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說什麼?」那名叫戚平的抱刀漢子聽得如墮五裡雲裡,愣頭愣腦地問。白衣文士吸一口氣,目視戚平道:「戚兄,你我三人的身家性命與北夏天下相比,孰輕孰重?」
「自然是北夏天下。」
「千歲死訊傳出,有何後果,你可明白?」
「這個……自然明白。」
「那就是了,若是白某,與其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寧願賭上一賭。」
「賭?」戚平不禁瞪圓了眼。
「不錯,就以你我三人身家性命,賭一賭北夏江山。」
「此話怎講?」戚平還是有些糊塗。老者接過話頭道:「如今東方無敵大軍壓境,千歲死訊若是傳出,前方軍心必定動搖;不過,若有個假千歲供著,則能穩住軍心,或許可與東方無敵一博,此事如是成功,可造福百姓;若是事敗,你我三人是難逃滅族之禍,結果卻也與此時傳出死訊沒什麼分別。故而權衡利害,不如寄成功于萬一,賭一賭咱們的運氣。」
戚平愣了老半天,道:「說得好聽,哪來假的千歲?」白衣文士和老者齊齊指著唐寂空,道:「他!」公羊希俊大吃一驚,唐寂空幾乎跌了個四腳朝天,「開啥玩笑?」戚平幾乎是吼著說話:「千歲人中之龍,風華絕代,談吐所及,哪個不是如浴春風?這小子卻是傻得人間少有,明眼人一看就知,讓他假扮王爺,與咱們送死有什麼分別?」
「誰想假扮這個死鬼了?」唐寂空也火冒三丈。
「你說誰是死鬼?」戚平對著他瞪眼晃拳頭,唐寂空頓時矮了半截,嘴硬道:「本來就死了嘛!」戚平氣勢洶洶,踏上一步,叫道:「小子,有種再說一遍。」邊說邊挽袖子。
「算了算了,小兄弟也是一時失言。」白衣文士忙做和事老。戚平冷哼道:「就算要假冒王爺,又豈能用這種膽小如鼠的傢伙。」白衣文士偷偷瞟了一眼噤若寒蟬的唐寂空,乾咳道:「但小兄弟與王爺的外貌倒有幾分相似,又是川中口音,只需裝扮一番,也並非不可。」
「但他一開口不就完蛋了。」戚平瞅著文士,一臉狐疑。文士道:「只要不離他左右,我自有本事教他如何應對。」
「最好就是三緘其口。」老者道:「做一尊不會開口的泥菩薩。」戚平恍然有悟,拍著腦袋道:「是了,他不吱聲不就行了。」他瞅著唐寂空,惡狠狠地道:「你小子如果敢胡亂冒出聲響,看我不擰斷你的脖子。」
「放屁也不成麼?」唐寂空小聲頂了一句。
「當然不行。」他蠻橫地否決。
※※※
奚穀鎮。一行人來到鎮中最大的一座酒樓,只見擠滿了人,想找張桌子確是難比登天。那名白奕的文士扯著其中一個夥計,塞了兩串銖錢到他手裡去,那夥計立時不知由那里弄了張桌子加設在靠窗臺處,恭恭敬敬請他們坐下來。
「小二。」五人落座,戚平叫道:「好酒好菜儘管上來。」小二一張勢利眼子看出來者不凡,陪笑道:「馬上就來。馬上就來。」順手掌上燈火。
「各位大爺,這可是小店的名菜。」店小二端上一個白瓷盒子,含笑道:「名叫‘醉裡橫行’。」店小二打開盒子,一股醉人的酒香頓時鑽進眾人的鼻孔。定睛細看,只見盒子裡裝著十多個紅通通的大螃蟹。名叫端木羽的老者啞然失笑:「不就是‘醉蟹’麼?居然還起這麼個風雅名兒。」
「這個好吃麼……」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均一愣,感情他們生來就沒吃過螃蟹。
「客官可知秋高蟹肥,這時節的螃蟹脂肥膏滿,可是正當吃的時候。」
「哦。」唐寂空和公羊希俊瞅著有點害怕,不敢下箸。
「客官一試便知。」店小二極力慫恿。唐寂空望向白奕,白奕微微笑道:「千歲請先。」眾人早就約好,一路上稱呼唐寂空做「千歲」,以防洩漏機密。唐寂空無可奈何,拈了一隻螃蟹,噌的一下丟進嘴裡,隨後,眾人便聽到咯吱咯吱,像是石磨坊裡傳出的聲音。
「嗯,好吃,外酥內嫩,當真好吃。」唐寂空裝出一副很在行的樣子,對一干目瞪口呆的人宣佈。白奕三人均哭笑不得。公羊希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時一群男女剛走入酒樓來,其中一名老者,氣度不凡,顯是高手,點頭道:「此事回去再說,吃飯吧!」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兩人望去,四雙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進來的共一老四少五個人。身上都佩有刀或劍,惹得兩人雙目發亮的是位年在十六、七間,似含苞待放的妙齡女郎,長得美貌異常。那老者身型矮胖,神態威猛,一進門來眼光便落在白奕三人身上。另三人都是二十歲許的背年,體格驃悍強壯,其中一位還長得非常英俊,比另兩人都要高,與那美貌少女肩並肩的,態度親昵。少女見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兩人以市井無賴的目光,雙眸不轉地直直打量她,俏臉掠過怒容,不屑地別過頭去,貼近那英俊高大的青年,逕自入席。
兩人見惹得少女注意,都大感興奮,對視而笑。端木羽出身窮家,自幼在市井偷偷搶搶混日子,也不記得因調戲美女給人揍了多少頓。後來練成武功,才輪到他去欺壓人,近二十年為了修習上乘武功,收斂了色心,才沒再淫掠女子。為今見到兩人模樣,勾起了回憶,低聲道:「要不要拿了她來給你們作幾晚老婆?」
兩人嚇了一跳,一齊搖手拒絕。公羊希俊鄭重道:「強迫得來的那有意思,我們是眼看手不動的。」端木羽忽然發覺開始有點歡喜兩人,豎起拇指道:「好孩子!」兩人暗忖你討好我們,只是想要我們去當替死鬼!當然不會領情。
五人吃飽後,結帳離開。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兩人拍拍肚皮,隨他們離去。當經過少女那桌時。少女倏地伸腳出來,準確無比地插入最後面的公羊希俊雙腳間,運勁一絞。公羊希俊驚叫一聲,撲跌在唐寂空背上,兩人立時變作了滾地葫蘆。這一著雙方都大出料外,老者喝道:「無雙!」戚平怒不可遏,取出赤陰刀,手揚處,一道黃光,向少女飛來。眼見他刀光到,少女卻微微一笑,並不躲閃,只是五指微捏,形若蓓蕾,從胸口緩緩升起。
刀到中途,戚平看著少女如花嬌面,忖道:「若這女子身首分離,我也當真作孽了。」心中一軟,黃光改變方向,向少女髮髻削去。就在他變招的刹那,少女五指如白玉蘭花一般,嫣然開放,從她身上飛出一道青光,其疾如電,恰恰迎頭將黃光敵住。戚平見對方這麼厲害,自己還有心相讓,不禁又羞又急又怒。黃光越壓越小,青光愈加炫出異彩,把戚平急得搓耳捶胸,膽戰心寒。
少女身邊的男子趁戚平出神不備,取出懷中暗器沒羽飛蝗石,照準戚平前胸打去,打個正著,將戚平打跌在地。少女撇嘴道:「你師父沒教好不是你的錯,但出來招搖就是你的不對了!」
「報上門派來歷?」戚平回頭一看,只見白奕緩緩站起,冷冷道:「看我們惹不惹得起你們。」那三個青年霍地立起,手都按到兵器的把手上去,嚇得其它食客慌忙離座避往牆角。那俊偉青年傲然道:「家父薊門褚昱世,晚輩褚舜明,至於惹不惹得起,就要你們自行決定了。」另兩個青年和那少女都露出得意和嘲弄神色,顯然頗為褚昱世之名而自豪。
白奕神情如故,若無其事道:「原來是冀州王的愛子,薊門一向甘為朝廷走狗,最近才見風轉舵,依附突厥。薊門雙雄褚昱世和彭成林變成了突厥雙犬,憑什麼惹不起你們。」
唐寂空和公羊希俊亦聽過薊門之名,知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派,暗忖這褚舜明總該有兩下子,說不定使他們可趁機溜走,再不答話,退到門旁。那老者一把攔著已方正要動手的褚舜明等人,沉聲道:「朋友見多識廣,顯非尋常之輩,請問高姓大名,也好有個稱呼。」白奕淡淡道:「這小子既是冀州王世子,閣下自是和褚昱世有關係的人,照年紀該是褚昱世之兄褚乃堂,不知本人有否看走了眼。"
老者驀地挺直身軀,發須俱張,神態變得威猛無儔,哈哈笑道:「朋友對江湖之事了若指掌,必非無名之輩,何不報上名來,說不定可攀上點關係哩。」
白奕仰天一陣長笑,倏又收止笑容,兩眼射出森寒殺機,冷然道:「希望褚昱世不是只得他一個兒子,否則就要斷子絕孫了。」褚乃堂臉色立變,退後一步,拔出大刀,厲喝道:「好!就讓我褚乃堂見識一下朋友的真正本領。」
那褚舜明恃著家傳之學,一向自視甚高,兼又有愛侶在旁,那忍得住,略尋思間,忽然把口一張,一道白光飛將出來。褚乃堂對他亦頗有信心,移往一旁,為他押陣。
白奕哈哈一笑,說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將手向上一綽,已將白光擒在手中。那白光好似懂得人性,在他手中,如一條蛇一般,只管屈伸不定,仿佛要脫手逃去的樣子。褚舜明見白奕把劍光收去,他望了一望,歎了一口氣,回轉身便走。怎奈走出不幾步,白奕已在前面攔住去路。走東也是攔,走西也是攔。心中萬分焦躁,便道:「你將我劍光收了去,也就是了,何必苦苦追趕呢?」白奕道:「我同你初次見面,你就下這種毒手,難道這是褚昱世那個奴才教你的嗎?」
褚乃堂見侄兒受辱,那敢托大,暴喝一聲,將腦後一拍,便有三道光華,直奔白奕飛去。白奕大怒,將自己苦練多年的紅砂往空一撒,一片黃霧紅雲,夾著隱隱雷電之聲,頓時間天昏地暗,鬼哭神號。那褚乃堂底子極厚,功夫又扎實,白奕一時也不能勝他,二人相鬥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時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剛退至門外,打個眼色,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