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臨鎮。
傍晚時分,公羊希俊和那女子逃到此,來到一個飯館坐定,看著夥計送上可口的點心和熱茶,一杯熱熱的香茶下肚,女子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果然是人比花嬌,豔麗大方,難怪會被北夏匪兵抓捕。
公羊希俊道:「姑娘怎麼稱呼?」
「小女子叫左蘭寧。」少女感激地望著公羊希俊,溫柔的說道:「公羊大哥,你真厲害,如果你肯當我的保鏢,我可以每月給你們每人五十兩黃金,意下如何?」
公羊希俊「啊」一聲叫了起來。在這亂世之中,五十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足夠一人一年的花銷。
「左姑娘你是……」
「吳王是我父親,當日我們的隊伍被人襲擊,混亂中走散了,這才流落到西關縣。」
公羊希俊立時動容。
早在蜀州的時候,他就聽人說起過吳王左平飛和他的江淮軍。
左平飛乃江淮軍首領,六年前與東山巨賈幸珍俊結拜,在三川府起義,據地稱王,屢敗昊兵。去年另一股義軍首領司徒清投效左平飛,使左平飛實力倍增,隱有天下義軍之首的聲勢,想不到這女子竟是左平飛之女。
公羊希俊訝道:「三川府離這百里之遙,你怎麼會到這兒來呢?」
左蘭寧答道:「聽說劍舞世家的公孫大娘要到蜀州,我是來找她的。」
就在此時,一聲輕咳,一位高挺雄偉,年在二十三、四間的壯碩漢子,走了入來。
公羊希俊跳了起來,擋在左蘭寧身前,失聲道:「你不是那個叫倪進的人嗎?」
來人正是曾出言斥責搶人的北夏兵頭的倪進,他長得並不英俊,但臉相粗豪,雙目閃閃有神,給人既穩重又多智謀的印象。
倪進微微一笑,點頭訝道:「小兄弟好眼力,居然還記得在下!」
左蘭寧顫聲道。「最多我隨好漢你回去吧,千萬別要傷害他。」
倪進哈哈笑道:「只憑姑娘這有情有義的一句話,我倪進拼死也要維護你們。姑娘放心,我已將搶你的秦功殺了。」
公羊希俊跳到門外朝四周看了看,進來笑道:「倪大哥請坐。」
倪進來到二人間坐下來,欣然拍了公羊希俊一記肩背,另一手豎起拇指贊道:「見義勇為,不畏強勢,是好漢子的行為!」
左蘭寧道:「那些夏兵會否遷怒西關的百姓呢?」亂世之中,屠城戮縣的例子太多了。
倪進用心打量二人幾眼後,語重心長地道:「這是個天下大亂的時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夠心狠手辣的人都要被淘汰。只要我們認清目標,定下自己的原則,分清楚是非黑白,便可對得住天地良心了。像秦功那樣的淫邪惡之徒,留在世上只會多害幾個人。」
二人點頭。
左蘭寧道:「倪大哥現在可有打算?是否仍要為拓跋流風賣命?」
倪進微笑道。「拓跋流風名氣雖大,卻不是爭天下的料子,我起始還當他是個人物,現在可是看透了。」
公羊希俊問道:「倪大哥認為那股勢力最有前途呢?」
倪進道:「縱觀現今形勢,雖說豪傑遍起,但算得上是出色人物的卻沒有多少個,現在聲勢最盛的首推吳王左平飛,不過吳王的結拜兄弟幸珍俊,最懂得收買人心,又深諳兵法,江淮軍主從不明,將來必會出事。」
左蘭寧先喜後憂,色變道:「那怎辦才好呢?」接著說出自己的身份。
倪進驚得下拜道:「原來是公主殿下!」
禮畢左蘭寧複問。
倪進沉聲道:「殺幸珍俊乃江淮軍唯一出路。」
左蘭寧搖頭道:「幸叔叔待我恩重如山,如同親生女兒,曾救過我爹爹性命,怎能下此毒手?倪將軍休要胡言。」
從哥哥到將軍,顯然生分不少。
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公羊希俊咋舌道:「幸珍俊是否最有前途呢?」
倪進看了一眼左蘭寧,搖頭道:「幸珍俊雖用兵如神,為人亦有領袖魅力,是可問鼎天下的人物。問題是對手太多,首先就有東方和拓跋兩族,均是人材輩出,決不會坐看天下落在別人手上,拓跋紫川和東方無忌均是兩族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拓跋紫川?」公羊希俊雙眼一亮。拓跋紫川就是唐寂空,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兄弟如此出息,讓他既喜又憂。
「不錯,拓跋紫川!」倪進點頭道,「他是北夏之主拓跋流風的叔叔拓跋遠山的三子,被拓跋流風封為淮南王,地位遠在拓跋遠山之上。一個星期前,合州一戰,千歲身先士卒,大破十萬昊軍,惹得天下英雄紛紛前往歸附。」
說起當時戰事,公羊希俊聽得眉飛色舞。
倪進續道:「左平飛、幸珍俊、拓跋、東方之外,眼前最有聲勢的還有王佩、竇秋山和杜彪全上這三股勢力是最有前途。」
公羊希俊道:「這王佩、竇秋山和杜彪全這三人是什麼厲害的傢伙?」
左蘭寧「噗嗤」笑道:「竟說人是傢伙。」
倪進莞爾道:「小俊仍有童真嘛!王佩乃昆侖派第一高手,文武全才,深入民心,亦懂掌握民心,故極受北方民眾支持。」
頓了頓再道:「若吳王和幸珍俊內訌,那代之而起的必是清河竇秋山無疑,此人修為已臻化境,手下有十萬之眾,據淩水,勢力直貫黃河,不容輕視。」
公羊希俊歎道:「聽倪大哥這番話,勝過在飯館聽他娘的三個月,什麼楊玄、宋清易、王振士、魏才青、李榮成、盧代山、劉昌月,名字好一大堆,聽得我的頭都大了,原來最厲害是這幾個人。」
酒足飯飽後,倪進道:「我要去蜀州,你們去那?」
左蘭寧道:「我們回三川府。公羊大哥你記得答應我的事喲!」
公羊希俊一愣,這才想起做她保鏢的事,反正橫豎沒地方可去,隨她也行。
倪進點頭道:「橫豎都是北上,我就送二位一程吧!順道也可教小兄弟一些基本功法。」
公羊希俊大喜叫道:「師傅!」
倪進失笑道:「千萬不要把我當師傅,我們只以平輩論交,況且你的內功底子,實是深不可測,只是缺少一些運勁的法門。」
也難怪,峨嵋心法和扶桑派武功都是無上秘術。唐寂空和公羊希俊修煉多日,煉得焦頭爛額,可是成效不大。因為他們都不懂道家最基本的打坐之法,本來林婥君是要教他們的,可惜突然離世。
倪進長身而起道:「我先教你吐納練息、氣機交感,然後再將我自創的十招刀法教你。我的刀法只有十式,最利於在千軍萬馬之中衝殺,無懼對方人多勢眾。」
公羊希俊那想會有此奇遇,連忙拜謝。
※※※
入夜時分,公羊希俊翻開扶桑派的心法,剛好翻到其中一幅仰臥的人像。
以前看時,由於不知奇經八脈的關係,便像看一些毫無意義的東酉,今次再看,立時明白多了,竟移不開目光,深探被吸引。
逕自坐下,按倪進所授意守虛靜。腦海中同時浮現出其它幾幅熟習了的圖像。不久,物我兩忘,進入似睡非睡,將醒未醒的奇異境界。
奇妙的事來了。
先是腳心發熱,像火般灼痛,接著火熱上竄,千絲萬縷地湧進各大小脈穴,那種感覺,難受得想自盡。
公羊希俊福至心靈,以為這是氣機交感,神兆發動的時刻,再不去理會身體的痛楚,也不理會在體內亂闖亂竄的真氣,靜心去慮,只守於一。
幸好倪進來不及告訴他這是走火入魔的情況。此時如果處理不當,輕則癱瘓,重則經脈爆裂而亡。
公羊希俊根本不知是什麼一回事,一心認為就該如此:心無旁礙下,死馬當了活馬醫,反而進入修道之人夢寐以求的境界。
就是這麼硬撐了兩個時辰,到天明時,他終支援不住,軟倒地上。就在此要命的時刻,全身經脈似乎全都爆炸開來,接著昏迷了過去,人事不知。
到了正午時分醒來,公羊希俊只覺體內涼浸浸的,舒服至極。想起昨晚的情況都猶有餘悸,茫然坐了起來。
一看下不得了。
只見房間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豐富不少,連很多平時忽略了的細微情況,亦一一有感於心,甚至風聲細微變化,均漏不過他靈敏聽覺。
走出房間,感覺無論天與地,一塊石頭、一株小草,都像跟他是相連地活著般,而自己則成了它們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兩不相關了。
公羊希俊心中大奇,暗忖原來氣機發動後,這世界竟會變得煥然一新,就在這時,一股無以名之的狂喜湧上心頭,令他跳了起來。
他首先想起左蘭心,大叫一聲,高嚷道:「公主,倪大哥,我練成了!」
「轟!」一道粗如水桶,長不知道多少丈的閃電,當頭劈在了離倪進不遠的地面上。
嘩啦啦!一陣亂響,由青石鋪就的地板被劈了個粉碎。
倪進手一揮,一條薄如蟬翼的小網兜向空一擲,立時烏雲繚繞,伸展開來,約有丈許大小,將他和左蘭心全身護住。
碎石好一會才停了下來,左蘭心看著方圓三丈被劈得粉碎的青石板,目瞪口呆。
「這威力也太大了一些把,怎麼閃電無源無故的就劈了下來,難道要下雨了嗎?」
正在胡思亂想,一股淩厲至及的劍氣從室內一沖而出,灰頭灰臉,一身狼狽的公羊希俊落到了二人面前,雙目精光開闋,眼光有如實質,隱隱有淩厲的劍氣散發出來,讓人不寒而顫,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功力大成。
「找死呀,你要將你老哥轟死呀。」倪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