寂空歎道:「這臭婆娘真厲害,什麼時候我們能像她這樣能飛就好了!」
※※※
二人剛推開房門,便看見大隊的官兵拿著畫像在打聽。很快的就有人指向他們的房間。二人大叫一聲,破窗而出。一聲發喊,亡命向城門逃去。
轉過一個街角,公羊希俊一步錯失,摔了一跤。
唐寂空趕了過來,一把扯起他道:「快走!」
公羊希俊慘然道:「我走不動了,你快帶誅仙劍逃吧!將來學得神功,就回來替我報仇,現在由我來引開敵人,你才有望逃出城。」
唐寂空想也不想,硬扯著他朝城門口奔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否則怎算兄弟。」
正在絕望之時,忽聽空中一聲怪叫,比鶴鳴還要響亮。舉目一望,只見一片黑影,隱隱現出兩點金光,風馳電掣直往他們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大風過去,二人忽覺眼前一黑,接著雙肩吃痛,隱隱看見一大團黑影裡露出兩隻鋼爪,正抓住自己往前飛。
抬頭望去,只看見一些五色繽紛的毛羽,慶倖之餘暗歎那東西想是個什麼奇怪大鳥,這般厲害。雖然僥倖沒有死官兵手裡,但現在這樣比死強不了多少。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自己到了實地。
舉目一看,已到城外一山坡處,面前站著白衣女,正沒好氣的瞪著兩人。
遠處喊殺聲傳來,唐寂空求道:「小姐求你好心,快讓你的鳥帶我們走吧,惡人來了。」
白衣女冷笑道:「你們有什麼資格引來狗兵?他們敢情是沖著本姑娘來了。」頓了頓又道:「它叫雲雪,記住!不是什麼鳥!」
驀地一聲長嘯,由遠而近,速度驚人之極。
白衣女訝道:「想不到這廝進步得如此之快。」說罷從手中飛出一道紫光,沉聲道:「你們兩個小鬼快上雕背!」
兩人邊上雕背邊道:「你也上來吧……」
白衣女不耐煩道:「廢話真多,來了!」
兩人駭然望往上方,只見一陣黑風過去,沖出一條大蛇,金鱗紅眼,長約十丈,腰如缸甕,行走如飛。
白衣女回身喊一聲:「來得好!」將手上玄英劍放出來,那蛇見了這光,便由口中吐出丈許長的烈火毒霧,與這道光華絞在一起,雖然仙劍厲害,但仍不能傷它分毫。鬥了片時,那蛇自知不敵,撥轉身回頭便走。
白衣女手中飛起一物,通體紅光耀目,照得四野皆紅。原來她見劍不能取勝,於是將寶匣內蜈蚣放出。這蜈蚣才一出匣,迎風便長,長有丈餘。
那蛇見蜈蚣飛來,知道已逢勁敵,更不怠慢,拼命地噴火噴霧,與那蜈蚣鬥在一起。鬥有片時,那蜈蚣一口將蛇的七寸咬住,那蛇也將蜈蚣的尾巴咬住,兩下都不肯放鬆。那蛇被蜈蚣咬得難受,不住地將長尾巴在山石上掃來掃去,把山石打得如冰雹一般,四散飛起,煞是奇觀。
忽然震天動地一聲響過去,蛇與蜈蚣俱都紋絲不動。原來那蛇被咬,負痛不過,一尾掃過去,將坡上凸出來有丈許高的山石打斷,恰好正落在它的頭上,打得腦漿迸裂,那蜈蚣也力竭而死。
唐寂空和公羊希俊歡呼怪叫,得意洋洋時,東方天武的聲音傳來道:「姑娘護著這兩個小子,實屬不智,東方天武必會再請高明。」
白衣女不答,也上了雕背。雲雪越飛越快,片刻間就將敵人拋在後方處。
白衣女坐在前面,衣趹飛揚,似若來自仙界的女神。二人已對她敬若神明,差點要對她下跪膜拜了。
就在此時,白衣女的竹笠驀地四分五裂,露出秀美無匹亦蒼白無比的玉容。她嬌吟一聲,張口吐出了一口鮮血,頹然坐到在雕背上。
兩小子大吃一驚,齊齊往她撲去。
「砰!」
白衣女忽又盤膝坐了起來,一掌把唐寂空推回雕尾處,啞聲道:「不准碰我!」接著閉目暝坐。
兩人呆看著白衣女,均知道她雖迫退了東方天武,但卻受了重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
唐寂空湊到公羊希俊耳旁低聲道:「這婆娘長得比怡香院所有的紅阿姑都美呢。」
公羊希俊正呆盯著白衣女寶相莊嚴的秀美玉容,聞言點頭同意時,白衣女倏地張開眼睛,朝他們怒目而視。
兩人大吃一驚,縮作一團。
白衣女秀眸寒芒閃過,狠狠盯了兩人一會後,忽然噗哧笑道:「東方天武為什麼追你們?」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用力搖頭應道:「不知道!」
白衣女旋又歎了一口氣,淡淡道:「我要睡上三個時辰,雲雪會自己飛行,兩個小鬼好好座穩了,掉下去可沒人拉你們。」
漫天星斗、月華斜照。
在黯淡的月色下,這對相依為命的好朋友挨作一團,雲雪張開比門板還大還長的雙翼,側身盤旋,待升至半空,豎起尾上長羽,發出五色光彩,真往天盡頭飛去。
白衣女背著他們,靜坐療傷,有若一尊玉石雕出來的美麗神像。她的髮髻給風吹散了,如雲秀髮自由寫意地隨風飄拂。
唐寂空啞聲以低無可低的音量在公羊希俊耳旁道,「你估計她聽不聽得到我們說話?」
公羊希俊正神思恍惚,一時聽不清楚,嚷起來道:「你說什麼?」
唐寂空氣得在他腿上捏了一記,歎道:「那東方天武不知是什麼傢伙,看來比這婆……嘿比這惡婆娘更厲害。」
公羊希俊駭然看著白衣女優美的背影,好一會才松了一口氣。
唐寂空已一肘打在他臂上,大喜道:「她果然聽不到。噢!為甚麼像要下雨了。」
兩人舉頭望天,只見烏雲漫空而至,星月失色,大雨狂打而來。
雨箭射來,濕透的衣衫,使兩人既寒冷又難受,手忙腳亂時,一不小心跌下雕背。下麵是汪洋大海,三人落入水中,江水鋪天蓋地猛撲而至。
雲雪必竟是畜生,不懂得怎麼救人,再加上主人沉睡中,沒能指揮,只是在低空一味哀鳴苦叫。
風橫雨暴、波急浪湧,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湍流裡,唐寂空和公羊希俊給浪水迎頭拍來,才掙出水面,下一刻又己墮進水內去。
兩人起始時的本意都是要救白衣女,但到後來變成公羊希俊摟著她的脖子而唐寂空則扯著她的腳。
白衣女仍是沉睡不醒,但身體卻挺得筆直,無論風浪如何打來,始終她總是仰浮江上,反成了兩個小鬼救命的浮筏。
在做人或做水鬼的邊界掙扎了也不知多久,雨勢漸緩。月兒又露了少許臉龐出來。
這才驚覺已被沖近江邊,大喜下兩人不知那裡生出來的氣力,扯著白衣女往岸旁掙去。
剛抵岸旁的泥阜,兩人再支援不住,伏在仰躺淺灘的白衣女兩旁。
江潮仍一陣陣湧上來,但已不像剛才般疾急了。兩人不住喘氣,反是白衣女氣息細長,就像熟睡了般。
兩人夾手夾腳,把白衣女移到江旁的草地,再撐不下去,眼前一黑,先後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