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寂空不禁長長吸了口氣,想壓住心中狂跳。王立不待他回話,又道:「屬下失了彤陽,自知罪該萬死,具體情形,到了城中,再行稟告。千歲為賊子驚嚇,又旅途勞累,不宜在這荒郊野外久待,屬下已經命人備好美酒佳餚,為千歲接風。」
一揚手道:「千歲請!」
入了城中太守府,大廳中,已經擺好席宴,一干侍女,低眉垂目,分立道邊,見得唐寂空,紛紛扶腰作禮。出席的尚有一對男女。男的年約四十,生得雍容英偉,一派大家氣度,且神態非常謙虛客氣,女的約二十五六間,頗為妖媚,與男的態度親昵,且神情體態,甚為撩人,給人有點不太正派的感覺。
經王立介紹,原來男的是合州太守李漢生,女的叫青青,是她新納的小妾。薛容要介紹林婥君和公羊希俊時,方醒覺根本不知二人姓甚名誰,正尷尬時,林婥君淡淡說出二人名字,沒作隱瞞。
王立笑道:「姑娘精華內斂,顯然得道成仙,不知師出何門?」林婥君平靜答道:「大人請見諒,婥君奉有嚴命,不可洩漏出身分來歷。」正說時,忽聽門外一片喧嘩,白奕三人闖了進來。
唐寂空駭然,與他三人對視無語,正要開口,白奕拜倒在地,沉聲道:「屬下疏于防範,致使千歲涉險,罪該萬死,請千歲責罰。」其他二人對望一眼,也跪了下來。王立神色一變,向三人喝道:「爾等保護不力,該當重罰,來人,拖出去,重打兩百軍杖。」
唐寂空忙叫道:「且慢!」眾人皆回目望他,唐寂空強自鎮住心神,慢慢地道:「此事不怪他們……我本想微服私訪,看看蜀中情形如何?哪知遇上歹人……嗯,此事全是本……本王的不對,本……本王如今既然無恙,你們,你們就起來吧。」他無可奈何之際,只好認了這個淮南王的牌子。
王立忖道:「沒想到這淮南王如此厲害,竟然獨自一人微服私訪,不知道我平日做的那些醜事被他知曉沒有?」唐寂空道:「三位將軍請入席,我們邊吃邊談好了。」說罷殷勤請林婥君入座,自己同公羊希俊陪坐左右,其餘人等分主次一一座下。
兩名恭侯一旁的侍女立時趨前為各人斟酒。林婥君道:「我一向酒不沾唇,你們自便好了。」唐寂空和公羊希俊正想嘗嘗美酒的滋味,聞言失望之色,全在臉上清清楚楚表露無遺。其餘人搞不清三人這間的關係,見唐寂空這個假千歲不喝,他們也不敢喝。
李漢生是精於飲食的人,隨口介紹桌上美食,又說起烹飪之術,聽得唐寂空和公羊希俊兩個餐飽餐餓的人目瞪口呆。手底卻不閑著,對菜肴展開掃蕩戰。林婥君卻毫無興趣,只吃了兩條青菜,便停下箸來。青青對唐寂空令人不敢恭維的吃相卻大感有趣,含笑看著兩人風捲殘雲般把菜肴掃過清光,還不時幫他們挾菜,侍候周到。
侍女收去碗碟後,李漢生親自烹茶款待唐寂空。王立見唐寂空對茶道毫無興趣,話題一轉道:「千歲這次到蜀地,見過五彩石嗎?」唐寂空搖頭不已,他那知那死鬼千歲去幹麼。
王立淡淡一笑道:「相傳五彩石是來自仙界的奇石,含蘊著驚天動地的秘密。民間有言:五彩玉石,誅仙古劍,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現在烽煙處處,有能者均想得天下做皇帝。故這兩樣東西,成為了天下人競相爭逐之事。最近江湖有言,五彩石和莫邪寶劍均在蜀地出現,故自問有點本領的人,都趕往蜀山去碰碰運氣,千歲不要灰心,過幾天屬下再到蜀山走上一趟,看看我們大夏國氣數如何?」
這王立風度極佳,不愧北夏重臣,無論口氣如何大,但總令人聽得舒服。唐寂空雙目放光道:「這五彩石,我是志在必得。」除了林婥君和公羊希俊,廳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齊聲道:「屬下定當跟隨千歲,奪石取劍,光復大夏天下!」
突地,門外跌跌撞撞,沖進一名軍士,大聲叫道:「大事不好。」眾人認得這人是城外探馬首領,皆是一愣。
「何事驚慌?」王立顯出大將風範,沉靜問道。那人喘著氣道:「據前方探馬消息,東方大軍越過瀘州,向合州而來。」
「什麼?」王立猛地站起,失聲道:「豈有此理,難道瀘州破了?」
「沈慶投敵,瀘州失陷,東方無敵三萬大軍,由陸路往合州進發!」眾將面面相覷,王立怒道:「我大夏待他沈慶不薄,他豈有投敵之理?」
「軍機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李漢生道:「瀘州一陷,東方大軍必定水陸並進,直抵合州,若不及早提防,合州有個閃失,東方鐵騎,必定順流而東,橫掃我國南部。」話音未落,又進一騎:「東方無敵率前鋒數萬,進至合州三百裡外駐紮,瀘州水師以東方無忌為主帥,沈慶為副,沿江東下;還有消息,東方天武離開帝都,率軍十萬,駐軍彤陽。」
四周悄然無聲,眾人驚駭的目光都凝在唐寂空身上。唐寂空被這接二連三的噩耗弄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斜眼瞟向白奕。白奕微微頷首,道:「兵貴主速,當今之計,除了背城借一,實在別無他法。」王立躬身道:「白先生說得有理,不知千歲還有什麼計謀沒有?」
「睡覺。」唐寂空不假思索地說。
「睡覺?!」眾將呆住了。
「千歲真乃大將風度。」李漢生歎道:「我等皆是如坐針氈,不知所措,唯有千歲氣定神閑,想的深遠。」
其實唐寂空是真的困了,他可不想管這些人的死活。白奕心裡清楚,上前一步道:「千歲,屬下有個提議,我們何不將城中軍士分為五撥,每過一個時辰,輪換一次,僅留一撥人馬準備明日守城事宜。」端木羽道:「屬下願率四百名輕騎,在城池四周巡視,百里之內,如發現敵人,就向城中發信號。」
「行,就依你們所言。」唐寂空點頭道。
※※※
林婥君的房間裡,三人圍成三角,盤膝而坐,月色由窗紗透入,剛好灑在她身上,使她更似下仙女下凡。林婥君神情肅穆,輕輕道:「我給你們騙了好久?」
二人愕然。
林婥君歎了一口氣道:「原來你們手中真的有莫邪寶劍!」唐寂空訕笑道:「姐姐,不是我們要騙你,是因為我們答應師父不說的。」
「師父?」林婥君訝道。公羊希俊將當日的情景說了一遍。
「原來是你們兩個小子!」林婥君笑道,「我就說呢,東方天武滅了峨嵋,居然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得到!」
「姐姐是怎麼知道我手裡的是莫邪寶劍!」
「在東方天武的身邊,有一個是我派去的人,我最近才和他聯繫上。」林婥君道。
唐寂空艱難地道:「姐姐大可將莫邪寶劍拿走,反正我們又不是你的對手!」
林婥君截斷他道:「我偏不歡喜做這種無義的事就是了。」
公羊希俊心頭一陣激動,問道:「那姐姐為何又要在彤陽和我們分手呢?」
林婥君噗了一口氣,幽幽道:「最後還不是分不了嗎,我也不知為何要對你們那麼好。本想把你們送到彤陽,讓你們自生自減就算了。但在城外我忽然改變了主意,或許只有你才能對抗東方天武。」
這回輪到二人吃驚了。
「篤!篤!篤!」
林婥君制止住正要開門的公羊希俊,雙肩一搖,紫郢神劍出。房門洞開。千萬芒點,隨著勁厲至使人窒息的猛烈真氣,暴風沙般刮進房來,裂岸驚濤地朝林婥君卷去。
若換了任何人,驟然面對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可怕攻勢,必千方百計先避其鋒銳,再設法重整陣腳,力圖平反劣局。
但林婥君卻清楚知道那只是死路一條。如果他躲開,二個小子必是血濺當場。
驟然!一抹暗青色的黑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向林婥君急射而來,速度奇快無比,轉眼就奔到了她胸前,公羊希俊大叫:「姐姐,小心!」就要撲上去。
「你幹什麼?閃開!」明知道公羊希俊是好心,但是林婥君對他這中飛蛾撲火的行為還是惱怒不已。一把拉住公羊希俊,那暗青色的黑影堪堪到了胸口。
林婥君一聲嬌喝,紫郢神劍銳芒一現,看也沒有看,就十分精准地擊中了黑衣人的長劍。
黑衣人的長劍被彈向了上空,不住地震顫。
「去死!」林婥君大怒:揮劍朝黑衣人的頭頂疾落。
黑衣人翻腕如電,劍如游龍,將擊向自己頂門的劍震飛,同時雙手一展,身上的衣物猛然張開,好像足鼓滿的風帆一般雙臂朝天張開。
「波!」的一聲,黑色的斗篷被強大的勁氣炸成無數的碎片,朝四下飛散,每一片都好似堅硬的鐵片,帶著強烈的氣旋,呼嘯著向三人攻去。
林婥君一時措手不及,連忙刹住身形,揮舞手中的武器,將近身的黑色布片全數擊飛。
有少數幾片波及到唐寂空和公羊希俊身上,頓時血光飛濺,帶起數塊血肉,有些甚至深深嵌入了他們的身軀裡面。
二人抬頭望去,嚇了一大跳。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完全不屬於人類的臉龐,根本無法分別出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巴,整個臉上到處是高高低低的肉疙瘩,有如火山噴發後留下的痕跡,而且每一個突出的肉塊上都呈現一種異常的白色亮光,給人一種似乎就快破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