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人家顯然沒有我的火氣大,就算她身邊的中年人,應該是她兒子似乎也沒什麼怒氣,只是臉上擠出生硬的怒意。
想必人家是考慮得更深遠,把藥鋪砸了,能有什麼好處?難說李老板一報警,還會被抓進派出所,弄個故意毀壞他人財產罪。
而現在鬧一鬧,難說李老板一慌,那就有錢進賬了,不但住院的錢全部弄回來不說,還會小賺一筆。
果然!李老板和一臉惶恐的趙醫生眼神交流了一下,立刻滿臉堆笑地說:
「這位阿姨,有什麼事好商量!來、來!去我屋裏坐,這處方單就還給趙醫生吧!」
「哼!這怎麼行?要是你們把它燒了,我拿什麼做證據?小武,你把處方單收好!」
「這、這怎麼行?趙醫生,處方單是不是只有這一張?」
「嗯!……」趙醫生白雪般頭發梳出來的大背頭有些亂了,嘴裏說不出話來。
「不是開處方都要一式兩聯嗎?怎麼只有這一張呢?」
李老板畢竟是家傳中醫,當然知道一些中醫的規矩,其實他早就發現了這事,但想着他這小門店,哪會有什麼醫療糾紛?
可想不到今天就來了!
我一聽李老板的話,心中暗叫要糟!如果這處方單被病人拿走,那藥鋪更是沒有證明自己開藥沒錯的證據了。
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李老板,我輕輕一扒前面的人羣,以我攀巖練就的雙臂,不要說是這些大爺大媽,就是一個巖縫,我也要扒開衝進去。
就在中來人把兩張處方單疊整齊,要揣進衣兜的一剎,我伸手一拉他的手臂,然後另一只手一捏他拿着處方的手腕,以我手指的力量,他怎麼承受得住?
於是他手指一鬆,處方單落在了我的手中!
「哎喲!你、你幹什麼?把處方單給我!」
不等中年人反應過來,我已經站在了李老板的身邊,獻寶似的把處方單遞給了李老板。
速度之快,李老板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難得露出尷尬的笑容,正要伸手去接,似乎想到了什麼,手卻停在了半空中,然後義正言辭地說:
「這處方單只有這一份了,阿姨!現在大家都有手機,想拍的都過來拍,然後我再把這處方單收起來,任憑阿姨找人來調查。」
現在的智能手機多便宜呀!平時只是外出遊玩的時候,用到拍照功能,此刻卻是擔負了保存證據的重任。
於是我在李老板的眼神示意下,將處方單放在藥櫃上時,‘啪啪啪’的拍照聲響成一片,讓我突生一種‘我是大明星’的感覺。
當然!拍照的主要對象還是處方單。
不過我的半截手指還是留在了各位大媽大爺的手機裏,細細一看,還是能看出蒼勁有力的氣質的!
會不會有大爺大媽的女兒看中了這手指,最終和我成就一段手指情緣呢?
「嘿!嘿!人都走完了,九日!你就別傻笑了,沒人會照你的臉!」
李老板疲憊的聲音響起,我回神一看,藥鋪裏除了李老板、趙醫生,還有兩位配藥的藥劑師,居然沒有別人了,就連那對要補償的母子都走了。
「李老板,人怎麼都走了?你把那母子倆打發走了,真有你的,花了多少錢?」
「唉!」李老板嘆了一口氣,拿起處方單,坐在趙醫生前面,眼睛盯着處方單,嘴裏沮喪地說着:
「出了這麼一檔事,趙醫生也沒情緒看病了,病人當然走了!至於那女人,在他兒子的帶領下,去衛生局了。」
「唉!李老板,這事是我……」
「別!別!趙醫生,這錯不在你,你看這處方,雖然我們藥鋪沒有像正規中醫院有病案,也就是病歷本,但你寫的這幾句辯證和處方的配伍,沒有問題呀!」
一開始,李老板估計是想到我在一旁聽着,還解釋了一句‘病案’就是病歷本,但後面顯然有些急,就根本不解釋了。
「是呀!那女人找出處方單的時候,我也細細看一下,第一次她來,的確是陰虛牙痛,所以開了生地、玄參這些藥,用以滋陰清熱止痛。」
「是沒錯呀!」
「第二次來,她說肋痛,我觸診之後有包塊,脈弦細,舌質紅有青紫點,我辯證爲氣滯血瘀,肝氣不舒,胃火上逆,用柴胡、桃仁、紅花等藥去理氣化瘀,養陰清熱,也沒有錯呀!」
「嗯!對呀!是標本兼治的良方,活血化瘀的桃仁、紅花、三棱、莪術用量都不大,不會引起胃出血的,而柴胡、白芍等有疏肝理氣的功效,配伍滋陰清熱的生地、知母、生石膏,健脾益氣的黨參、白術等,體現了中醫的整體觀念、標本兼治的治療原則,吐血一定和這劑中藥無關!」
聽到李老板說了一大通,然後斬釘截鐵地做了判斷,我不由得詫異不已,怎麼感覺李老板比趙醫生還內行呢?
而且李老板講起這些藥理似乎非常地熟悉,一聽就是老中醫呀!
但他爲何不自己坐診,還要花錢請趙老頭來坐診呢?難道是錢多得花不完,花錢賺吆喝,爲人民服務?
這可不像!
我瞥了一眼緊皺掃帚眉,三角眼要變成棱形的李老板,這副尊榮,出演南霸天都不用化妝了,會有那麼好心?
於是我更好奇李老板不坐診的原因了,昨天我就覺得有問題,還說問問對李老板比較了解的宋元明,結果一吵架就搞忘了。
這時趙醫生一邊收拾診桌上的茶杯、鋼筆,一邊垂頭喪氣地說:
「厚樸呀!」
聽到趙醫生居然不再叫‘李老板’,不但我一驚,李老板更是臉色一變,直接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搶茶杯。
很顯然,以長輩身份叫出這聲,而不是以打工身份叫‘李老板’,意味着趙醫生已經有了決定。
果然,趙醫生沒有動手和李老板搶茶杯,任由李老板抱着茶杯,而他伸手將凌亂的白發撫平,淡然地說:
「我還是走吧!唉,給你惹了這麼一個亂子,我也想通了,還是回去好好地享受退休生活吧,就不發揮餘熱了。」
「哎呀!趙叔,這事不是和你沒有關系嗎?就是那女人想訛詐點錢罷了,有你的處方在,就是到省衛生局,都是我們有理呀!趙叔,你還是留下來吧!」
「厚樸!你就別勸了,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就算最後是我們佔理,但誰會來找我看病呢?人言可畏呀!」
這話讓李老板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一看我在旁邊,不由氣呼呼地說:
「九日!你還在這兒幹嘛!去去去!找老宋去買東西去!」
這一臉的嫌棄,讓我氣不打一處出,剛才還感激我搶回了處方單,現在居然翻臉就不認人!
我忿忿地瞥了李老板一眼,轉身就走,沒走兩步就聽到趙醫生說:
「當然,我做了一輩子的中醫,這事還是要搞清楚的,嗯!那女人胃出血,去住院治療過,我讓我兒子去找找人,拿到她入院的檢查單,應該能證明一切!唉!做事要留底真的很重要!有事起來就是鐵證呀!要不是今天找到處方,我一世醫名,可就盡毀於此!」
「對!對!做事情一定要留底!哎!九日,買完東西,要弄一個清單過來,否則到時候我不認!」
這個李老板還真是活學活用了!